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見席玉,是十年后。
從上海灘灘風光無限的富家公子到人人憎惡的特務頭子。
他語氣顫抖,問我為何做舞女。
我笑道自然是為他。
為了做掉他。
1.
今晚的第一位客人是個故人。
他站在臺下,斑斕燈光照亮他半邊英俊的面容,眼尾隱約有抹晶瑩。
我嬌笑著沖他招手。
好久不見啊,席玉。
他終于開口了,語氣艱澀:“我找了你整整七年…”
哦,真是抱歉。我這樣輕描淡寫地予以回答。
他似乎呼吸一窒,轉而蹙眉問我:“你來這做什么?”
明知故問。
我擺弄華麗的大紅長裙,頗具風情地一笑,“賣笑呢。”
他站在原地看了我許久,眼神卻溢出幾分戾氣。
“夜上海,夜上海,上海是個不夜城…”
放音機還在兀自響著,外邊的喧鬧聲還在繼續,屋里卻將將恢復平靜。
席玉懶懶地倚在雕花靠背上,“啪嗒”一聲點燃了指中的香煙。
煙尾叼在齒間,我湊近他微紅的胸膛。
他眼底閃過一絲微詫,但還是點了火。
“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
我慢慢笑了,一吸一吐間,煙霧繚繞。
“記不清了。大概…得有10年了吧。”
他沒說話,氣氛漸漸沉下來。
“音希,你變了很多。”
我抬起頭,逆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世道都這么變化不定,何況是人呢?你說對嗎?”
席玉沉默良久,新添幾道抓痕的身體就壓了下來。
炙熱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來,他的眼神卻是冰涼。
生氣了?
我哂笑一聲,伸手攬住他的脖頸。
欲色又氤氳在房間里。
2.
第三場情事結束的時候,席玉的幾個下屬來了。
黑壓壓的一片,叫人瞧著厭煩。
他站在床頭扣好最后一粒紐扣,我才從床上爬起來拿過領帶為他系上。
“我要去處理點事,等會兒讓他們來給你搬東西?”
我抬眼看他,“怎么?席隊長要包養我嗎?”
他的面色平靜,卻怪氣問道:“不愿意嗎?”
“怎么會?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我靠近他清雋的臉龐,語氣引誘。
他握住我的手,靜靜看了我許久,才說:“走了。”
他離開的時候,帶起一陣細微的風。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永遠都那么果斷。
就像十年前一樣。
當我瘋狂跑去碼頭的時候,輪船已經駛離渡口,遺下汽笛的嗚咽聲。
他說,等我回來。
可是我卻等來了他另有新歡的消息。那是個日本軍官的女兒,永遠會露出乖巧的笑容——是男人喜歡的賢惠。
照片甩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有些懵。
席父帶著幾分倨傲地,“小希啊,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但你和阿玉不合適……”
17歲那年,父親被牽扯進政治風波,被特務一槍斃命;母親突發疾病,撒手人寰。
我認命般點點頭。
泥潭里的孤雛哪里配得上梧桐樹梢的鳳凰呢?
我終究是不能阻止他奔向比我更好的人。
3.
我從小就喜歡席玉。
在父親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兩家人訂下了娃娃親。
我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纏著席玉,盡管他總是皺眉表示不悅。
席玉人如其名,生得溫潤清雋,像一塊極美的璞玉。
學堂里很多女生都喜歡他,悄悄寫情書,被我給看見了。
我又急又氣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你們不能這樣做。”
席玉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我背后,他輕輕蹙眉,糾正著說:“音希,不要胡鬧。”
我解釋道:“我沒有胡鬧,是她們——”
語音未落,被他不耐打斷,“夠了。”
他掀起眼瞼,語氣淡漠,“我會盡快退了這門親事。”
退親?
我怔在原地,那些女孩子的話嘰嘰喳喳地在耳邊回響:
“原來是自作多情啊!我還以為人家席玉也喜歡她呢。”
“嗐,都什么年代了,還搞娃娃親這一套,也就她當回事兒。”
后來我忍著哭腔問席玉為什么不喜歡我,他沒有任何猶豫,眼眸清凌,“我一直把你當作妹妹。”
妹妹?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丑。
我流著淚質問他,“那你…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告訴我?”
他聞言沉默不語,許久才淡聲說:“因為席家。”
做生意的哪有不“關心”政治的,父親在國會擔任要職,是席父討好巴結的重點目標。
淚將視線模糊了,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眼,我啞聲問:“所以…你對我從來都是利用嗎?”
他的眼睫微顫,終究是沒有作聲。
清潤如玉的面皮下,端的是一副冷心冷肺。
我卻兀自笑出了聲,傻,太傻了。
4.
我還在替父親守靈的時候,就收到了母親突發心疾去世的消息。
曾經風光的音家,如今成了一灘爛泥。
音家人丁稀薄,這一回就只剩下我一個孤女了。
偌大的靈堂前,我一個人燒著紙錢。水珠滴到火苗上,發出細微的“滋”的一聲。
這才驚覺不知何時眼淚流了滿臉。
火車發動的時候我就靜靜地看著窗外,上海很好,這里什么都有,卻也什么都沒有。
我要回故鄉去。
路程很遠很遠,我忍不住睡了過去,醒來時錢包已經不翼而飛。
老家的房子已經垮塌得不能住人,我暫時找了家小旅館歇腳。
身上的錢不多,我將就著吃了幾個饅頭。回來的時候在走廊碰見了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他猥瑣笑著說了些什么葷話。
眼看他要抓我,我嚇得大叫一聲,軟著腿逃跑。
卻漸漸被男人逼到了絕路。
他邪笑著向我靠近,我竭力握緊手中的簪子,心臟砰砰亂跳。
不想卻被他發現,簪子被扔遠了,敲擊地面發出“叮”地一聲脆響。
男女力量懸殊,動不得,喊不出,絕望的情緒快要將我淹沒。
然而下一秒手腕上的桎梏卻立刻消失,男人緩緩倒在我身旁。
我抬眼,面前是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是席玉。
他居高臨下地朝我伸出手,呼吸還有些急促,“起來。”
我沒理會,自己站了起來,當然是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他面無表情,“路過。”
熱茶端上桌,騰騰熱氣氤氳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真切。
“跟我回去。這里不安全。”半晌,他這樣說。
我盯著浮浮沉沉的茶葉出神,喃喃道:“席玉,我想不明白。”
這就是他所說的“兄妹”情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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