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23日,雖是立秋,天氣依然悶熱。
傍晚,北京某單位職工桂慶忠在宿舍里煩躁得不得了。看電視,嫌熒光屏射出的光烤得慌;聽收音機,又嫌那流行歌曲伴奏的鼓樂叮里咣當吵得慌;看書吧,翻了兩頁,只覺得那字里行間像在冒火。索性出了屋,到前院的辦公室,撥通了郊區大興縣(2001年1月,撤銷大興縣,設立北京大興區)女朋友張秀霞家的電話。
“什么!秀霞兩天沒回家了?上哪兒去了?我是前天晚上,大約10點多送她到你們村口的,以后也再沒見過她。好,我馬回去幫著找她。”桂慶忠當即向領導請了假,星夜駕車趕回大興縣,直奔張秀霞家。
張家已經亂了套。小閨女兩天沒回家,男朋友也不知她的行蹤,能上哪里去呢?這兩天,張家的親戚、朋友都出動幫著找,左近村鄉,她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就是不見她的人影。
“怎么發現秀霞不見的?”桂慶忠比她家里人還著急。
“前幾個晚半晌,秀霞騎上車說上桂村你們家去,當夜沒回家,我們以為住你們家了。昨兒個一天一宿沒見人影。找人去你們家問,你媽說那天她去了,沒呆住又跟你一塊堆兒走了,你第二天上班一直沒回來。這丫頭,上哪野去了,也不跟家里頭言語一聲。瞧這急著的!”秀霞她哥氣得直罵。
“前幾個晚上秀霞是上我們家去了。進了門就跟我賭氣,嫌我下午沒跟她上黃村瞧電影去,沒結沒完的。我瞧她那氣哼哼的樣兒,不跟我好好說話,就送她回家了。一路上秀霞還不依不饒的使小性兒,走到王家村北的一個路燈下,她非讓我回家,說她自個兒回村不用我送。我瞧那地界離你們村不遠了,道也不黑,就依了她,磨回頭自己回家了。這兩天我上班,她也沒給我打電話,我還當她還生我氣呢!”桂慶忠回憶著前天晚上跟張秀霞分手時的情形。
桂慶忠也加入了張家找閨女的隊伍,第二天忙活了大半天。
“報案吧。別是讓人給拐賣了,要不被誰強奸以后殺了吧?”
桂慶忠不冷地冒出這么一句,讓張家人心里“咯噔”一下子,可人確確實實是找不著了。
張家讓秀霞她叔坐著桂慶忠的車一塊去孫村派出所報了案。
由于張家和桂慶忠提供不出更多的線索,張秀霞的失蹤暫時無從查找。
九月,郊外曠野處已覺秋風颼臉。張秀霞依然沒有音訊,張家人找閨女的行動一天也沒有停止。
汛期已過,連日的大晴天使得空氣干爽了許多。路邊溝里、水洼子里的積水也漸漸蒸發,有些處已見干涸。
9月10日。聽人說通黃公路劉村西那段路的溝里有輛沒人認的自行車,張家人忙過去看個究竟。溝里的水見了底,露出一輛躺倒放著的自行車。那輛“金獅”26型女車雖已銹蝕,張家人依然認出就是閨女張秀霞騎的那輛!
車找到了,人呢?
張家人又在劉村附近連打聽帶問地下功夫找起來。
于是,有人說,撿著過一件女人穿的襯衣——那式樣、顏色正是那晚閨女穿的那件;
有人說,見到過女人用的,可像是撕扯斷了的半截兒胸罩……
張家人心慌了,又在附近找了個仔細。終于,在離通黃公路約三四十米處的一片玉米地中間,發現了一片暄土……張家人忙找人看住,之后便踉踉蹌蹌跑到了派出所。
孫村派出所來了民警,縣局刑警隊也來了技術員。那片暄土被一鍬一鏟地移到一旁,顯露出來的,是一具蜷縮著身體,已開始腐爛的裸體女尸。
經家人辨認和法醫鑒定,這具女尸,正是張家失蹤半個多月的小閨女張秀霞。
令人不解的是,這個20歲的未婚姑娘,竟懷有近7個月的身孕!
張秀霞的死顯然與腹中不合法的胎兒有關。
兇手是誰?
桂慶忠與張秀霞是戀愛關系,又曾多次留張秀霞在他家過夜,桂慶忠也承認與張秀霞發生過性關系。但據桂慶忠自己申辯和他倆的介紹人證實:桂與張從認識到張秀霞失蹤不過半年時間,此前二人并不相識。因此,張秀霞肚里的孩子不可能是桂慶忠的。
難道還會有另一個男人?
