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徐其耀,犯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數罪并罰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法槌落下的聲響驚得徐其耀渾身一顫。
想起二十年前剛到水利局報到那天。
他背著帆布包,在走廊里撞見老局長。
“小徐,水利工程是民生大事,得把圖紙上的每個數據都刻進骨頭里。”
老局長拍著他肩膀說的話,此刻在耳邊嗡嗡作響。
1991 年洪災來得猝不及防。
暴雨連續下了七天七夜,徐其耀作為市長,在防汛指揮部的行軍床上睡了整整八天。
他的膠鞋里永遠泡著臟水,嗓子啞得說不出話,卻還舉著喇叭在堤壩上指揮搶險。
“市長,您歇會兒吧!” 年輕干部遞來的礦泉水,被他隨手塞給了扛沙袋的民工。
當最后一處管涌被堵住,他癱坐在泥水里,望著劫后余生的城市,覺得自己真能扛起這片土地的分量。
掌聲和榮譽來得順理成章。
表彰大會上,省里領導握著他的手說:“你是新時代的好干部。”
報紙頭版登著他滿身泥漿的照片,標題寫著 “人民公仆的榜樣”。
可就在這時,包工頭老周找上了門。
“徐市長,咱工程隊想參與河道整治項目,晚上一起吃個便飯?”
起初徐其耀拒絕得干脆,直到老周在他辦公室放下一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兒子心心念念的進口復讀機。
“就當是給孩子的學習用品。” 這句話像根刺,扎得他心里發慌,卻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日記本里密密麻麻記著每筆 “人情往來”:2001 年 3 月 15 日,開發商王總送茅臺兩瓶、現金五萬;2002 年中秋節,城建公司張經理給孩子塞了三萬紅包…… 這些文字最終成了呈堂證供。
被紀委帶走那天,他顫抖著收拾抽屜,看到泛黃的抗洪搶險工作證,突然想起當年在堤壩上發過的誓:“我徐其耀絕不辜負老百姓。”
此刻躺在看守所的鐵架床上,徐其耀盯著頭頂斑駁的墻皮。
月光透過小窗灑進來,照得他手腕上的鐐銬泛著冷光。
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恍惚間他又看見年輕時的自己,背著帆布包站在水利局門口,陽光把胸前的黨徽照得發亮。
1993 年換屆選舉結果公布那天,徐其耀坐在市長辦公室里,盯著窗外搖曳的梧桐樹發愣。
秘書送來的文件在桌上堆成小山,他卻連翻頁的力氣都沒有。
競選市委書記失敗的消息像塊石頭壓在胸口,耳邊不斷回響著老下屬試探的話:“徐市長,這次沒選上…… 也是組織有組織的考慮。”
他握緊鋼筆,在紙上反復劃拉,墨水洇出一團團黑影。
原本以為抗洪搶險的功勞足夠墊高仕途,卻沒想到卡在這一步。
“政治資本再厚,不如真金白銀實在。” 他把鋼筆狠狠摔在桌上,窗外突然下起曉宇,打在玻璃上啪嗒作響。
液化氣站老板老李是在一個雨夜找上門的。
他渾身濕透,懷里卻緊緊護著公文包,一進門就搓著手說:“徐市長,我實在沒轍了才來麻煩您。”
老李從包里掏出項目資料,手指點著招標書上 “7 萬噸石油采購” 的字樣,聲音壓得很低:“您看這個標,我公司設備和資質都夠,就是……”
他停頓了一下,從西裝內袋摸出個信封推過來,“聽說競爭太激烈,這是一萬美金,事成之后還有重謝。”
徐其耀盯著信封,喉結上下滾動。
那個年代普通工人月薪不過百來塊,一萬美金能在市區買兩套房子。
他想起兒子想要的進口自行車,想起妻子念叨了半年的呢子大衣,手指不自覺地碰了碰信封邊緣。“下不為例。”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消息不知怎么傳開了。
酒局上總有人拍著他肩膀說:“徐市長,我那項目還得多關照。”
起初他只敢幫老熟人,飯桌上推拒幾句,對方就心領神會把 “心意” 塞進他公文包。
“咱們幾十年交情,我不幫你誰幫你?” 話是這么說,收錢時他總要確認門窗關嚴,把錢塞進保險柜最底層。
他開始盤算親屬的 “出路”。
表弟原本在街頭擺理發攤,他一個電話,表弟就成了建筑公司負責人。
某次酒局上,商人老陳舉著酒杯湊過來:“多虧徐市長照顧,項目賺了 400 萬!”
第二天老陳就收到徐其耀秘書的電話,說市長 “最近手頭緊”。老陳咬著牙拿出 50 萬,心里直罵娘:“哪有這么狠的,利潤都被抽走大半!”
