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名研究
關注我們,獲取更多地名資訊
關鍵詞:烏孫;赤谷城;科伊薩雷遺址;伊塞克湖東岸;特克斯河流域
內容提要:赤谷城是烏孫的都城,是烏孫的政治與經濟中心。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納倫河流域、特克斯河流域、伊塞克湖沿岸、伊犁河中游左岸這四個地區與烏孫相關的考古發現資料進行梳理,進而結合史料對赤谷城的位置進行推定,該城應位于伊塞克湖東岸地區,即科伊薩雷遺址,原是烏孫的冬都,后來成為大昆彌治下的赤谷城。烏孫夏都則位于特克斯河流域,后來可能成為小昆彌的行政管理中心。
西漢時期,匈奴無疑是中原王朝的最大威脅。漢武帝劉徹在公元前140年即位后,長期致力于尋求盟友的活動,以求共擊匈奴。其在位期間的“張騫鑿空”就是這樣的嘗試,但張騫聯絡月氏的行動以失敗而告終。隨后武帝轉移了戰略合作對象,又命張騫二度出使西域,聯絡“西域最大國”烏孫。而隨著細君、解憂兩位漢家公主遠嫁烏孫,漢烏雙方形成了睦鄰友好的合作關系,進而在漢宣帝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給匈奴以重創。因此可以說,漢武帝的夙愿、張騫的外交使命都因漢烏同盟的形成而在很大程度上得以實現和完成。故可這樣來理解:西漢王朝最后的輝煌有賴于烏孫在西域地區所起到的屏障和溝通作用。
在與烏孫相關的歷史研究中,其都城赤谷城一直是重點研究對象。而該城的地望問題,則主要依靠對以下文獻記載的解讀。《漢書·西域傳下》載:“烏孫國,大昆彌治赤谷城,去長安八千九百里······東至都護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內地五千里。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又記:“溫宿國,王治溫宿城······北至烏孫赤谷六百一十里。”《魏書·西域傳》云:“烏孫國,居赤谷城,在龜茲西北,去代一萬八百里。其國數為蠕蠕所侵,西徙蔥嶺山中,無城郭,隨畜牧逐水草。太延三年遣使者董琬等使其國,后每使朝貢。”
遺憾的是,雖經過多年的研究,學者們對赤谷城的地望仍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尤其是歷史學界,僅能依靠數量有限的文獻資料來確定該城的位置,論據不免有單薄之嫌。在這種情況下,與烏孫相關的考古發現,對于我們探尋赤谷城之所在便凸顯出了其獨特價值。而在利用考古材料的基礎上,結合文獻記載進行研究,或許能對赤谷城地望問題的解決有一定的推進作用。
一、 赤谷城研究現狀
(一)國內研究概述
目前對于烏孫赤谷城地理位置的考古研究相對比較薄弱,國內學術界更多還是從歷史文獻的角度來進行研究。
關于赤谷城的地理位置,大致形成了三種具有代表性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赤谷城位于納倫河上游,具體地點在伊什提克(Yshtyk),持此觀點的有譚其驤、王炳華先生。此觀點主要依據《新唐書·地理志下》中的一段記載:“(大石城)一曰于祝,曰溫肅州。又西北三十里至粟樓烽。又四十里度拔達嶺。又五十里至頓多城,烏孫所治赤山城也。”根據此段記載的里數來確定赤谷城位置。且不論《新唐書》成書與赤谷城存在的時間相差多少年、記載是否有誤,僅就頓多城是否是赤谷城,學術界就爭論頗多。
