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而典雅｜盔犀鳥展翅書傳奇

作者/張濤拉罕 本篇字?jǐn)?shù)3457字

雨林的日出遼闊壯麗，金輝灑遍，云霧漫騰，拂曉若大手，揭開了傳奇書卷的新章新頁。狀若丘陵的低矮山脈于眼下綿延起伏，巖石奇峰兀然而立，白瀑掛壁暢爽星落，四季常青的闊葉林茂茂然、盛盛然，如巨大畫筆，洋洋灑灑潑墨一片綠意盎然，點韻幾許詩意曠絕。

發(fā)銀發(fā)亮的溪水滿溝滿壑清麗瀲滟，嘩啦嘩啦奏一曲珍珠碎玉，疊水蜿蜒；河流縱深，寬闊平波，徑卷兩岸泥色滂沱，劃出多少小島與嶼。那高高挺拔深淺自在的叢林，白的樹干黑的影翡的果實翠的葉，隨光照轉(zhuǎn)變?nèi)f象參差，承載萬千生靈于此棲息。

跨山野，溯溪流，汗流浹背跋涉至無人行處。但見山谷澗泉灌木密布，恍恍乎猿啼鳥鳴聲聲入耳，燦燦乎青果碩碩盈盈滿枝，花草輕搖也趁山風(fēng)。嗅四野芬芳，摘甜果嘗味，覓清泉渴飲，席地而坐，一舒心頭緊鎖的眉，撫去多少熱浪多少疲累多少困倦。

正望遠(yuǎn)處汩汩流水嬉鬧，忽然電閃雷鳴草木搖動，出弓之箭般竄出一鳥，此鳥黑翼如龍尾帶如鳳，于空天之藍(lán)平振雙翼，昂首飛滑凌空恣肆，卷烈風(fēng)陣陣，馳騁自由之姿。撲閃騰挪間，已沒山入谷不見蹤影。只余眼底一道漆黑軌跡，復(fù)現(xiàn)萬般美感流入心間，不由心馳神往。

它飛去，隱沒山林，留下驚鴻一瞥翻涌萬般美好想象。且看盔犀鳥，展翅書寫雨林傳奇。

美而典雅，九天神鳥下凡

盔犀鳥，學(xué)名Rhinoplax vigil，生物分類學(xué)中為犀鳥目犀鳥科盔犀鳥屬下同名種，是一種極富特色、名滿天下，珍稀而美麗的熱帶鳥類。

在國內(nèi)，盔犀鳥僅發(fā)現(xiàn)于我國云南省德宏州盈江縣。在外國，它們基本分布于東南亞島嶼和沿海諸國，印度尼西亞、文萊、馬來西亞、泰國的熱帶雨林中都有其生活軌跡，耐心尋覓方可見其展翅翱翔。

盔犀鳥體型碩大，體長1.1-1.2米，加上0.5米左右的細(xì)長尾羽，雙翅張開時更顯魁梧，龐然大鳥巨物級別。僅從視覺上看，足比矮一些的成年人或高瘦的未成人還要更大一圈，簡直嚯嚯好家伙。

盔犀鳥體態(tài)優(yōu)美典雅，頭大、脖細(xì)、寬翅、細(xì)長尾，合翅棲枝如一把圓月彎刀，展翅振飛則如鳳凰天翔，洋溢出尊貴莊嚴(yán)的圣潔美感。其脖頸裸露，皮質(zhì)褶皺層層疊布，未成熟時暗紅啞紅，成熟后越趨鮮艷亮紅，頭后脖后皆被毛，像沙發(fā)抱枕，絨絨絮絮隨風(fēng)翻飛。

肩背、胸部、雙翅、翅上覆羽皆黑或深棕，根羽粗健，飛羽白緣尖削，合翅展翅光線照耀時，羽毛鱗次櫛比，圈圈疊疊反射出以黑色為基底，紅銅、綠銀、金紫交相輝映其上的金屬光澤。雉雞那樣的白羽腹下，雙足大部深埋腹羽，短踝露出，綠或淺灰色，堅實有力；握爪四趾，前三后一，趾平直微彎，甲長大尖利，用力緊握亦入木三分。值得一提的是，盔犀鳥兩性異形，雌鳥更像青春版的雄鳥，不僅體型、頭部、盔突小一圈，羽毛色澤也更暗淡，尾后無長尾羽，獨領(lǐng)風(fēng)騷還是只能看雄鳥。