經過進一步的調查了解,張秀霞的同村人向刑警介紹:秀霞個子不高人長得也不漂亮,但挺會打扮,又愛說笑,在村里也算是個挺招眼的姑娘;秀霞在跟桂村的桂慶忠搞對象之前,跟本村的男青年張某關系挺近乎,算不算搞對象,只有他倆知道。
張秀霞的另一個女朋友說,有一次她倆同行,張某在村口接住秀霞要跟她談談,秀霞讓女朋友先回去,自己跟張某走了。
這是個有價值的情況。如果張某與張秀霞搞過對象,會不會對張秀霞的移情別戀心存芥蒂,甚至……張某成為此案的一個嫌疑人。
但張某被“請”到縣公安局后,竟口氣強硬,根本不承認他與張秀霞的死有任何關聯。他說他的確與張秀霞有過兩性關系,他非常愛張秀霞,打算娶她做媳婦,不知哪個天殺的害死了他心愛的人。張某承認在村口截過張秀霞,是想和她恢復戀愛關系,但張秀霞不愿意,說她快和桂村的那個人結婚了。張某說他至今不明白張秀霞為什么和他“吹”了。
據張某的交代,他最后一次與張秀霞發生性關系是在春節前,那一次,他倆都非常的投入。事后不久,張秀霞告訴他自己懷孕了。張某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是不是自己,張秀霞卻不置可否。
如此說,從時間上推算,與張秀霞一同死去的胎兒應該是她與張某那次做愛后的結晶。
難道,殺害張秀霞的兇手是這個胎兒的父親張某嗎?
張某在一次又一次的訊問中,對自己與張秀霞交朋友的時間、地點、談話,甚至發生性關系的一些細節都不回避,而且敘述平緩。唯獨一提到張秀霞的死,他便神情激動,語言強硬,堅決不承認是自己殺了她:“在張秀霞找不見前的好多天,我就沒見過她。我一直想跟她結婚,干嘛要殺她呢?”
據刑警向與張某經常在一起的人了解,張某的確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同張秀霞在一起了,而且從張的言談話語中,并未有過怨恨張秀霞的情緒。
是誰殺了張秀霞?與張秀霞接觸甚密的就是張某和桂慶忠兩個男人,難道兇手是桂慶忠嗎?
桂慶忠身上的確有疑點:是桂慶忠最后見到的張秀霞;
張秀霞那晚一直不高興,與桂慶忠口角不斷;
桂慶忠說那晚約10點多送張秀霞到王家村北就自顧回家了,但無人能夠證實;
張秀霞尸體發現處正是桂村到三間房村的必經之路。
不能解釋的是,桂慶忠與張秀霞交朋友近半年也已談及婚嫁之事,為何還要殺她呢?
據刑警向桂慶忠干臨時工的單位了解,桂慶忠是個性格內向的人,平時好喝兩口酒,與人交往時愛占個小便宜什么的,沒發現什么太明顯的劣跡。這些似乎都構不成殺機,張秀霞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再問桂慶忠。訊問的結果出人意料——桂慶忠在聽完預審員提出的一系列問題之后,便非常平和地承認了殺死張秀霞的全部犯罪事實。
春節過后,桂慶忠的叔伯哥哥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是本縣孫村鄉三間房村的農民張秀霞。這個姑娘人長得一般,但嘴挺會說,又愛笑,挺招人喜歡,兩人都覺得對方不錯,挺投緣。平時,你上我家來、我到你家去的交往了兩三個月,兩家的老人都挺滿意,已在商量給他倆辦喜事。
6月的一個陰雨的晚上,張秀霞留宿在桂家,當夜,與桂慶忠發生了第一次兩性關系。此后,他倆一有機會就睡在一起歡娛一番。
仲夏一個無風的夜晚,悶熱讓人難以呼吸,桂慶忠懶得送張秀霞回家,兩人又躺在桂慶忠的單人床上,一番云雨之后,桂慶忠大汗淋漓地癱在床上,張秀霞也四肢放松地平躺在他身旁。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床上,桂慶忠意猶未盡地欣賞著張秀霞豐的身體,貪婪的目光一遍遍從上到下地掃視著這事實上已經屬于自己的“私物”。忽然,他游移的目光停在張秀霞的腹部——那本該平坦的地方卻示威般鼓著一個“小山包”。
“你懷孕了吧?”桂慶忠疑心頓生。
“嗯。”張秀霞不置可否。
“幾個月了?”桂慶忠問這話時聲音有點發抖,是心虛還是恨他自己也難以說得清。
“五個多月了吧。”張秀霞輕松地答道。
桂慶忠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己跟她同床共枕不過兩個月,她卻懷了個五個月的孩子!還用問嗎,一準兒是別人的種。霎時,一種難以遏制的厭惡油然而生,他狠狠地調過臉去,把一個冷冰冰的后背留給張秀霞。
一夜無語。
此后的許多天,桂慶忠的心里一直像堵了一團臟棉花,滿滿的,想吐吐不出來。他甚至一閉眼,就出現張秀霞與另一個男人茍合的情景,那熱烘烘的喘息仿佛就在耳旁刺激、嘲笑他。桂慶忠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結婚?這樣的女人怎能娶進門,她肚里的野種怎么處置!?”
