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建平律師，1995年5月開始律師執業，北京市律師協會面試考核考官，北京朝陽律協刑事業務研究會委員，現執業于泰和泰（北京）律師事務所，經律師專業水平評審委員會表決通過刑事律師的專業認證，專注于刑事業務，在30余年的律師職業生涯中，積累了豐富的辦理刑事案件和經濟案件的經驗和技巧。

自愿認罪認罰的程序

一、法條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四條【自愿認罪認罰的程序】規定，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同意量刑建議和程序適用的，應當在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在場的情況下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

　　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

　　（一）犯罪嫌疑人是盲、聾、啞人，或者是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的；

　　（二）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定代理人、辯護人對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有異議的；

　　（三）其他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情形。

二、條文解讀

本條是關于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規定。

　　2016年經全國人大常委會授權在北京等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為促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具體落實，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頒布了《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辦法》，該辦法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同意量刑建議，簽署具結書的，可以依法從寬處理。這一規定將簽署具結書作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否可以得到從寬處理的必要條件之一。具結是我國司法領域的一項傳統制度，舊時主要是指對官署提出表示負責保證的文件，也就是對自己的行為愿意承擔法律責任的承諾，具結與寫保證書具有類似的作用。具結在我國古代被廣泛運用于民間糾紛案件的處理。具結制度在司法實踐中一直延續至今，現行的刑法、刑事訴訟法、民法、行政訴訟法等許多法律條文中，均有“具結悔過”的規定，如刑法第三十七條規定，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免予刑事處罰，但是可以根據案件的不同情況，予以訓誡或者責令具結悔過。刑事訴訟法第七十一條第三款規定，被取保候審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違反規定，已交納保證金的，沒收部分或者全部保證金，并且區別情形，責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具結悔過，重新交納保證金、提出保證人，或者監視居住、予以逮捕。

　　在認罪認罰制度中將簽署具結書作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條件之一，其主要目的在于確保犯罪嫌疑人系自愿認罪認罰，此時具結書起到的是保證作用，具結人通過簽署具結書表明自己是在自愿的情況下作出認罪認罰的意思表示，這樣規定即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過的機會，也保證具結人是在自愿的基礎上。為確保具結書簽署的真實性、合法性，該辦法還進一步規定，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同意量刑建議和程序適用的，應當在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在場的情況下簽署具結書，同時還規定了不適用認罪認罰制度的情形。認罪認罰制度中律師參與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律師可以向犯罪嫌疑人介紹有關刑事政策和法律規定，讓其了解有關法律責任規定，講解有關法律程序，告知其享有的各項訴訟權利等法律幫助，使犯罪嫌疑人能夠了解選擇認罪認罰的利弊得失，認識到認罪認罰的性質和法律后果，作出正確的選擇；另一方面，簽署具結書時律師在場能夠保證辦案活動依法進行，防止辦案人員給予犯罪嫌疑人不必要壓力，確保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從而維護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促進司法公正。

　　2018年修改刑事訴訟法，規定認罪認罰制度時，雖然在總則中沒有將簽署具結書作為認罪認罰從寬處理的必要條件之一，但在具體適用認罪認罰時明確規定，除幾種特殊情況外，應當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并根據有的常委委員、地方、部門、院校和社會公眾的建議，將“辯護人”改為“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同時，將辦法中不適用認罪認罰的情形改為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情形，這樣修改主要是考慮到，盲聾啞人、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和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等，雖然在認識能力上存在不同程度的不足，但仍然具備一定的識別是非善惡的能力，如果本人犯罪后能夠認罪認罰，也應當依法予以從寬處理，但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

　　本條共分兩款。第一款是關于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規定。

　　認罪認罰具結書是犯罪嫌疑人自愿如實供述犯罪事實，承認自己的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愿意接受處罰而簽署的法律文書。根據本款規定，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必須具備以下條件：第一，犯罪嫌疑人必須是自愿認罪的。認罪認罰制度是建立在犯罪嫌疑人自愿基礎上的，自愿認罪也就是犯罪嫌疑人是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承認自己所犯罪行，對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并且自愿接受法庭的審判，這些意思表示都是自愿的而不是出于被脅迫等因素。

　　第二，犯罪嫌疑人同意量刑建議和程序適用的。這里的“量刑建議”是指人民檢察院在刑事訴訟中根據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實、情節和社會危害程度，就犯罪嫌疑人應當判處的刑罰擬向法院提出的意見和建議。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六條第二款規定，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人民檢察院應當就主刑、附加刑、是否適用緩刑等提出量刑建議。同時，第二百零一條還規定，對于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除法律規定的5種情形外，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調整量刑建議；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量刑建議后仍然明顯不當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程序適用”一般是指速裁程序或者簡易程序的適用，如果不宜適用速裁程序或者簡易程序的，應當適用普通程序。犯罪嫌疑人既同意人民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也同意人民檢察院提出的速裁程序、簡易程序等程序適用的，才能簽署具結書。