第二種觀點,赤谷城位于特克斯河流域南岸,以孟凡人先生為代表,此外清代的丁謙也主此說。孟先生通過烏孫建都所需要考慮到的政治、軍事、經濟、位置、環境、交通等多方面的因素,并運用《史記》《漢書》等文獻記載進行考證,認為特克斯河流域靠近漢朝,且環境良好,適宜畜牧,交通便利,便于聯系和控制內部各個區域。另外,在特克斯河流域南岸還發現了大量的烏孫墓葬,并且這些墓葬規模宏大,當屬貴族所有。因而斷定赤谷城應該位于特克斯河流域南岸。但在新疆地區多發現烏孫時期的墓葬,這些地方很少甚至沒有發現這一時期的城址,故并不能完全確定赤谷城就位于此處。
第三種觀點,赤谷城位于伊塞克湖沿岸地區。一是在伊塞克湖東南,以楊建新、蘇北海先生為代表。二是在伊塞克湖的東北岸蒂普或其南一帶,以劉國防先生為代表。楊建新先生通過對《漢書·西域傳》《漢書·陳湯傳》中對赤谷城的零星記載,對其地名、方位、距離進行了考證,認為赤谷城在伊塞克湖東南地區。而蘇北海先生則提出了冬都、夏都的概念,即根據歷史文獻和國外考古資料,他認為赤谷城為冬都,位于伊塞克湖東南地區,而特克斯河流域則因環境適宜,乃是天然牧場,且多發現烏孫貴族墓葬,故認為是烏孫夏都所在地。劉國防先生同樣根據文獻記載進行考證,只是將赤谷城的具體位置確定在伊塞克湖東北岸。這兩種觀點的得出,主要原因是國內學術界所掌握的資料有限,進而判斷依據以中文歷史文獻為主,再輔之以少量國外的考古資料來佐證,最后斷定赤谷城在伊塞克湖附近。
(二)國外研究概述
較之國內學術界關于赤谷城地理位置觀點的多樣性,國外學術界對該城地理位置的觀點更集中于伊塞克湖附近,且研究方法多偏向利用考古資料。不過,此觀點仍可細分為如下幾種:俄國的謝苗諾夫認為赤谷城在伊塞克湖西南阿特巴什河下游;俄國的巴透爾德認為赤谷城位于伊塞克湖東南一帶;日本的內田吟風則推斷赤谷城在伊塞克湖東的納林果勒,而松田壽男則認為在納林河河谷;《中亞文明史》第二卷亦認為赤谷城應當位于伊塞克湖盆地,但確切位置尚未確定。
除了以上觀點之外,蘇聯、吉爾吉斯斯坦學術界也對赤谷城的位置展開了長期的研究,其中具有代表的成果有《伊塞克湖:沉沒的城市》,該書對之前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的考古調查成果進行了詳細的分析研究,進而大膽推測位于伊塞克湖西北沿岸的薩雷布隆遺址就是赤谷城,并對這一推測進行了考證。這是對赤谷城位置研究極大的推進,因為之前關于該城的研究大多是對所發現的遺跡進行簡單的推測,而沒有實質性的研究和考證。
Н.А.阿里斯托夫所著的《烏孫人和吉爾吉斯人或喀喇吉爾吉斯人:西天山地區居民歷史風俗概況及歷史地理學研究》,通過將歷史文獻和中亞的考古資料相結合,來探討赤谷城的位置。但其實也只是將一些專家學者的觀點進行簡單的羅列,并沒有準確指明赤谷城的地理位置。
В.В.普洛斯奇赫的《伊塞克湖沉沒的古跡歷史與相關問題研究——以檔案資料和考察所得的實物材料為中心》一文,詳細搜集了19~21世紀在伊塞克湖地區進行的考古調查和發掘成果,進而認為薩雷布隆遺址就是赤谷城,并對后者的性質進行了簡要分析研究。
從上述對赤谷城相關研究的成果來看,可以發現關于該城地理位置的觀點可謂眾說紛紜,且基礎研究材料大多局限于研究者所在國的現有資料,因而致使對于此問題的研究缺乏系統性和全面性。
二、與赤谷城地理位置相關的考古資料分析
赤谷城的地理位置因文獻記述不甚詳細,考古資料也沒有直接證據,所以一直以來沒有定論。但經過前人的研究和總結,大致定位于納倫河上游地區、特克斯河流域、伊塞克湖沿岸地區、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這四個區域內。我們將首先整理這四個區域內的相關考古資料,然后再利用歷史學、民族學等學科的相關資料和研究成果,來分析赤谷城的地理位置。
(一)納倫河上游地區
