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老師
編輯|渡水崖
那天原本和往常沒什么不同。我早早到了公司,端一杯冰美式,坐到工位上享受每天最專注和高效的時間。直到我的同桌小玲被組長叫走,很久才回來。她回來后一言不發,從桌上拿起煙又獨自下樓了。我看她好像哭過。“組長跟你聊什么?”我微信問。“你們都要走了。”她回。
——去年7月16日,我得知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整組同事被裁員的消息。其實早在兩個月前,我就聽說過這個傳聞,但真正到了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并沒有做好準備。
我供職于一家教育公司,“雙減”這兩年已經執行過幾輪裁員。我一直幸免于難,但也在入職一年后經歷過轉崗,一年半后后被迫降職。如今被裁時,我只是一名普通員工,或者說,還有八個月就35歲了的大齡普通員工,并且,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當爸爸。
一
我是學藝術出身,從國內知名的藝術院校碩士畢業。由于常年受到美的訓練和滋養,想把自己從中獲得的能量傳遞給更多人,也想讓自己做的事被更多人看到,選擇了投身時代浪潮,加入知名的大企業工作。然而,這潮起潮落不受個人左右,我工作運不太好,每當投身一個新的行業或崗位,就很快見證行業或業務方向的劇烈震蕩、由盛轉衰。再加上職場中普遍存在的對藝術專業人的偏見,想獲得新的機會,也總是比普通專業出身的人更困難一些。
進入教育行業前,我在一家互聯網大廠做品牌,那時像藝術家做作品一樣,在每一個項目上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和才華。但隨著疫情到來,公司的線下商區開始消亡,也逐漸不再有預算拍廣告片,合作中的影視IP更是紛紛無限期跳票。不僅如此,整個行業似乎都不再在意“美”“酷”“有格調”“要讓用戶喜歡我”了,而是瘋狂轉向直播、投放這種生猛、粗放、高效而極限逐利的野蠻游戲。事實上,整個世界都在加速變化,裹挾著生死掙扎和泥沙俱下,這種變化持續至今,再也回不去了。
就是在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我從電視上看到一則新聞,是英國自然史博物館的研究人員在過去一年發現了十幾個已經滅絕的物種。這帶給我的震撼無法言說,就好像透過那座哥特式建筑的玻璃窗,看到林奈(瑞典生物學家)和居維葉(法國古生物學家)在里面孜孜不倦地工作了百年。可能是被我曾經追求的“時代浪潮”顛得過于眩暈,這種“長期主義”的魅力相當打動我。剛好那段時間BBC紀錄片《七個世界,一個星球》上線,我開始漫想,中國已經有了世界頂尖的科學家、藝術家、運動員、企業家,為什么還沒有出現自己的大衛·愛登堡(注:英國自然博物學家,被譽為“世界自然紀錄片之父”)呢?大概是因為那是“老錢”做的事情,而我們富裕的時間太短。也許現在,是時候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興奮過了,像沐浴一道光。我總覺得自己可以做點什么,啟迪中國未來的大衛·愛登堡,抑或是BBC自然紀錄片的攝影師。沒多久,我從那家大廠裸辭,開始創業,開發自然博物、人文歷史相關的教育課程。它們都被我視為“作品”,而藝術家不會希望自己的作品跟別人一樣,我不教孩子們用水墨畫蘭花、模仿印象派畫風景,而是給他們講大航海時代的故事,帶他們去博物館、動植物園、文保單位參觀。我希望孩子們再回到自己的課堂時,腦海里能留下這些東西:麥哲倫的船、南洋華人的寺廟、鄭和寶船帶回來的長頸鹿、被華僑從西班牙殖民地走私到中國的來自美洲的紅薯……
半年時間,課程做得小有起色,有國際學校邀請我去做工作坊,我還找到朋友的機構聯合招生,準備大干一場。然而,疫情反復,沒多久,所有的線下培訓都被迫關停。
二