桂慶忠陷入極端的矛盾之中,和張秀霞“吹”吧,兩人是自己的叔伯哥哥介紹的,親戚里道的,礙著面子不好意思提。張秀霞的父母兄妹對自己都那么好,已經當成一家人似的走動,怎么張口說拉倒呢?再說,自己又與她有了那種關系,不娶她睡她干嘛!可要不吹吧,心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一個堂堂的大男人,怎么能揀別人的“剩兒”,讓人指后脊梁罵“活王八”呢?!
那個晚上之后,他倆好幾天沒見面,張秀霞給他打過許多次電話,桂慶忠都推脫有事加班,回不去家。等張秀霞再次站到桂慶忠面前時,桂慶忠對她只剩下厭惡,沒有了往昔的激情。
又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桂慶忠仍舊躲著張秀霞。可張秀霞卻全然不知,以為他忙,天熱心煩,懶得說話;依舊隔三差五地來桂村找他,在他眼前煩他。
夏天單薄的衣衫早已遮不住她那日漸鼓脹的肚子,桂慶忠每瞧她一眼,心底的惡心就增添幾分。“爛貨!”他在私下里恨恨地罵著,心中生出除去她,以解膩歪的念頭。
8月21日,桂慶忠在家里休息,下午張秀霞又來找他,約他一同去黃村看電影。桂慶忠此時已有“看她一眼,少活10年”的感覺,恨不能張秀霞永遠在自己眼前消失。
“看電影!瞧你那肚子,寒磣不寒磣!”便推脫有人約他打牌,冷冷地回絕了她。
誰知,那張秀霞卻不知趣,晚飯過后不久,又騎車來桂村找他。
“走,我送你回家。”桂慶忠的忍耐已到了極限,他耐著性子推出自行車,門都沒讓張秀霞進,就同她出了村。
他倆沿著通黃公路向三間房村的方向騎,一路走,一路唇槍舌劍。張秀霞嫌桂慶忠有時間就玩牌,根本不搭理自己,桂慶忠反唇相譏:我的腿我的手,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不著。此間已騎到三間房村北,兩人在路燈下呆了大約一個小時,桂慶忠讓張秀霞回家,張秀霞不肯,于是兩人又往回走。約10點多鐘,到了劉村西附近,桂慶忠想小解,兩人便把車支在路北溝邊。桂慶忠去找地方“方便”,這邊張秀霞還不停地嘮叨。
等桂慶忠回來,張秀霞正說到憤怒之處,順手搡了桂慶忠一把。桂慶忠送張秀霞回家原本就是敷衍,他在心里已經膩透了這個女人。見張秀霞對他嘮嘮叨叨還又推又搡,便一股怒火直沖頭頂。他伸出右拳朝張秀霞的太陽穴狠狠地揮過去,張一個趔趄沒站穩,連人帶車摔進溝里。
過了幾分鐘,她還沒有動。桂慶忠下溝看了看,見她已昏了過去,伸手試試,已經呼吸微弱。他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跳上溝,自顧騎上車回了家。
父親正在給他等門,他讓父親睡覺,拿起一本書,心不在焉地胡亂翻看著。約凌晨1點多,家人早已進入深深的夢鄉,桂慶忠躡手躡腳出屋,找來鐵鍬,悄悄返回現場。
一個陰謀已在他胸中形成。
此時,張秀霞早已停止了呼吸。他將她的尸體掩埋,偽造了一個強奸殺人的現場。然后,又將她的自行車狠踹兩腳,讓半人深的溝水沒過車身,然后揀起散亂在一旁的張秀霞的衣物,騎上車,隨走隨扔。做完這一切,桂慶忠又悄然潛回家中,此時已經是凌晨4點。他編好一套謊話,第二天,鎮定自若地上班去了。
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判處故意殺人犯桂慶忠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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