從目前的考古資料來看,納倫河流域的烏孫時期遺存相對較少,且多以墓葬為主,遺址極少。該區域南北皆有丘陵阻擋,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狹長地帶。這里共發現了八處早期游牧人時代的墓地、三處青銅時代的墓地。此外還有一處遺址。從遺址的文化層中發現粗糙的陶片、陶紡輪等判斷,這是一處屬游牧文化的遺址。此外還發現,共有九處遺跡集中分布在丘陵地帶的緩坡上,并且周圍均有河流和水池,而充足的水源、相對開闊的地域,是符合游牧民族使用的夏季牧場的標準的。
從現有的資料來看,墓葬封冢直徑均在10米以內,屬小型墓,且墓內大多無隨葬品,僅個別墓葬隨葬少量陶器和鐵器,因而可判斷這些墓葬的主人應該屬烏孫時期的平民。這些墓葬大多已被盜掘,資料保存很不完整,因此只能通過極少量保存狀況相對較好的墓葬來進行分析。
以賈內什-布拉克墓地為例,該墓地位于納倫河左岸的一級臺地上,共有33座墓葬。這些墓葬呈南北向鏈狀分布(圖1),均為圓形土墩墓,土墩直徑在10米以內,墓葬上方有建筑痕跡,可能是用草根土、氈子或樹枝等不太結實的材料構筑而成,個別墓葬還用石板來覆蓋墓壙。隨葬品很少,有許多墓葬沒有隨葬品,僅個別墓葬有少量隨葬品,主要是陶器,器形以罐、缽、碗為主(圖2),還有少量殘鐵器。根據墓葬形制和陶器的形制、制造工藝判斷,這處墓地應屬于烏孫晚期,即公元2世紀至公元3世紀。
納倫河流域地勢狹長,河水來自天山山脈中部的冰川和積雪融水。當地水源充足,水草豐美,周圍有高山丘陵,適合游牧民族作為夏季牧場。該地區應該是烏孫普通平民居地,而從墓地規模和隨葬品可以看出,此地并無大量貴族聚居,并且這里雖然有山間沖積臺地可以作為良好的夏季牧場,但是地理狀況較之于伊塞克湖地區和特克斯河流域地區,則顯得相對狹小和閉塞,無法容納大量的人口,所以納倫河上游地區不屬于定都的理想位置。
(二)特克斯河流域
近幾十年來,在新疆的昭蘇、特克斯、新源、尼勒克、鞏留等地發現了大量烏孫墓葬,并發掘出土了許多隨葬品。其中特克斯河流域東西地勢開闊,地處昭蘇盆地,水草豐美,夏季天氣溫涼濕潤,屬于典型的內陸谷地草原氣候,是良好的天然牧場,因而這里自古以來就是草原游牧民族棲息繁衍之地。在該地區發現的烏孫遺跡主要是墓葬,遺址和其他類型的遺跡數量較少。
在該地區發現了許多烏孫墓葬,大型土墩墓多集中于此地,封冢直徑往往在十幾米至三四十米不等。據現有資料統計,特克斯河流域大約有600座土墩墓。尤其昭蘇縣夏臺口和薩勒臥堡村附近的土墩墓較為集中,有將近200座,可分為大、中、小三類。最大的一座底部周長達260米以上,頂部直徑和斜高均為20米左右;中型墓底部周長在100~150米之間;小型墓底部周長不到50米,高僅1米左右。這些墓葬按大、中、小型,多以三五個至20余個為一組,南北向排列,也有三五成群集聚在一起。墓室均為豎穴土坑墓,其中部分有木槨室,槨室外壘砌卵石和木炭,槨內置棺或抬板。在墓中發現了相當數量的牛、羊、馬骨,隨葬器物多為陶器,此外還發現有小鐵刀、匕首等。其中的大型墓,在其木槨四壁用釘懸掛氈毯,隨葬有絲織物、金器、骨器、銅器等,還有漆器殘片。
昭蘇縣喀拉蘇土墩墓群位于特克斯河上游右岸的山前坡地上,地處昭蘇盆地腹地。對該墓地曾做過文物普查,實測該區域有墓葬72座。封冢有大、中、小三類。這些墓葬的封冢直徑在12~55米之間,高在0.5~4米之間。通過發掘,發現墓中大多有馬、羊等動物的骨骼,個別還隨葬有陶器、鐵器、銅器等,但只有M1、M4等大型墓葬隨葬有金箔(圖3)。墓葬年代大約為漢代以后。
昭蘇縣巴斯喀拉蘇西土墩墓位于特克斯河上游右岸,在南北約1600米、東西約760米的范圍內分布有141座墓葬。這些墓葬呈南北向排列。已發掘的墓葬直徑均在20米以上,屬大型墓。其年代大約為西漢中期或以后。