加入我所在的這家教育公司,是疫情下創業難以為繼的選擇。同時,我內心深處還希望有機會“曲線救國”,在大平臺繼續自己的理想。面試時,我跟老板聊起創業時的理念,他表達認可,不過對這樣一家規模龐大、需要迅速擴張、打算融資占領市場的在線教育公司而言,我想做的方向過于小而美,并不在考慮之內。
因為行業資歷尚淺,我起初做的還是品牌相關工作。當時公司幾乎在以天文數字做市場投放,老板的愿景是打造陪伴這一代孩子成長的教育內容,高層之間都在討論是先用我們的課程IP做動畫片,還是做大電影。不久之后,“雙減”到來,“偉業”戛然而止。如今回想,討論這樣的議題仿佛是上輩子的事,癡人說夢,滿是唏噓。
但命運的奇妙在于,因為“雙減”,我等的機會到來了。“雙減”,意味著學生和家長不再被鼓勵投入大量精力和金錢在校外補課上,但各地方教育局卻可以自主向企業采購優質的教育產品和服務,直接投放到學校中。如此一來,教育公司又有了新的機會。我開始幫公司做類似的課程,不是教語文數學等“主科”,而是藝術、人文通識、科普、思維訓練、棋類、心理健康等內容。
當教育不限定在被規定的幾個“學科”內,不考試,不關乎升學,這就很有意思。當初創業時,我覺得自己開發的課程最多只能服務于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甚至短期內只能讓順義或海淀的孩子受益,從未曾想過有一天可以將其規模化、把求知的門開在任何角落。不過,對于這類課程,主流不太采用“教育公平”的敘事,它被稱為“課后服務”。
我的上司Q是一位公司早期員工,雖是工科出身,卻很看重藝術課程。在團隊里藝術背景的教研員規模快速增長到十幾人后,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負責人,選中了我。這年我33歲,接過這個崗位意味著從一個已經有積累的領域轉到新的領域,但,一想到未來還要工作幾十年,不如像英國自然史博物館里的科學家一樣潛下心來,完全不晚。我就這樣開始了新工作。在此之前,Q只對我說了兩件事:“第一,美育這個方向你就是最專業的,我不懂,你想清楚了,就去做;第二,要創新。”
三
直到現在,我都認為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份工作。我真的相信自己投身于一項了不起的事業,為此愿意調動一切經驗、精力、資源,不計較得失,把事情做到極致。那段時間,我隨時隨地在工作,天天加班到很晚,但并不覺得疲勞,因為覺得是在打磨好的作品。
我想要公平而優質的教育,這只是個抽象的愿景,飽藏理想主義情結,它需要被具象成具體可信的目標。比如,我想讓孩子們感受到設計的力量,因為覺得設計比油畫、國畫這些美術課程離我們的生活更近,我于是策劃了一門聚焦于需求和解決問題的設計課,用圖紙和模型模擬出來,再找到青年學者、設計師做咨詢和審稿。又比如,我想帶孩子們展開一場尋美之旅,于是在講西湖的課程中設置了更多的研發環節,如何“云游”、看西湖的四季景致、呈現古今中外的藝術家有哪些描繪西湖的作品……
這個過程中,面對我有些“變態“的高要求,團隊里沒有任何同事反對或敷衍,而是都把各自的學識、熱情以及體力投入在課程里,我們共同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公司里共有四個按學科群劃分的教研組,在爭取內部資源時,也不得不形成競爭——我們會提前開選題會,陳述各自的想法,然后由評審團投票選出排名靠前的,再制作成視頻課程。
一次選題會上,我確定我在發光。我上臺展示了一張石膏幾何體的素描畫,再切換到即將上映的《阿凡達2》劇照,說,“我受過很多年專業訓練,能把這些素描畫得非常好。有什么用呢?一點用都沒有。但如果在我們的課程里,一個小鎮少年看到了這張劇照,那么他就會知道,原來有個職業叫電影美術,原來藝術可以造夢!那他可能就會立下志向,現在起他要開始學畫素描,十年后要去學電影美術,二十年后去好萊塢。我們的用戶里或許真的就有卡梅隆。”
我接著說,“我們的理想是推動教育公平。北京和小鎮教育最大的不公平是什么?不是語文數學英語,也不是高考會考到的那些學科,而是北京的博物館、劇院。可能縣城也有一個電影院,但孩子們在那里只能看到《戰狼2》,以為這就是電影、甚至這就是文藝的全部。他們沒有什么辦法從短視頻的繭房里跳出來。屏幕上這些偉大的藝術家、不朽的作品,我們完全可以也應該,通過我們的課程讓這些孩子們受到滋養。”
