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邵藝輝被沖塔了。
就是那個拍了《愛情神話》《好東西》、一直活躍參與女性話題討論的導演。
起因是她點贊了一條為吳柳芳說話的微博。
其實微博的內容倒不是支持擦邊,而是說了吳柳芳沒當體操老師的原因:因為感覺體操訓練太艱苦,不愿看著孩子們那么苦,進而感慨了吳柳芳的菩薩心腸。
但在一些女權主義者那里,無論從哪個角度站吳柳芳,都等同于支持吳柳芳直播擦邊,等同于支持女性擦邊。
這些女權主義者感覺被背叛了——你一個女權導演,怎么能支持女性擦邊滿足男性凝視呢。
之所以用沖塔一詞,是這一波攻擊來勢洶洶,邵藝輝不得不把豆瓣隱藏,微博開了一鍵防護。
這就是所有溫和的表達者面臨的困境。
在我的印象中,邵藝輝總體是溫和的。
我跟她認識蠻久,但交流不多。印象比較深的是有一次她在我朋友圈留言,對我的觀點提出質疑,我們在朋友圈爭論了一下,還比較尖銳和激烈。但似乎她也沒放心里去,過了一陣子又主動給我發消息,好像是跟電影有關的事。這讓我覺得,她是個堅定但寬容的人——可以跟你爭論,但就事論事,不上升到人本身——這比一些因為爭論一個政治話題一言不合就絕交的中年男性要優秀多了。
在微博上,雖然一直參與女性話題的討論,但大多也是克制而理性的,沒有舉大旗的意思。最近發聲的事件是衛生巾。關注衛生巾可以發現,邵藝輝愛女性愛的是具體的人。
因為女權這個名詞在這些年風評其實已經不大好了,所以我更愿意用女性主義者來形容邵藝輝。
但怎奈因為拍了兩部電影,她迎來了洶涌的流量。而又因為微博多為女性發聲,于是流量便囫圇吞棗般地把她包裝為一個女權先鋒,架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
但被架到高位置的,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神壇,一種是祭壇。而神壇往往最后也會成為祭壇。
邵藝輝現在經歷的,我大概十年前經歷過類似的。那時候,我在微博用漢字創意表達對一些新聞事件的關注和觀點。因為出身農村,父親木匠,母親裁縫,從小生活困苦,也見識過身邊許多親戚鄰居遭受不公的故事,所以會天然地關注一些普通百姓遭遇不公的新聞。這樣的新聞往往屬于“負面新聞”,而遭遇的不公往往又來自有錢有勢的人或者公權力。
恰巧那時,民主自由的思潮較盛,就像現在的女性主義思潮一樣。在這樣的思潮中,我便被架到了所謂“公知”的地位,劃到了“右派”的陣營。
就像邵藝輝現在的粉絲多為女性一樣,我那時的粉絲多為右派。
后來,當我出于自己樸素的認知、而非基于我被賦予的“身份”和“立場”發聲時,便遭到了右派的攻擊,認為我“騎墻”,背叛了他們。譬如因為對暴力的天然排斥對香港占中發表的作品、因為喜歡中國傳統文化發表的愛國的言論,成為他們攻擊的靶點。
為什么神壇和祭壇之間如此容易轉換呢?
因為基本盤在那里。當關注你的人群達到一定數量后,他們也就成了你的基本盤。
基本盤最大的特點是純潔而簡單。于是他們對你的要求也很簡單:純潔性。
純潔性的另一個說法就是:極化。
你不極,他就急。
你女權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女權。
因為純潔,所以理想;因為理想,所以抽象。于是她們就只愛抽象的女人,恨具體的女人。即使那個女人是通過自己的奮斗謀生,即使那個女人一直在為女人發聲。
嘲笑和批判基本盤是容易的。
換作以前,可能我也就寫一篇諷刺基本盤的文章,大家看得酣暢淋漓,回一句“好罵”。就像館子里的看客嘲笑孔乙己一樣。
但現在我好像不是很喜歡那么寫了。
一是因為以前覺得,我的文章多少可以喚醒一些人,讓一部分人先理性起來。但現在我覺得這是一個虛妄的念想。似乎是許知遠吧,問過羅翔一個問題:“你會覺得一些人看了羅翔的視頻后對法治有更多的理解和參與嗎?”羅翔笑了笑說:“我沒有那樣的幻想。”我現在想法和羅翔一樣。
二是基本盤自己不想成為基本盤的。他們是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而他們之所以弱勢,是規則使然,是結構性的。他們在隱入塵煙的生活中所受的傷,比我們在網上被謾罵所受的傷可能要多得多。
你很難要求蜷縮的、恐懼的人理性。
所以回到開始的問題,
面對這樣的困境,溫和的表達者們該怎么辦呢?
兩個選擇。
一,不要出名。
二,可以出名,但在自己的床頭貼一句孟子的話時刻告誡或寬慰自己:
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
可能有點小眾,給抽煙又養貓的朋友做了一件衛衣。
自己不抽的,也可以給老公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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