昭蘇縣夏特柯爾克孜族鄉距下臺口3.2公里的草原上,有許多土墩墓。其中大型土墩墓12座,小型土墩墓較多。前者周長253.4米,直徑約80米,屬于超大型土墩墓。下臺口有大型土墩墓3座,其中大型墓冢周長245米,直徑約78米,且墓冢均為梯形,外面均鋪有鵝卵石,頂部有建筑痕跡。
在特克斯河中下游地區也發現了許多烏孫墓葬,以小型墓為主,僅有個別大型墓,直徑20~40余米,豎穴土坑墓和偏室墓均有,葬式以仰身直肢葬為主,出土隨葬品有陶器、銅器、金耳環等。其年代均不是特別早,多為西漢晚期及以后。
另外,在鞏乃斯河中上游的新源縣境內也發現了一些大型土墩墓,直徑20~40余米,墓室均為豎穴土壙,且墓坑內均帶有生土二層臺。二層臺上還架有棚木,有的大型墓的棚木下有完整的木槨。墓葬年代大致屬烏孫統治初期,即西漢早中期。在喀什河南岸也發現個別大型墓葬,封冢直徑10~40米,墓葬之間排列有一定的規律,大致呈南北向鏈狀排列。大型墓均為豎穴土坑墓,且普遍存在單個封冢下有多個墓室的情況。出土陶器有碗、盆、缽、壺、盤等,銅器基本為小配件,此外還有鐵器以及少量較小的金箔。
從上述考古材料可以看出,在特克斯河流域及其周圍地區發現的烏孫遺存基本為墓葬,數量眾多。根據其規格可分為大、中、小三類。大型墓封冢直徑一般在20米以上,規模宏大,隨葬品豐富,絕非一般平民所能修造,應屬大貴族甚至烏孫皇族所有。烏孫是十分重視喪葬習俗的民族,在他們看來,生前和死后同樣重要。因此貴族墓葬規格宏大,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完工的。據著名考古學家黃文弼先生曾經考察過的昭蘇縣夏塔鄉附近的一座大型土墩墓,像這樣的大型土墩墓,從挖土、運輸、封冢到逐步加夯等勞動過程,需要動用三萬左右人工,而墓室四壁的木槨,至少需要50方木材,再加上砍伐、運輸、加工,還得動用上萬人。消耗如此之多人力的大規格墓葬,絕不是一般墓主的財力、物力能夠完成的。中型墓的封冢直徑一般為10~20米,應屬小貴族或比較富裕的平民墓。小型墓的封冢直徑一般在10米以下,應屬一般平民所有。大型墓主要集中在特克斯河流域南岸,此外,在喀什河流域以及鞏乃斯河流域均發現有大型墓葬,但數量較少,以中小型墓葬為主。
根據我們以往研究經驗可知,一般墓葬區和聚居區的分布有密切聯系,墓葬區不會離聚居區太遠。因此根據大、中型墓葬多集中在特克斯河南岸,則可以推測烏孫貴族當時在此處聚集活動,并且在當地還居住著一定量的平民為這些貴族服務。《漢書·西域傳下》載:“烏孫國,大昆彌治赤谷城······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特克斯河南岸古今環境差別不大,從現代地理氣候來看,特克斯和昭蘇一帶屬天山北麓,所處地域廣闊,其中山間盆地面積達兩萬多平方公里,地勢平坦,降水量充足,年平均降水量為500~600毫米,且大小河流遍布盆地內部,水草豐美,屬天然牧場,適合烏孫國人在此居住。大量的貴族墓葬分布以及適宜的地理環境,都為赤谷城的所在位置提供了證據。但在此處一直沒有發現大型居住址或者城址,以及農業遺跡,因而赤谷城位于特克斯河流域有待商榷。
(三)伊塞克湖沿岸地區
伊塞克湖沿岸地區位于吉爾吉斯斯坦境內天山北坡的封閉性山間盆地中,與中國只有一山之隔。伊塞克湖東西長178公里,南北寬60.1公里,屬高山不凍湖。伊塞克湖位于大陸性氣候帶中部,氣候溫和干燥,一月平均氣溫-6℃,七月平均氣溫15~25℃,年降水量約200~300毫米,山區可達800~1000毫米。該湖四面環山,四面高山將其圍成伊塞克湖盆地。除了湖水覆蓋區以外,平原低地面積最大,是吉爾吉斯斯坦重要的產糧區和畜牧區。可見伊塞克湖沿岸地區具有良好的地理環境和適宜的氣候條件,很適合人類在此生產活動。
1.伊塞克湖沿岸地區的考古調查與發現