最后,我把易烊千璽俊朗的肖像和縣中學高考誓師的照片并置,說,“我不希望現在的孩子們在十幾年后考國家話劇院的時候,被明星的粉絲說‘小鎮做題家’永遠不可能與他們的偶像競爭。”
這是我的職場高光時刻之一。我提出的選題不僅會上得票數很高,會后,還有很多本不熟悉的同事找到我,說我講得好,他們加入教育公司,就是想做這樣的事情。銷售同事說,下次想帶我去給客戶宣講。HRBP說,她沒在場的領導聽聞了會上的情況,希望我能做培訓師,或者在合適的機會代表公司對外發聲,樹立公司教研員熱忱、赤誠、專業的形象,就像董宇輝。
諷刺的是,不到一年之后,跟我談裁員的也是這位HRBP和她的領導。她們絕口不提曾經對我的認可和欣賞,仿佛沒發生過一樣。
四
那段時間,理想到幾乎失真。銷售同事經常向我們轉達客戶的感謝和敬意。有渠道經銷商喝多了哭著說,一定要把我們的業務做起來。有留守兒童,本來性格內向、行為乖張,因為上了我們的課像變了個人,開朗并喜歡學習。有老師因為罹患眼疾,不能再承擔主科課程的高強度工作,消極抑郁,卻通過專職帶我們的課,找到了事業的第二春。很多地方上的老師都覺得這些課程新奇有趣,對他們小地方的學生非常重要,包括他們自己,都通過我們的課程打開了視野,學到了很多新的知識和技能。
2022年底,這一切發生了劇變。就像開一家超市,貨架上要先有足夠多商品,顧客才會光顧,我們前期花很多人力物力,快速制作上線了足夠數量的課程,意在獲得潛在客戶的信賴。這個階段的投入見不到什么回報,也因為銷售情況不佳,內容研發頭頂利劍高懸。大老板反復鼓舞我們,說這是公司新戰略,他做好了前期燒錢的準備,公司也燒得起,讓大家踏踏實實打磨產品。事實上,他并沒有自己認為的那么長期主義,他的耐心也耗盡了。
Q后來被要求負責別的業務,W被任命為新領導。W到任后,第一步是暫停了我們正在研發中的所有課程,然后公開表明他的主張:國家雖然提倡素質教育,課后服務的定位也明確是供給非學科的內容,但真正的剛需依然是語文、數學,而且越是下沉市場越是如此。至于這個結論有怎樣的數據支撐?為什么與我們對政策和市場的感知不同?如何在“雙減”背景下供給學科內容?一個缺乏互動、作業、測評的視頻課場景如何能教好語文或者數學?他沒有給出答案。
W對我作為組長的選題能力也徹底否定。當時已是年底,我的年度績效被打了C,而我這一整年每次季度績效都是A或B。我們全組幾乎都被打了C或C-。事實上,公司本來沒有C-這一檔。我試圖至少為團隊伙伴爭取符合公司正常的績效比例,但更劇烈的震動緊接著發生了。我的團隊被解散,幾個同事將被裁掉。公司是算著日子裁員的:他們手頭的工作在前一天交付,第二天上午跟他們談,下午就辦手續走人。這其中,有的同事是“雙減”時被裁掉,之后做這個新業務又被招回來的。也就是說,一年多時間,同一家公司,裁同一個人兩次,留下的人,被打散分到別的組,我被降職為一線教研員。
團隊散伙那天,我為大家定了蛋糕,上面寫著二手玫瑰的歌詞:允許我國的藝術家先富起來。在給我的伙伴們寫的最后一封信中,我提到了明代文徵明的畫《猗蘭室圖卷》。
就在不久前,我們這群人剛一起去故宮看了中國書房大展,作為學習和團建。相傳,孔子遍訪諸侯而不仕,歸途中見蘭花與眾草為伍,有感而作琴曲《猗蘭操》,慨嘆賢者生不逢時。兩千年后,文徵明繪《猗蘭室圖卷》贈與友人,暗喻友人懷才不遇,引其為知音。又過了四百年,該畫流傳到了近代畫家吳湖帆之手。他被這件作品深深折服,感嘆文徵明六十歲作此畫,“精工秀雅,非他人可到”。現如今,我看到這幅畫,久久駐足,深深為之感動。
歷史長河里那些閃耀的繁星、那些璀璨的名字,孔子、蔡邕、韓愈、文徵明、吳湖帆,以及當下的我,在共享一種情緒,共享一種美的體驗。這是人生至樂,是中華文脈幾千年,而我輩有幸與之呼應、與之共振的人生至樂。
我寫道,伙伴們,我們何其幸運,能感受到這種美的力量。我們想分享這種感受力,給所有人,給我們下一代的孩子。我們曾一起做這件了不起的事情,只不過,至少目前,至少在這家公司,不再有機會了。但最終,時間會給我們答案。