　　第三，犯罪嫌疑人應當在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在場的情況下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這里的“辯護人”既包括律師，也包括受犯罪嫌疑人委托擔任辯護的其他人員。“值班律師”，本法第三十六條規定，法律援助機構可以在人民法院、看守所等場所派駐值班律師。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沒有委托辯護人，法律援助機構沒有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的，由值班律師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咨詢、申請變更強制措施、對案件處理提出意見等法律幫助。根據這一規定，值班律師是指根據法律規定，被安排在人民法院、看守所等場所輪班值班，免費為沒有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幫助的律師。值班律師的工作方式可以是多樣化，既可以在人民法院、看守所等場所內值班，也可以通過電話、網絡值班；既可以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會見提供法律幫助，也可以通過電話、視頻等方式提供法律幫助，人民法院、看守所等場所應當為值班律師的工作提供便利條件。為了保證犯罪嫌疑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自愿性、真實性、合法性，法律要求，在審查起訴階段，人民檢察院與犯罪嫌疑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必須要有犯罪嫌疑人的辯護人在場，如果犯罪嫌疑人沒有辯護人的，法律援助機構應當為其提供值班律師，由律師值班在場，見證具結書的簽署全過程并簽字確認。

　　司法實踐中，一份完整的認罪認罰具結書分上、下兩聯，上聯一般包括以下內容：（1）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包括犯罪嫌疑人的姓名、性別、民族、出生日期、身份證號碼等。（2）權利告知條款，即告知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制度的相關規定，確保犯罪嫌疑人是在了解并能夠理解其享有的訴訟權利的基礎上做出自愿認罪、同意量刑建議、同意適用簡化程序的決定。（3）認罪認罰的內容，即寫明犯罪嫌疑人所承認的具體犯罪事實，所接受的檢察機關提出的具體量刑建議，以及案件所適用的程序類型等。（4）自愿簽署聲明。即犯罪嫌疑人聲明其已閱讀并理解該具結書的全部內容，簽署該具結書的行為系屬自愿。如本人在知情和自愿的情況下簽署，未受到任何暴力、威脅或者任何其他形式的非法影響，亦未受任何可能損害本人理解力和判斷力的毒品、藥物或酒精物質的影響等，表示具結書的內容是真實、準確、完整。（5）律師聲明。即律師要明確表示犯罪嫌疑人系屬自愿簽署具結書。（6）簽字。犯罪嫌疑人、律師，對具結書有關內容確認后簽字。由辦案機關歸入案卷。下聯即確認犯罪嫌疑人已自愿具結且辦案單位已接收具結書，并由辦案人員確認簽字，作為具結的憑證交由犯罪嫌疑人留存。

　　第二款是關于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規定。

　　根據本款規定，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第一，犯罪嫌疑人是盲、聾、啞人，或者是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的。這里的“盲”是指雙目失明；“聾”是指兩耳失聰；“啞”是指失去語言功能。“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是指病情尚未達到完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程度，還有部分識別是非、善惡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的。依照刑法第十八條的規定，盲聾啞人或者是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規定對上述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主要是考慮，這些人因其生理上的缺陷，可能會造成其法律知識的欠缺和對外界事物認識的偏差，對具結書的認識可能會存在障礙，從而影響具結書的法律效力。

　　第二，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定代理人、辯護人對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有異議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是指未滿十八周歲的犯罪嫌疑人。“法定代理人”，根據本法第一百零八條，是指被代理人的父母、養父母、監護人和負有保護責任的機關、團體的代表。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由于年齡尚小，智力發育尚不夠完善，缺乏對法律知識和外界事務的充分認識，法律規定，對于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在訊問的時候，應當通知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定代理人到場。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人民檢察院應當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為其提供辯護。因此，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在簽署具結書時應當有其法定代理人和辯護人在場，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愿意簽署具結書，其法定代理人、辯護人也都同意簽署具結書，那么應當簽署具結書。但是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定代理人、辯護人對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有異議的，就不需要簽署具結書，如果未成年人本人同意認罪認罰的，雖然沒有簽署具結書，但仍然可以對其從寬處理。

　　第三，其他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情形。考慮到實踐情況較為復雜，可能有一些特殊情況無法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法律作了一個兜底條款的規定。如因嚴重疾病等原因無法簽署具結書。司法實踐中可以由最高人民檢察院根據實踐情況作出司法解釋，也可以由檢察官根據案件情況作出決定。

　　本款規定了犯罪嫌疑人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但并不意味著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理原則。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是犯罪嫌疑人對自己所犯罪行的確認，并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的承諾，由于特殊原因，無法簽署具結書，如果犯罪嫌疑人是自愿認罪認罰的，雖然沒有簽署具結書，仍然可以依法從寬處理。

　　實踐中應當注意：第一，辦案人員在犯罪嫌疑人簽署具結書之前，需要深入了解犯罪嫌疑人的認罪意愿是否真實、自愿，要進行積極的引導，鼓勵其探究自身的犯罪根源，避免犯罪嫌疑人對其罪行并無正確認識，僅為了獲得從寬處理而作出具結的選擇，使犯罪嫌疑人深入認識其所犯罪行，自愿、真誠悔過，具結的作用才能得到有效發揮。如果認罪認罰的表示不是自愿作出的，無論是出于犯罪嫌疑人自身原因的理解錯誤，還是辦案機關未提供必要的法律幫助，都將使具結歸于無效，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這是保障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公正性的需要。

　　第二，認罪認罰具結書是建立在犯罪嫌疑人自愿的基礎上，這個自愿包括在案件處理的全過程中，即犯罪嫌疑人在案件審理結束前都有撤回認罪認罰具結書的自由。犯罪嫌疑人撤回具結書后，案件就不再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但不能因為撤回具結書，而對犯罪嫌疑人加重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