自19世紀以來,不斷有專家學者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進行考古調查與發掘,發現了大量早期游牧民族的遺存,為我們尋找赤谷城提供了線索。具體來說,這里的考古工作大致可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19世紀至20世紀初,主要是對伊塞克湖進行簡單的調查,沒有進行系統的發掘工作,初步了解了伊塞克湖周圍及水下存在遺跡、遺物,同時還大致了解了其分布范圍。此階段只是在伊塞克湖附近居住的村民和一些學者在伊塞克湖附近發現或打撈出零星器物、人骨等,此外他們還在伊塞克湖及附近地區發現了一些古代的遺跡現象。總的來看,此階段只是對伊塞克湖地區有大量古代遺存形成了初步認識,但還沒有進行系統的發掘和研究工作。
第二階段為20世紀至今,主要是對伊塞克湖沿岸地區進行科學的考古調查和發掘,進而發現了更多的遺跡、遺物,并了解了各處遺跡的分布范圍和年代。這為尋找赤谷城提供了更加科學的依據。
從這兩個階段的調查和發掘成果可知,伊塞克湖沿岸地區分布著大量的古代遺存,種類豐富,既有墓葬、城址、居住址等遺跡,還有遺留下來的陶器、石器、青銅器、鐵器等遺物,時間跨度則從早期塞人-烏孫時期直到中世紀晚期。這些遺存能證實伊塞克湖地區自古以來就是當地居民聚居活動的場所,雖然在這里發現的大多數遺存時代屬中世紀,但那些早期游牧民族的遺存,能為我們尋找赤谷城提供極大的幫助。
2.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發現的城址與居址
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發現的許多遺址中,以薩雷布隆古城規模最大。1985年,在秋巴河灣佩夏諾耶村北的沿岸地帶發現了一處塞人-烏孫時期的大型居民點——薩雷布隆古城。這座古城長期位于伊塞克湖水下,因而無法進行地層分層,并且古城內還混雜著不同時期的文化遺跡,以致對古城的區域分布、規模以及建立和衰落的時間均難以掌握,只能通過打撈出的遺物對其文化探知一二。
在薩雷布隆古城出土的遺物中,數量較多的是石器、陶器和金屬器。這些陶器屬古代游牧時期(圖4,1~5),種類繁多,絕大多數屬日常飲食時使用的餐具和炊具。其中的寬頸罐、缽、各種尺寸的罐、廣口罐、高腳杯,均是塞人-烏孫時期墓葬中常見的隨葬品。陶器均為手工制造,沒有使用輪制,裝飾簡單粗糙,一種是彩繪(圖4,6),一種是在燒制前的陶胎上刻花。花紋多為波浪形或者曲折形水平線,多位于器物的肩部。
在古城內還發現了許多石制勞動工具,如磨盤、杵、錘、礪石、紡輪、新月形的刀、鏟等。其中石磨盤均為長橢圓狀,長30~40厘米,寬12~15厘米,研磨面磨損嚴重,且邊緣翹起,說明石磨盤經常被使用。在古城的某些區域,最多可以找到十個完整或殘損的石磨盤,說明這里可能為一處生產場所。就伊塞克湖沿岸地區而言,早在青銅時代石碾就已非常普及,直到中世紀才被圓形磨盤所取代。值得關注的是,在遺址內還發現了制作精良的新月形石刀(圖5,1~5)。這種石刀在費爾干納地區、烏茲別克斯坦南部,以及中國新疆地區的青銅時代末期和早期鐵器時代的居民點中均有發現。經過微量軌跡研究可證明,石刀主要被當作鐮刀來使用,說明當時伊塞克湖地區的游牧民族還從事農業活動。
在薩雷布隆古城中打撈出的青銅器主要有短劍、長矛、鏃、刀以及鍑(圖5,6~10)。此外還有一件權杖,權杖的一端裝飾有斯基泰-西伯利亞野獸紋。這種紋飾長期流行于游牧民族之中,故其應屬于塞人時期的遺物。而那件青銅鍑,高56.8厘米,寬56厘米,此類鍑在塞人-烏孫時期曾廣泛分布于七河及周邊地區,而在伊塞克湖沿岸及水下共打撈出十多件,其顯然不是用來煮一家人所需的食物,而可能是古代游牧部族在節日中敬拜神明祖先時所用的。
