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新聞里肯定都看見了。時隔兩年后,重啟的伊斯坦布爾談判,俄烏雙方再次不歡而散。
談判結束后,俄方代表團團長,俄總統助理梅津斯基接受媒體采訪時,還專門講了一段300多年前,沙俄和瑞典的北方大戰。梅津斯基強調,俄國跟有英法支援的瑞典王國,曾經打了整整27年。
梅津斯基的這番話暗示性很強,俄羅斯既然出手,就必須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并不在乎戰爭會持續多久,付出多大代價。
很多人可能會說,這是東斯拉夫人的性格使然。這個民族素來習慣苦難,對損失的承受力異乎尋常。
而且,你看對面的烏克蘭,不也是這樣的性格?
但只說民族性格方面的原因,或許還是很難解釋全部的。而且,俄羅斯和烏克蘭都屬于多民族國家,前線參戰人員,也并非全是東斯拉夫人。
你看,這是俄軍中的隨軍喇嘛,專門為蒙古族的俄軍配備(比如,圖瓦、卡爾梅克和布里亞特)。
目前,全球各國為了維持一定的武裝力量,基本上都推行著以下兩種模式——義務兵役制(征兵制)和募兵制(常見于英美德這些西方國家,類似于軍隊面向社會“招聘”)。
當代俄羅斯的兵役制度,則是上述兩種形式的結合。但目前的俄軍義務兵,一般不承擔實戰任務,不出境活動。
這項規定的誕生,源于九十年代的兩次車臣戰爭。
上世紀90年代的第一次車臣戰爭,按照撫恤金的發放統計人數,俄軍陣亡8000多人;第二次車臣戰爭,俄軍陣亡3700多人。雖然跟如今的俄烏戰爭相比,死傷不算很多,但卻均引起了全俄范圍內民意壓力。
最終,2002年,俄聯邦政府出臺法案,專門規定,“不派義務兵出境作戰和參與高烈度戰斗”。
目前,俄羅斯的現役武裝力量人數為100萬左右。
其中大約有70萬俄軍,被安排在境內“守家”。而且,這70萬中的至少60萬人,均屬于前面說的那種“不出境作戰”的義務兵。
可用于輪調到烏克蘭前線作戰的俄軍,也就是30萬人的規模。且均為面向社會招募,自愿參軍的“合同兵”。
那么,咱們就有必要看看幾個數據。
根據兩家俄羅斯獨立媒體收集的訃告信息。截止2025年5月5日,共有10.7萬俄軍被記錄死在了俄烏前線。
從兵源地域上看,俄羅斯第一大城市莫斯科的陣亡率是全俄各行政區劃平均值的九分之一;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是四分之一。
而這兩個特大型國際城市,卻擁有全俄12.4%的人口。光是首都莫斯科,其GDP就占了全俄GDP的五分之一以上。
再看陣亡人數排名靠前的這些地名,很多地方或許你之前都沒有聽說過。
叫“xx共和國”的,都是俄聯邦境內的自治共和國,不是真正的主權國家,類似于少數民族自治區;再加上那些“xx邊疆區”,典型的一堆——老少邊窮地區。
對了,這里需要注意,莫斯科州和莫斯科市屬于兩回事兒——莫斯科州的行政中心為克拉斯諾戈爾斯克市,其轄區環繞莫斯科市但不包含莫斯科市本身。這種身份,咱們的河北人民應該是最懂的。
咱們再接著對比。
陣亡人數排名第一的巴什科爾托斯坦自治共和國,人口403萬,戰死4887人。
人口密度最大的俄聯邦首都莫斯科1315.4萬人,戰死1297人。排名第27。
陣亡人數排名第40的圣彼得堡市,人口560萬,戰死1017人。
很明顯,吸引老少邊窮地區居民加入俄軍的,主要還是經濟方面的刺激。
按照現有規定,俄聯邦政府將會為陣亡人員支付超過1300萬盧布的撫恤金,其戶籍所在地區政府還會再追加100-300萬盧布。
參考聯邦政府的公開數據,平均每名陣亡人員的支付額為15469996盧布(約合18.9萬美元)。
這么一筆錢,對于大多數普通俄羅斯老百姓來說,屬于妥妥的——巨款。
根據俄羅斯國家統計局數據做出的死亡賠償金與地區年收入的對比數字——掙到這筆“巨款”,莫斯科人需要16年,而高加索地區的卡巴爾達-巴爾卡爾和印古什的居民則需要整整46年。
當然,前提得是你已經有工作了。
到這兒,咱們就有必要接著看下一組數據。
陣亡的平均年齡約為37.7歲,都是考公務員不要、程序員下崗的尷尬中年人。
那么,咱們就可以勾勒出一個典型的俄烏前線戰死者的畫像——志愿參軍的“合同兵”,農村或者小鎮居民,年近中年,不排除曾有案底或者正在服刑。
他們年近中年,父母基本上得奔70了。
考慮到俄羅斯的人均壽命,他們中的很多,或許爹媽都沒了——世界上最在乎他們死活的人已經不在了。
而他們當下最在乎的人,留在家鄉的妻子兒女,好歹還能拿到那筆巨款撫恤金。
特別是那些有案底的,以及正在服刑的“囚犯兵”,不僅會留下撫恤金,還能讓老婆孩子從受歧視的犯罪親屬,變成人人敬重的烈士家屬。
一人戰死,改變全家人命運。
說到這里,有人會問了,你窮的實在不行了,找個廠子打螺絲,或者送外賣,維持溫飽也還是可以的,怎么著那也比跑去戰場上填線強啊?