雄鳥尾羽長長，黑白兩色，馬賽克瓷磚般斷層拼接；兩條主尾羽細(xì)長搖曳其后，其余尾羽漸次縮短。飛行時尾羽炸裂如孔雀開屏，圓弧狀散射，就像UFO拖著一道流星尾，稀奇美麗——遠(yuǎn)觀遙望之際，盔犀鳥仿若九天神鳥下凡，扇翅巡風(fēng)遨游天際，穿林打葉流光溢彩，讓美有了動人心魄的實例。

實心盔突，犀鳥唯一

盔犀鳥最富特色的特征，自然非它們頭頂?shù)膱A形頭盔莫屬，那部位被稱為盔突。其色本橙黃，年齡越大越成熟而變橘紅或鮮紅赤紅，表面光滑觸感細(xì)膩，如山脊凹凸起伏，形狀因個體略有差異，自內(nèi)聯(lián)通顱骨，自外緣接上鳥喙，渾然一體骨質(zhì)堅硬。

這質(zhì)鈍量重堅實牢固的盔突，除了燦耀林中新鮮好看之外，卻也有實際功用——雄性盔犀鳥會用自豪的盔突吸引配偶，搶奪伴侶，和其他雄性盔犀鳥爭奪領(lǐng)地。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大小小數(shù)十種犀鳥中，唯盔犀鳥具有實心盔突，其余犀鳥皆為空心結(jié)構(gòu)。盔犀鳥的盔突重約200-300g，占其體重十分之一，頭頸背負(fù)如此重?fù)?dān)，自然無法像其他犀鳥那樣自由隨心暢所欲飛。

在這一層面而言，盔犀鳥飛行姿態(tài)實顯笨拙，加之振翅聲嘩嘩大響很遠(yuǎn)就能聽到，所以其飛行轉(zhuǎn)向、空中靈活性、續(xù)航能力及飛行隱蔽性都不及其他犀鳥。

食性甚雜，葷素皆宜

作為少有的大型留鳥，盔犀鳥不善遠(yuǎn)航亦無需為了生計長途跋涉。它們常年棲息矮山山腳，海拔約400-1500米間的常綠闊葉林中，這熱氣蒸騰、草木繁茂、花葉婀娜、萬物豐饒的熱帶雨林，既是它們的采集場、獵場，也是它們成家立業(yè)的工作場、生活場。

它們是雜食性鳥類，葷菜素菜皆來者不拒。主食以無花果樹、絞殺榕樹等植物精釀的果實為首，在家有訪客，或雌鳥懷孕等不夠吃的特殊情況下，會出外狩獵，捕捉大一些的蜘蛛螞蚱，包括馬陸蝎子蜈蚣等雨林昆蟲當(dāng)做甜點，盔犀鳥的胃袋強(qiáng)健，全然不懼這些小蟲之毒。

偶爾，這些食物吃得生厭生倦了，它們也會靈機(jī)一動前往小溪，翻遍溝壑壘巖，尋遍潮濕泥塊，探遍岸邊樹干樹葉，擒些呱呱亂叫的雨蛙樹蛙青蛙以及蜥蜴蝙蝠等解饞解膩。

任勞任怨的模范丈夫

盔犀鳥每年繁殖一次，時間約莫在初春或夏秋，僅產(chǎn)一到兩只雛鳥，由雌雄雙方共同養(yǎng)育。它們筑巢于山明水秀視野絕佳之地，懸崖絕壁或蒼天大樹之上，外來者難以發(fā)現(xiàn)難以到達(dá)。

巢穴由夫妻雙方共同銜枝銜石圍建。構(gòu)筑之初是四處漏風(fēng)的開放式鳥巢，大體有個基礎(chǔ)框架時，雌鳥會鉆入巢穴開始認(rèn)真坐月子。雄鳥則獨自攬過建筑大權(quán)，飛來飛去銜來泥土、小樹枝、草條草根等物，一層層加固加厚直至封閉巢穴，建筑完成時只會留下比棒球稍大一些的洞口外露。一來方便喂食雌鳥幼鳥，二來方便雌鳥雛鳥將排泄物和食物殘渣丟出洞去，三來則可抵御降雨降霜等惡劣天氣，四來可以抵御掠食者的煩擾侵襲——一石四鳥，聰明透頂。

在這段長達(dá)五個多月的時間里，雌雄雙鳥共育幼鳥，雄鳥每日辛勤勞作，不僅要頻繁外出捕獵覓食，還要來回巡視巢穴周邊，抵御或趕走各式各樣的來訪者。為了確保妻子孩子衣食無憂健康成長，雄鳥不得不施展渾身解數(shù)，可謂任勞任怨，真正擔(dān)負(fù)起了一位丈夫和父親的責(zé)任。

