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援(前 14 年-49 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東漢開國時期最具傳奇色彩的將領之一。他的軍事生涯橫跨光武帝劉秀統一戰爭與邊疆平叛兩大階段,留下諸多經典戰例。
建武八年(32 年),劉秀親征隗囂至漆縣,諸將因地形險峻猶豫不決。馬援 “聚米為山谷,指畫地勢”,在光武帝面前用米粒堆出隴右山川模型,精準分析敵軍虛實,最終助漢軍大破隗囂主力。此役后,馬援被拜為太中大夫,成為劉秀麾下重要謀士。
建武十一年(35 年),馬援任隴西太守期間,面對參狼羌叛亂,他僅率三千步騎 “擊破先零羌于臨洮”,斬首數百級,獲馬牛羊萬余頭。此后數年,他推行 “寬以待下” 的治理策略,修繕城郭、勸課農桑,使隴西 “郡中服之”。
最具標志性的戰功發生在建武十八年(42 年)。交趾女子征側、征貳姐妹聚眾造反,連克嶺南六十余城。馬援率樓船兩千艘、戰士兩萬余人 “緣海而進,隨山刊道千余里”,在浪泊大破叛軍,斬殺征側姐妹,傳首洛陽。戰后他 “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并改革越律十余條,使嶺南 “奉行馬將軍故事”。
此外,馬援還兩度北擊烏桓、平定皖城李廣叛亂、遠征武陵五溪蠻,累計征戰二十余年。他在交趾鑄造的銅馬式,被光武帝置于宣德殿下,成為東漢馬政典范。
永平三年(60 年),漢明帝劉莊在洛陽南宮云臺繪制二十八位開國功臣畫像,史稱 “云臺二十八將”。這一榜單的評選標準與政治考量,直接決定了馬援的落選。
從時間維度看,二十八將中絕大多數在劉秀稱帝前(25 年)便已歸附。例如鄧禹 19 歲投奔劉秀,吳漢在更始年間即追隨,賈復、耿弇等均為河北創業時期的核心將領。
而馬援直到建武四年(28 年)才正式歸順劉秀,比多數將領晚了近十年。這種 “從龍時間差”,成為他入選的天然障礙。
政治避嫌因素更為關鍵。馬援之女馬氏在建武二十八年(52 年)被選入太子宮,永平三年(60 年)被立為皇后。
據《后漢書》記載,明帝繪圖時 “以椒房故,獨不及援”,東平王劉蒼當面質疑,明帝笑而不答。這種外戚身份的敏感性,在東漢初年 “退功臣、進文吏” 的政治背景下尤為突出。
從戰功評定標準看,云臺二十八將更側重 “開國首功”。例如岑彭、馮異在平定關中、河北的決定性戰役中居功至偉,而馬援的主要功績集中在統一后的邊疆平叛。
正如《后漢書》所言:“中興二十八將,上應二十八宿”,其評選帶有濃厚的天命色彩,更強調與劉秀創業階段的緊密關聯。
盡管馬援戰功赫赫,但他與劉秀的關系始終存在微妙張力,三次關鍵事件逐漸侵蝕了君臣信任。
建武二十四年(48 年),武陵五溪蠻叛亂,武威將軍劉尚全軍覆沒。62 歲的馬援主動請纓,劉秀以其年老未許。
馬援 “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劉秀雖贊嘆 “矍鑠哉是翁”,但內心已對其 “戀棧兵權” 產生疑慮。
這種矛盾在東漢初年 “偃武修文” 的國策下尤為敏感 —— 劉秀已通過 “退功臣” 削弱武將權力,馬援的請戰被視為對這一政策的挑戰。
馬援在交趾時,曾帶回一車薏苡種子(可入藥),本意是推廣種植。但他死后,政敵梁松等人誣陷其 “前在交趾,多載珍寶”,劉秀 “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這一事件暴露了馬援在朝中缺乏根基的困境 —— 他雖戰功卓著,但未形成穩固的政治聯盟,最終成為權力斗爭的犧牲品。
馬援在交趾時,曾寫信告誡侄子 “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此信被人篡改后上奏劉秀,導致竇固、梁松等外戚子弟被痛斥。
馬援與梁松的私人恩怨(曾因未還禮結怨),最終演變為朝堂斗爭的導火索。
馬援的悲劇并未因死亡而終結。建武二十五年(49 年),他在武陵軍中病逝后,劉秀不僅收回侯爵印綬,還默許梁松等人繼續構陷。
馬援的靈柩被草草葬于洛陽城西,家人 “以草索相連” 詣闕請罪,前后六次上書才獲準歸葬祖墳。
更殘酷的是,馬援生前的戰友、部下無人敢為其發聲。
《資治通鑒》記載,馬援去世后 “死者不能自表,生者莫為之訟”,其長子馬廖甚至被迫將妹妹送入太子宮為婢,以保全家族。這種政治冷暴力,折射出東漢初年皇權對功臣的絕對壓制。
直到永平十七年(74 年),馬援的妻子病逝,漢明帝才下詔允許馬家為其修墳。真正的平反要等到建初三年(78 年),漢章帝追謚馬援為忠成侯,此時距其去世已近三十年。
這一漫長的平反過程,凸顯了東漢外戚政治的復雜性 —— 馬援的榮辱始終與馬皇后的地位緊密相連。
馬援的遭遇,是東漢初年政治生態的縮影。從軍事角度看,他的邊疆平叛雖鞏固了東漢統治,卻也因 “功高震主” 引發猜忌。
從制度層面,云臺二十八將的評選本質是劉秀集團對權力分配的再確認,馬援的外戚身份使其成為避嫌對象。
更深層的矛盾在于,馬援的 “縱橫家” 底色與東漢初年的皇權專制格格不入。
他早年 “臣亦擇君” 的言論,晚年 “馬革裹尸” 的誓言,都帶有戰國士人特有的理想主義色彩。這種特質在 “退功臣、進文吏” 的東漢朝堂中,最終成為致命傷。
正如《后漢書》所言:“馬援騰聲三輔,遨游二帝,及定節立謀,以干時主,將懷負鼎之愿,蓋為千載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禍,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讒隙”。
馬援的悲劇,既是個人性格的寫照,也是時代政治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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