五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究竟發生了什么。像是一場不合時宜的教育實驗:知道電影美術這個職業和《阿凡達》,又有什么用呢?然而,教育本身就不應該只回答“有什么用”的問題。而恰恰是因為我們這個社會太在意“有用”了,像藝術這樣百無一用的學問才更珍貴和重要。
不過,我并不反對張雪峰們。相反,我覺得張雪峰們對于視野不夠寬廣、認知不夠全面的高考生和家長來說,有實實在在的功利主義價值。真正的問題在于:這種視野、認知的局限性,是怎么造成的呢?前幾天,我自己還跟太太開玩笑說,剛出生的兒子如果要學藝術,我會打斷他的腿。
被裁員兩個多月后,我依然沒有找到工作。在面試了幾家教育公司之后,我決定在職業下一站離開這個行業——當然,前提是我有的選。這個想法來源于,我的前雇主在整個行業中,無論是規模、財力、品牌力、風格和野心,都還算不錯,其他公司大部分更糟糕。大多公司做教育,跟做別的生意別無二致,唯一的目標是追求極致的利潤。而在“雙減”后,由于教育公司需要轉型為“非盈利機構”,逐利更加艱難。當然,會有一些小而美的機構,針對更睿智、更有獨立決斷力的家長提供真正優質的教育產品。但這樣的機構本來就少,也就更難找到適合我的一席之地。
其實,教育在充分市場化之后,變得越來越像“知識付費”。就跟過去這些年,我們眼睜睜看著媒體、新聞被摧毀一樣,內容供給前所未有的繁榮,但多樣性正在喪失。當一個教育產品面向開放的市場,期望攻城略地來占據更大的份額時,其實跟短視頻的流量邏輯別無二致。其最終呈現的結果,一定是最高效的,但不會是最好的。
我曾經以為,我的前雇主,有行業地位、有錢,也不需要尋找用戶的最大公約數,正確的做法就是聘請最專業的人、打磨最好的產品,然后告訴用戶“我這個就是最好的,你閉眼選”,從而定義行業地位。我和同事們也因此沉醉在這場理想主義實驗中,現在看來,實驗無疑無法繼續了,雖然我非常不甘心。并且,從我接觸到的一線教育工作者來說,哪怕他來自經濟不發達的地區,他們的教育理念也未必是落后的,我們并沒有傲慢的資格。當年喊出用在線教育做出改變的企業,終于變成了惡龍。
我曾經把這份工作當作事業,當作能接下來一直做幾十年的事情,可能的確是太一廂情愿了。一份工作而已,在上面傾注太多情感未免過于天真。何況,按目前的就業環境,我年紀不小了,這樣顯得很傻。我們現在似乎恥于談及“理想”這樣的大詞。一個悖論是,很多人鼓吹長期主義,可當我找到了想長期主義堅持的事情,卻發覺企業、外部環境,并不是長期主義的土壤。如果我們真的獎勵長期主義,為什么35歲左右、經驗豐富又年富力強的人的求職環境如此艱辛?可如果我們獎勵身段靈活的適應力,又為什么所有的招聘又需要極端垂直的經驗?這很詭異。
三年前我一心想創業,心態很好,不僅裸辭,還每天打了雞血一樣。現在的我顧慮卻很多。離職那天和同事聊天,我說,如果沒有孩子,我現在完全不會焦慮,先出去玩一大圈,現在不會了,只想趕緊找個工作。我雖然還有一些想做的事情,也想擁有自己的事業,但我不再能承擔這種風險。我接了個幫朋友的公司寫稿子的活兒,也是美育內容。甲方單集的預算很低,這其實已經決定了它需要我如何去完成這份工作——洗稿加上ChatGPT,小部分原創。我曾經不齒這樣的東西,但這個事情既然一定要有人做,我來做至少會更專業和有節操一點。這也是我在這種便宜、低要求的行活兒里,唯一能控制的事情了。
有一天,甲方發來他們的實習生用軟件制作的法國后印象派畫家高更的形象——一個精致的法國貴族,讓我來審校。我給的意見是:更風流和潦倒一些吧!高更一生流浪,飽受貧窮、縱欲和疾病帶來的困擾,生前并沒有獲得應有的地位和財富。
你看,我依然努力讓這些都是鮮活的,就像我還在努力保持心中的火與光,它們明亮得就像高更筆下塔希提島燦燦的太陽。
寫作感想
這篇文章作于2024年初,因為后續職業發展的顧慮,一直沒有發表。至今近兩年,很多事情也看開了,早就沒了當時的某種“被虧欠感”。時至今日,我依然認為教育是件了不起的事,也知道還有很多人在為之努力。很感謝當時擁有情緒,完成了這篇作品,記錄下了那些想法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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