這其中最有趣的，要數(shù)那些稀奇古怪的來訪者了，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不僅有蛇有蜥有怪蛙，還有鷹有猴有飛鼠，可謂五花八門種類繁多。其實這些都還好，畢竟盔犀鳥個頭那么大，很多怪客只需張開翅膀吼兩嗓子就會被嚇退嚇跑，全然無需短兵相接。

再不濟(jì)，遇上大鷹大猴大蟒蛇之類體型相當(dāng)之輩，盔犀鳥鼓起兩只鐵爪，卯足了勁兒上去刺撓幾下，再用占全身體長三分之一的巨緣大喙垮垮一頓猛啄，那些入侵者縱使有心纏斗，也不免渾身吃痛，象征性的裝模作樣抵抗幾下，便飛也似逃之夭夭。

但最最危險的，還是說不準(zhǔn)啥時候就會碰上的同類雄性盔犀鳥。這些雄鳥或是初出茅廬，想在社會上有自己一席之地，所以前來搶奪領(lǐng)地；或是中老年后無伴無依，又失了自己本來棲地，迫不得已出來奪地覓食；又或是孤影嶙峋的天涯流浪鳥，苦苦覓食仍一無所獲，饑腸轆轆下只得硬著頭皮來此背水一戰(zhàn)。

在發(fā)生領(lǐng)地沖突時，兩只雄鳥往往話不投機(jī)半句多，一邊大聲狂叫“嘎克、嘎克、嘎克”，一邊振翅騰空，如斗雞或斗牛那樣，用頭上盔突腳下利爪，一次又一次飛躍碰撞，以盔突相抵，以鳥喙互啄，以利爪互抓，相互纏斗廝殺，羽毛飛散，直到一方投降逃跑或失去戰(zhàn)力，這場爭奪戰(zhàn)才方告休止。

非法鶴頂，種群極危

在我國文玩界，一直有“一紅二黑三白”的說法，這一二三說的是品級，白指象牙，黑指犀牛角，這紅則指鶴頂，或稱鶴頂紅，其實就是盔犀鳥的頭蓋骨和頂上的盔突。這三種東西皆為非法盜獵、非法走私品，是無論如何都不容觸碰的底線。

用鶴頂制成的工藝品觸感細(xì)膩潤澤，外觀晶瑩剔透，且橙黃艷紅色澤飽滿，不因時間易色，豐潤唯玉可比，又因產(chǎn)地遙遠(yuǎn)，產(chǎn)量稀少，貴重更勝黃金白銀，被古代尊為文玩第一。

自元代至明至清數(shù)百年間，東南半島、婆羅洲、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東南亞諸國多為天朝朝貢國，鶴頂作為國之貢禮傳入中國，工匠雕琢拋光，以其特質(zhì)制杯制盞制壺，精雕出腰帶吊墜等飾物，甚受皇家宮廷喜愛，遂流行于天下。

古代上至皇親國戚、朝野權(quán)貴、封疆大吏，下至文豪大儒、武官綠林、富商鄉(xiāng)紳，無不以鶴頂為貴，以鶴頂為好。及至清初海禁，閉關(guān)鎖國，與東南亞諸國斷絕貿(mào)易往來，鶴頂遂于中國成為絕響。

奈何歲月輾轉(zhuǎn)滄海桑田，今日國人，特別是文玩界收藏者，暗地里仍對鶴頂推崇備至，至喜至愛不用言表，而其價值更遠(yuǎn)勝古昔，甚至超越黃金，數(shù)倍于象牙犀角制品。

但在豪華昂貴的表面光鮮之后，我們看到的是盔犀鳥的頭蓋骨被獵刀殘忍剝離，制成一件又一件血腥的藝術(shù)品；在瘋狂抬升的溢價陷阱背后，我們看到的是一樁樁血淋淋的非法獵捕與殺害。

隨著收藏品的不斷升溫，地下貿(mào)易與非法運輸屢禁不止，多少盔犀鳥在人類利欲熏心鋌而走險的非法交易中失去棲地、命喪黃泉。IUCN《瀕危物種紅色名錄Ver3.1》中，該物種保護(hù)級別定為極危，目前面臨極大生存壓力，生存狀況已火上眉梢岌岌可危，或許在未來幾年之內(nèi)，它們就將淪落到野外滅絕的慘境。

到那時，或許只能在動物園和保育研究院才得以一見大名鼎鼎的盔犀鳥了，想及至此，悲從中來——惟愿盔犀鳥，這神奇的大鳥，能在今后的漫漫時光中，與日月云霧一起共翔天際，直到永遠(yuǎn)。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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