從薩雷布隆古城出土的遺物可以看出,該城址使用的時間很長,在早期塞人時期、塞人-烏孫時期、中世紀晚期都曾被用作居民點。而在城中發現的眾多遺物中,塞人-烏孫時期的最多,故這一時期應為該城的鼎盛階段。
薩雷布隆古城并非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其周圍還有許多小的居民點。例如,在科伊薩雷景區內就發現了一些已被淹沒的早期塞人時期遺跡,并在卡瓦克村附近發現了一個早期塞人時期的城址群和遺址群,至少有五處居址。此外在達爾汗、古爾緬特、伏龍芝集體農莊、阿納尼耶沃-卡緬卡、多林卡、多魯阿依格爾等地區也同樣發現了烏孫時期的遺存。這些遺存可以證實,伊塞克湖沿岸地區在烏孫時期是一個重要的聚居區。
3.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發現的墓葬
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不僅發現了許多烏孫時期的居址,還在這些居址周圍發現了大量墓葬,據不完全統計共有331座。值得一提的是,具有一定規模的大型墓葬集中分布于伊塞克湖東岸地區。
在伊塞克湖東岸的卡拉科里市(今普熱瓦利斯克)附近共發掘了3處墓地。其中一處墓地位于卡拉科里市郊的一座木材加工廠附近,這里地處卡拉科里通往阿克蘇的道路出口。這處墓地共有6座大型冢墓,它們呈鏈狀南北向排列。封冢直徑40~50米,高4~5米。每個封冢下面有3個墓壙,自北向南呈一條直線排列(圖6)。
每個墓壙上面都有巨石堆,其中最大的石塊高達0.75米,石堆高1~1.5米,寬3~4米。因為墓地所在地區并沒有這種巨石,所以這些巨石應該是從卡拉科里河的河谷地帶運來的。該河距墓地約有2~3公里。墓葬中出土有產自中國的漆器,表明該墓的年代下限為公元1世紀。這些冢墓規模很大,可以想象修建時所需要消耗的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墓地呈鏈狀分布,則應是家族墓地的特點。每座冢墓埋葬的都是一個家庭或家族中的代表人物。如此看來,每處呈鏈狀分布的冢墓群均包含了幾代人的墓葬。大多數墓葬出土了相當多的奢侈品,如青銅珠飾、金器、黃金扣飾、來自中國的漆器,此外可能還有很多不為我們所知的隨葬品。其中的一些遺物可能為舶來品(中國的漆器、希臘-巴克特里亞的金質薩提頭像等)。從墓葬的規模以及隨葬品的豐富程度可以看出,該墓地的墓主人應該屬于貴族。通過А.И.杰列諾日金和М.В.瓦耶沃德斯基于1929年在楚河流域、伊塞克湖沿岸以及杰爾斯克伊-阿拉套山脈等地區進行的考古調查,發現呈鏈狀分布的冢墓多見于平坦的河流兩岸、伊塞克湖岸邊的臺地以及山麓地帶,而這些地區均屬于越冬之處。
在距卡拉科里市約4~5公里處,還有兩處墓地。它們位于山麓地帶的緩坡上,占地總面積達0.7平方公里,墓葬有數百座之多。這些墓葬上面的封土并不大,直徑8~15米,高0.2~0.8米。其中的一些墓葬封土從地面上看很不明顯,即只能在凸起的表面上看到兩三塊石頭。絕大多數封冢高50~60厘米,且呈鏈狀分布,從外形上看,它們與卡拉科里墓地的封冢非常相似。
另外,在伊塞克湖東南沿岸也發現了與烏孫相關的墓葬。其中包括阿努斯杰尼墓地。該墓地現存3座冢墓,但以前或許數量更多一些。這些冢墓的封丘為土質,其中一座的表面已被開墾過。封丘直徑20~22米,高0.6~1.5米。從這些冢墓呈鏈狀分布的特點來看,其時代當為公元前1千紀后期。
巴爾斯卡烏尼峽谷口墓地屬塞人-烏孫時期,封冢直徑4~19米,高0.2~1.5米。這處墓地共有15座冢墓,在已被破壞的墓葬中發現了圜底陶器、青銅刀和鐵刀等遺物。有的封冢底部還有石圈環繞。
