乾隆的一生,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他和康熙隔輩兒親,言必稱圣祖皇帝。在父親雍正這位改革皇帝肅清吏治,匡正天下利稅十四年后,他放松了一些政策,希望踐行儒家理想當中的“德政”,“仁政”。年輕的皇帝追求內廷的琴瑟和諧,朝堂上的君臣際遇,對母親的孝行也不斷加深。
但是富察皇后的驟然去世,讓乾隆性情大變。從此他下江南再不進濟南城,所以根本不會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在富察皇后守孝期間,不僅有皇子們因為不夠悲傷而被褫奪身份,和乾隆有主仆關系的旗人也因為私下的娛樂活動掉了腦袋。乾隆十四年,鞍前馬后多年的張廷玉,因為退休時沒有親自入宮謝恩,遭到了公開的羞辱。
甚至多年以后,烏拉那拉氏去世,乾隆沒有以皇后之禮下葬,引發了漢族文官的上書。他們提到了兩位皇后下葬的規格應當看齊,再次觸及乾隆的傷疤,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的黑龍江。
這一階段,文字獄,對于各級官員的苛責,對鹽商的索求無度,都達到了高峰。但是頭腦清醒的乾隆,深知滿洲皇帝的權力來源,不是儒家經典中的“仁政”,“德政”,而是滿洲八旗的騎射,以及充裕的中央財政。他的意識形態不斷回歸原教旨,對滿漢之防也更加敏感。
直到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
此時的乾隆,不僅剛剛送別了自己的母親,而且25位活到成年的子女,十七八位都已經走在自己前面了。面對這種“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情景,老皇帝的心終于柔軟下來了。
他念起張廷玉的好,多次赦免了李侍堯的罪,從自己的侍衛里面發現了和珅,并且在日后的歲月里愈加寵信。他還想起了給前朝翻案,不僅翻了父親那一朝九龍奪嫡的案,甚至曾祖父那一朝多爾袞的案都翻了。
和敬公主生病,七十多歲的乾隆,拖著病體親自探視,兩位白發人四目相對,乾隆又觸景生情,想起了和敬公主的母親富察皇后。
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同是1778年,歐洲的兩位啟蒙運動先驅,伏爾泰和盧梭先后去世。他們對于清朝以及乾隆皇帝的了解,主要是通過傳教士們傳回的資料和書畫。伏爾泰曾經拿著乾隆的詩問腓特烈大帝,為什么中國的皇帝可以寫出如此優美而充滿道德感的文字。
所以此時,歐洲的精英知識分子那里,乾隆的仍然是郎世寧筆下那位精明而強健的“哲學王”,中國仍然是馬可波羅筆下充滿機會和財富的地方。
這個幻想,直到十五年之后的馬戛爾尼訪華,徹底破滅了。使團傳回歐洲的報告里,蒼老的乾隆皇帝儼然變成了未開化的土酋,運河兩岸的船夫面黃肌瘦,滿洲八旗徒有其表,滿漢大臣們,無論科舉出身還是皇親貴胄,都是一副欺上瞞下,不學無術的派頭。
多年以后,不僅 黑格爾對中國歷史和哲學的不屑一顧,成為了歐洲文化的主流。 當中國的知識精英尋找中國近代以來落后的原因時,也總把這一事件當作決定性的。 把乾隆的態度視為是冥頑不靈,閉關鎖國,自高自大,也因此自食其果。
但是實際上,乾隆是所有人中異常清醒的那一個,他已經從伊犁將軍,駐藏大臣和廣州商人們的奏折中讀到了英國人在中亞印度和南洋的存在,所以他駁斥了馬戛爾尼要求舟山群島中轉,要求常駐北京使團的要求。他對馬戛爾尼展示的西方科技不屑一顧,對歐洲地理故作無知,只是為了在談判中獲得優勢地位。當馬戛爾尼悻悻南歸的時候,他嚴令廣州的文武官員,做好英國人尋釁滋事的準備。
之后,乾隆的政治遺產,不僅讓這個政權搖搖晃晃走過了100多年,而且和其他受西方列強沖擊的歐亞大帝國——沙皇俄國,印度莫臥兒帝國,奧斯曼土耳其,奧匈帝國——相比,拿到了一個不錯的分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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