可想到后續項目,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送錢。
保險柜里的現金越堆越高,徐其耀卻越來越不滿足。
他開始主動暗示:“聽說你最近接了大工程?”“孩子出國留學費用高啊。” 有人送來進口家電,他嫌不夠實在.
塞紅包少了,當場臉色就沉下來。
夜深人靜時,他數著成捆的鈔票,偶爾也會想起抗洪時老百姓塞給他的煮雞蛋,可這種念頭很快就被保險箱的金屬光澤淹沒。
保險柜里的錢堆得快放不下時,徐其耀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白天在市政府開會時,他盯著文件上的數字直犯困,滿腦子都是酒桌上的推杯換盞。
以前抗洪時熬通宵都不覺得累,現在連批閱文件都覺得眼皮發沉。
1998 年的一個周末,下屬在新開的會所安排飯局。
水晶吊燈下,穿旗袍的徐敏端著酒杯走過來:“徐市長平時為咱們市操這么多心,這杯酒我替大伙兒敬您。”
她眼尾微微上挑,指甲涂著鮮紅的蔻丹。
徐其耀接過酒杯時,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水味,突然覺得比辦公室的茶香提神多了。
散場后徐敏主動提出搭他的車。
坐在副駕駛上,她輕輕撥弄頭發:“聽說徐市長以前在抗洪一線待了一個月,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話讓徐其耀心里受用,當晚就留了她的 BP 機號。
往后半個月,徐敏三天兩頭找借口約他吃飯不是說 “新發現家私房菜”,就是 “朋友送了好茶”。
“你這丫頭,心思不少。” 某次飯后徐其耀捏著徐敏的手腕調笑。
對方順勢靠進他懷里:“我就想跟徐哥多學學。”
這話讓他哈哈大笑,當晚就帶她去了自己的公寓。
從那以后徐敏常窩在他沙發上撒嬌:“徐哥,你上次說的項鏈,商場櫥窗里有款特別好看的……”
他隨手簽張支票,看她兩眼放光的樣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可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兩個月后徐其耀對著梳妝臺前描眉的徐敏說:“我最近應酬多,你要是認識合適的姑娘,也叫來一起聚聚。”
徐敏手里的眉筆頓了頓,很快又笑著應下:“徐哥放心,我肯定找漂亮懂事的。”
第二天她就盯上了家里的小保姆鈴子。
當時鈴子正蹲在地上擦地板,徐敏遞過去一杯果汁:“鈴子,想不想賺點外快?特輕松的活兒。”
鈴子抬頭看見徐敏腕上新換的金鐲子,咽了咽口水:“楊姐,只要能多掙點錢,干啥都行。”
那周周末徐敏特意讓鈴子換上新買的連衣裙。
門鈴響時她把嚇得發抖的鈴子往前推了推:“別怕,徐哥人很好。”
徐其耀倚在門框上,看著低頭捏衣角的小姑娘,突然覺得比徐敏更有意思。
往后半年徐敏像變了個人。
她開始頻繁出入夜場,跟領班稱兄道弟。
有次帶了個濃妝艷抹的姑娘回家,還笑著對徐其耀說:“這姑娘會唱黃梅戲,您肯定喜歡。”
徐其耀摟著姑娘,看著徐敏殷勤倒酒的樣子,覺得生活就該這么熱鬧。
深夜對著鏡子,他發現自己看人時眼神總不自覺往胸脯、大腿上瞟,可轉眼又被床頭柜上的金表晃了眼心想:有錢不就圖個痛快。
連續半個月,徐其耀都被胸口悶痛折磨得睡不好覺。
凌晨三點他盯著天花板數吊燈上的水晶,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秘書勸了好幾次,他才不情不愿地答應去醫院。
剛到醫院門口,院長小跑著迎上來,眼鏡片后的眼睛笑成兩條縫:“徐市長您可得多保重身體,平時太辛苦了,我們早該上門檢查。”
說著親自推著輪椅,把他送進頂樓的特護病房。
消毒水味道里混著新換的百合花香,中央空調嗡嗡作響,徐其耀躺在柔軟的病床上,突然覺得比家里的席夢思還舒服。
“徐市長,我是護士長何淑,來給您做檢查。”
推門進來的女人穿著熨燙平整的護士服,聲音帶著南方特有的軟糯。
徐其耀瞇起眼睛打量,40 歲的人眼角有細紋,可彎腰整理血壓計時,白大褂下的身段依舊玲瓏有致。
他喉嚨發緊,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檢查單時,故意碰了碰她的手指。
何淑的手頓了頓,很快又恢復如常:“徐市長看著比電視上年輕多了。”
這話讓徐其耀心里發癢,當她彎腰準備扎針時,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何,你這手真巧,打針肯定不疼。”
掌心下的皮膚溫熱,他鬼使神差地往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