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發現了許多烏孫時期的遺址和墓葬,可以看出該地區是當時的一個大型居民聚居區,由眾多居民點組成,并且在該地區還發現有高級貴族的家族墓地。這說明烏孫時期,不僅普通平民在伊塞克湖沿岸地區定居,高級貴族也聚居于此。
(四)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
從現有的資料統計結果看,與烏孫相關的遺址共有58處,而哈薩克斯坦境內就有45處,并且全部分布在伊犁河中游左岸的廣大地區。這說明該地區是烏孫時期的一個聚居區,是我們研究烏孫都城不可忽視的地方。
1.在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發現的遺址
在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發現的遺址多位于山丘地帶,遺跡有復雜的灌溉系統、大量人工修建的溝壕和圍墻,以及帶有防御設施的居住殘跡。
薩雷托加伊遺址位于阿拉木圖以東200公里處,地處河岸臺地上。該遺址部分文化層已被河水沖毀,僅有部分保存下來。在該遺址高處的臺地上還發現有莊園殘跡,并發現大量的石制品(圖7,1~8)和少量的陶器殘片(圖7,9~12)及獸骨。其中陶器多為殘片,完整器很少,器形有罐、杯、缽。大多數為手制,其形制與七河地區烏孫時期典型越冬遺址——阿克塔斯塔遺址出土的陶器形制相似。在河岸邊還發現有古代灌溉設施的遺跡,出土了石磨盤、石杵、石鋤,這些都證實了當時的居民從事著農業生產活動。薩雷托加伊遺址是目前所知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烏孫時期遺址中面積最大的,且遠遠大于其他遺址,所以它大概是一處當時的行政管理和手工業中心。
奧謝爾巴伊1號遺址位于恰倫河岸邊的高臺地上。在該遺址發現有方形的圍墻和房屋殘跡。房屋位于遺址的中央,其平面形狀呈方形,是用大、中型石塊整齊排列構建而成。這處房屋長9米,寬6.6米。在房屋中發現了石磨盤和陶片。石磨盤是由橢圓形石塊制成,殘存部分長42厘米,寬21厘米,用于研磨谷物的部分經過磨光處理;還有兩件礫石工具,應該是磨棒。從陶片中可以分辨出的器形有壺、罐和碗。其中碗的口沿略向內收,而壺和罐的口沿略向外侈。這些陶器均為圜底。根據出土的陶器形制和技術判斷,該遺址為烏孫時期遺址。
除恰倫河附近,在塔爾加爾地區也發現了許多烏孫時期的遺址,且數量已超過20個。這也證實了烏孫時期這里的定居人口已經分布得非常稠密,且他們均居住在固定的村落中。
拉哈特遺址即位于塔爾加爾地區。該遺址經過人工處理,呈小丘狀。遺址中央部分為梯形小丘,小丘上面有一個橢圓形的廣場,其長徑為85米,短徑為55米。廣場附近有房屋遺跡,呈橢圓形和圓形。遺址周圍環繞著壕溝和圍墻,壕溝有明顯的加工痕跡。在遺址中發現的陶器既有塞人-烏孫時期的典型陶器,也有中世紀的鍑、壺和罐。這說明該遺址延續時間較長,從塞人-烏孫時期到中世紀均有居民在此定居,并且該遺址還有防御設施,可能屬于具有防御性質的城市避難所。
圖如薩伊居址位于阿拉木圖東北部的一條河谷左岸。該遺址面積不大,長約100米,寬約90米,沿著河谷岸邊延伸分布。遺址已遭到破壞,只有部分保留下來。通過對該遺址發掘,發現了一些建筑殘跡,以及大量遺物,如陶片、石器、獸骨等。根據碳十四測年,該遺址時代為公元前5世紀至公元1世紀中葉。在圖如薩伊遺址中還發現了大量獸骨,其中綿羊骨數量最多,其次是鹿骨,馬骨只占很小一部分。對從灰坑、爐灶和陶器中提取的古植物樣本的分析結果表明,該遺址居民主要的糧食為小麥,也有少量的大麥和黍。最為關鍵的是,發現了一些稻米及稻殼殘余。從樣本分析結果還可以看出,當時圖如薩伊居民從事的經濟活動主要是畜牧業,還在遺址周圍的平原地帶進行農業種植,主要是在早春和夏季種植小麥和大麥,或許還會在炎熱的夏季種植一些水稻。
