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父親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我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熬過這個新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他總歸是把我養大，并供我讀書到了高中。在我在石家莊藝考前集訓的時候也是全力支持，但當時家里甚至幾百塊錢都要從親戚那里借。不管他做錯了什么，但終究是我的父親。曾經在無數個絕望的時候給我撐起一片天空，只是這片天空終究還是要失去了。

現在我常常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父親作為一個農村宴席的廚師，每次在有婚喪嫁娶他回來的時候，圍裙的口袋里總是裝滿了瓜子、糖果，那是我一年里為數不多可以吃到這些的日子。曾經很討厭父親用冰涼的手伸進我的被窩，用這種方式叫我起床，現在想想這樣的情景以后可能不會再有了吧。

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我又愛又恨的人，以后可能只會存在我的記憶和視頻里了。雖然經歷了好幾次這種生離死別，但我還是不能接受曾經一個活生生的至親之人，以后就再也見不到這樣一個事實。我本就是一個感性的人，我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眼圈里的淚水已經偷偷流過好幾次了，但是我不想把這一切都表現在其他人面前，我假裝什么都沒發生，但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做不到跟從前一樣。

這樣想起來，曾經陪同父親做放化療的一年半里，卻是我倆在一起最長的時間。他的每一次插管、每一次簽病危通知書我都在，他每一次進放療室我也都陪同左右，他的每一次任性我也都經歷了。想起剛進醫院的第一場雨，想起半夜他睡不著偷偷起來抽煙，想起每一次插管的痛苦表情......有時候我想，或許死亡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如果說有什么遺憾，可能就是他還沒親眼看到我結婚、生子，但是這個遺憾我也只能說抱歉，如果有下輩子我會早點結婚，讓你親手抱上自己二兒子的孩子，今生我做不到了。

我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有自己太多的無奈。一年半的治療，我也背負了巨額的債務，但我從沒有后悔過。如果重新選擇，我依然愿意用時間和金錢來換取你多陪我一段時間，雖然我早就知道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但是哪怕多換你一天的陪伴，我也愿意。我只怪我的無能為力，我也“恨”你的自私自利。如果你不在了，我該怎么接受這個事實？我付出了全部（時間和金錢）才從死神的手里將你搶過來，4年后我又要重新面對這一結局，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么殘忍嘛？這一次，我面對的只有絕望，即使我愿意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也無能為力了......

這4年里我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每天都是心力交瘁。我只能說我盡力了，我對得起這一世“父子情”，也對得起自己生而為人恪守的孝道。我也早晚逃不開死亡的這一天，我不關心死后之事，但死亡來臨之前的每一天，我都認真對待。等死亡來臨，我也會坦然接受。

如果有來世，我還做你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可以多陪我一下，能夠多聽聽子女對你的勸諫，畢竟你身體好了我們才會開心。我還想你看著我慢慢長大、結婚、生子，還想你抱上自己的孫子。父親，我真的害怕你離開我，我害怕看到靜靜的躺著、卻再也不能跟我說話的父親。答應我，不要離開我，我真的還沒有做好你離世的思想準備，我不要......

你不能這么自私，你要承擔起自己作為父親的責任。如果你不在了，這個家我撐不起來，母親會多么難過。我即使再怎么陪在她身邊，都不會緩解這種痛苦的感覺。新裝修好的房子你還一天都沒有住過呢？你忙碌一輩子，本該到了享受晚年的生活，怎么可以離開，怎么舍得離開我和母親？

爸，嗚嗚......

——2024年12月17日邢襄老楊寫于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