但注意了,打螺絲,得有足夠多的“廠子”,制造業發達;送外賣,要具備一定的居民人口密度。
以上兩方面,俄羅斯都比較弱。
這就導致,俄羅斯底層的生存選擇并不多,甚至有時候,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什么選擇。
反倒是大量底層被吸引加入俄軍送上前線后,不少醉醺醺的街溜子消失了,貧困家庭獲得了豐厚的撫恤金和受人尊重的烈士家屬身份...
所以,他們的陣亡,對社會和輿情的壓力,或許并不如咱們想象的那么嚴重。
相比之下,二三十年前的那兩次車臣戰爭,前線作戰的俄軍,主要是征召來的義務兵,死在戰場上的基本都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人。
他們不是自愿參戰的俄軍,也沒有高額津貼。車臣叛軍更是不比烏軍,手段殘忍至極。
年輕義務兵們的死亡,讓他們的媽媽陷入了無比的憤怒和絕望。因此,當年的俄羅斯“士兵母親聯盟”,以及相關的民意和輿論壓力,曾對俄政府做出“不派義務兵出境作戰”的立法,起了很大的促成作用。
(第一次車臣戰爭中,被叛軍俘虜的俄軍。年輕的他們大多遭到了虐殺)
所以,還是那句老話,一切軍事活動的背后,都源于政治利益。而最終影響政治的,還得是經濟因素。
經濟規律即使在最黑暗、最無恥、道義上最不該運用它的地方,依然冰冷而殘酷地有效。
長期的軍事活動打到最后,主要就是財政問題,只要錢跟得上,傷亡率并不是最容易讓一個政府崩盤的原因。
就看去年,俄聯邦國防部長換成了一位經濟學博士,戰時經濟學家別洛烏索夫,這項人事安排,就已經非常說明問題了。
俄羅斯當局基本是用十倍的人均收入來吸引底層老百姓加入俄軍,百分之十幾的死亡率,或許也算是他們可以接受的“命價”吧。
最后,講個屠格涅夫的小說。
一地主太太聽說自家的一個年輕佃戶死了。這個二十歲的男青年是全村莊里最好的勞力。
青年下葬的當天,太太去探望了他守寡多年的母親。
女人紅著眼睛站在一張桌子前面,不慌不忙地從一只漆黑的鍋底舀起稀薄的白菜湯來,一調羹一調羹地吞下肚里去...
“天呀!”太太想道,“她在這種時候還能夠吃東西!……她們這種莊家人真是心腸硬,全都是一樣!”這時候太太記起來了:幾年前她死掉了九歲的小女兒之后,她很悲痛,甚至都不肯住到彼得堡郊外美麗的別墅去,她寧愿在城里度過整個夏天。然而,這個女人卻還繼續在喝她的白菜湯。
太太還是忍不住問了:“塔尼亞”她說,“啊呀,你真叫我吃驚!難道你真的不喜歡你兒子嗎?你怎么還有這樣好的胃口?你怎么還能夠喝這白菜湯?”
“我的瓦西亞死了,”婦人安靜地說,悲哀的眼淚又沿著她憔悴的臉頰流下來,“自然我的日子也完了,我活活地給人把心挖了去。可湯是不應該糟蹋的,這里面放有鹽呢!”
太太只是聳了聳肩,就走開了,在她看來,鹽只是不值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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