從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烏孫時期遺址的基本面貌可以看出,當時已經出現定居,既有窯洞式建筑,也有地面房屋建筑,還有發達的手工業、商業大型遺址。經濟形式多樣,是畜牧和農業相結合的混合經濟,但以前者為主。
2.在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發現的墓葬
從上文可知,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分布有許多遺址,而距這些遺址不遠處,大都有墓葬分布。這就證明了人類生活的居址和墓葬之間所具有的緊密聯系,因而可以通過對墓葬的分析,來了解當時人們的居住狀況。
薩雷托加伊遺址周圍分布有墓葬區,共發現墓葬118座。這些墓葬的封土直徑3~16米,高0.1~1.2米。墓室多為豎穴土壙。隨葬品數量不多,多在墓主身旁隨葬幾件器物。隨葬品多為陶器(圖8,1~3)、鐵器、木器,以及動物骨骼。陶器一般為缽、罐、壺等。鐵器多為刀。動物骨骼一般為綿羊骨,也有少量馬骨。墓地年代大約為公元前3世紀至公元5世紀。該墓地墓葬規格不高,屬中小型墓,隨葬品數量少且種類簡單。因此可推斷薩雷托加伊的居民應該多為平民。
在圖如薩伊居址附近,也同樣有墓地。這些墓葬呈鏈狀分布,底部均帶有石圈,封土直徑12~40米,高1~4米。墓葬多為長方形豎穴土壙墓,墓室側壁均立有云杉木。隨葬品有珠飾、金扣飾。這些遺物年代大致為公元前4世紀至公元前3世紀。
阿克杰列克集體農莊附近有一處烏孫時期的墓地,共計有87座墓葬,呈不太均勻的鏈狀分布,每排墓葬的數量為2~11座。另外還發現4座規模龐大的墓葬,其封土直徑20~48米,高達3米。其中兩座墓葬周圍還有壕溝,寬度分別為6.5米和11米。墓室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壙,墓壙上覆蓋著原木。隨葬品多為陶器、鐵刀、獸骨,個別墓葬還隨葬珠飾。
在塔爾加爾地區發現了許多烏孫時期的墓葬。其中在塔爾加爾市西北郊,有一處墓地位于塔爾加爾河右岸的高臺地上,共有444座墓葬。這些墓葬的封土直徑4~56米,高0.1~4.5米。它們大多從南向北呈鏈狀排列,多為豎穴土壙墓,大中型墓側壁還砌有石塊,墓壙上面覆蓋著用天山云杉制成的蓋板,在一些較大的墓中還發現了木構架。大中型墓隨葬品豐富,有陶器、鐵器、裝飾品(圖8,4~12)、動物骨骼,而大型墓中還有金片、金飾品、印章,以及大量扣飾。這些扣飾是縫制在墓主所穿的喪服上的裝飾品。從墓葬規格和隨葬品可以看出,這些墓應屬貴族墓。同樣根據出土的隨葬品判斷,該墓地的年代大約為公元前4世紀至公元前3世紀。而規模龐大的封土、寬敞的墓室,以及隨葬的金飾品、印章,都證明了七河地區烏孫部落聯盟中存在著階級分化和私有制現象。
由此可以看出,伊犁河中游左岸地區的烏孫時期遺址和墓葬分布密集,說明這一時期已普遍出現定居,但居址更多具有短期性的特點,即它們規模很小,僅能供很少人居住,可以看出主要具有經濟意義。
作者:孫危 劉漢興 肖霄
來源:《考古學集刊》2024年第1期
選稿:宋柄燃
編輯:王玉鳳
校對:宋柄燃
審訂:歐陽莉艷
責編:汪鴻琴
(由于版面有限,文章注釋內容請參照原文)
微信掃碼加入
中國地名研究交流群
QQ掃碼加入
江西地名研究交流群
歡迎來稿!歡迎交流!
轉載請注明來源:“江西地名研究”微信公眾號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