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瀾壯闊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紅色國際交通線宛如一條條堅韌的動脈，承載著革命的希望與力量。英勇頑強的中國共產黨人在沙漠戈壁、廣袤草原，開辟多條聯系蘇聯和共產國際的交通線。經由這些通道，革命志士從蘇聯返回、奔赴國內革命戰場，各類戰略物資在中蘇之間輸送，成為推動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走向勝利的重要力量。這些交通線上的重要站點，如今成為中國與世界交流合作、友好往來的窗口，為世界和平與發展貢獻中國力量。

戈壁駝道留下紅色記憶

在內蒙古境內，有一條曾被使用但在抗戰時期未能完全打通的共產國際秘密通道，被稱為定庫駝道。這條通道連接定遠營（今內蒙古阿拉善左旗巴彥浩特鎮）與庫倫（今烏蘭巴托），呈南北走向，穿越大漠戈壁，由一座古城和十多座驛站遺址組成。其中，定遠營古城2006年被列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內蒙古阿拉善左旗定遠營古城（受訪者供圖）

1926年底至1927年初，部分革命先輩前往馮玉祥部隊工作。他們的歸國旅程從莫斯科開啟，經烏蘭巴托至中蒙邊境班定陶勒蓋驛站進入阿拉善，在阿拉善境內經過14個站點到達定遠營。

1935年，林育英（化名張浩）也是沿著這條通道，途經定遠營到達陜北地區找到中央紅軍，使中央紅軍與共產國際重新建立聯系，并轉達蘇聯希望中國紅軍主力向西北及北方發展，靠近蘇聯以便建立起紅色國際交通線的想法。

經過戰略考量，中央紅軍也決定把北上抗日和打通國際交通線聯系起來，打算通過游擊戰，全力打到蘇蒙邊境，背靠蘇聯創造一個根據地，以便“得到共產國際的指導和幫助，整頓休養兵力，擴大隊伍”。

當時設想的通往蘇聯的交通線之一就有定庫駝道。然而，中央紅軍經過長征，兵力減少，如果走這條路，失敗的可能性較大。當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五軍團在陜北有一塊根據地的消息傳來，他們便取消北上蘇蒙建立國際交通線的計劃，決定先將立腳點放到陜北，再尋找機會打通能取得蘇聯援助的國際戰略通道。

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會師后，便籌劃準備實施打通定庫駝道一線。但因國民黨軍隊阻擊，寧夏戰役未能完成，該方案沒能實現，但從中取得的經驗教訓為后來的革命成功奠定基礎。

為更好呈現這段紅色歷史，內蒙古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修建“阿拉善共產國際秘密通道·當鋪驛站遺址”，豎立“共產國際戰士等四烈士遇難處”紀念碑等。每逢節假日，當地學生、家長到此實地研學，黨員干部開展主題黨日活動，追溯紅色記憶，感受革命情懷。

延安交通線發展壯大

抗日戰爭時期，延安和莫斯科之間的紅色國際交通線成為連接革命根據地與外界的關鍵紐帶，其發展變化對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產生深遠影響。

從1937年底至1940年初，通過“蘇聯-烏魯木齊-蘭州-西蘭公路-長武-慶陽-延安”這條紅色國際交通線，蘇聯向中國提供大批武器裝備，中國也向蘇聯輸送急需戰略物資，為支援彼此反法西斯戰爭發揮重要作用。

1940年，由于形勢變化，原來經新疆的西北國際交通線被迫改為經北線“蒙古-綏遠”線路進行運輸。據有關檔案記載，這條新開辟的路線由陜北三邊（定邊、安邊、靖邊）經伊克昭盟（今內蒙古鄂爾多斯市）、桃力民（今鄂爾多斯市鄂托克旗境內）至大青山，與烏蘭巴托、莫斯科聯絡，蘇聯用汽車密送物資至延安。

蒙古族共產黨員楊寶山是負責這條交通線運行的中國交通員之一。1937年，22歲的楊寶山懷揣對革命的向往，幾經輾轉來到陜北革命根據地。楊寶山在根據地加入中國共產黨，1938年趕赴大青山參與抗日宣傳。1941年，楊寶山經歷戰火洗禮和重重考驗，正式成為一名交通員，擔任大青山到烏蘭巴托一段國際交通線的往返聯絡。

根據楊寶山的回憶，黨組織當年叮囑他：交通員的任務十分艱巨，從大青山出發，在國內經過的地方多是敵占區，隨時都有和敵人遭遇的危險。遇到這種情況，情報絕對不能落入敵人之手，特別是國際交通員絕不能當俘虜。

于是，他立下誓言：“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為黨挑重擔是我的光榮，必要的時候，共產黨員是會用生命換取勝利的！”“黨的秘密，必須活著爛在肚子里，死了帶進棺材里。”

赴烏蘭巴托的任務十分艱巨，充滿危險。第一次赴烏蘭巴托時，楊寶山和兩位戰友就遭遇日本兵。楊寶山提出，他自己一個人繞到日本兵后面打一槍，把敵人引開。在那樣的情況下，獨自吸引敵兵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死亡。但他沒有猶豫，只想著掩護戰友，讓秘密文件完好無損。

1944年2月，黨組織決定另辟一條通往烏蘭巴托的交通線，經過鄂托克旗、磴口、西公旗（今內蒙古巴彥淖爾市烏拉特前旗），直達烏蘭巴托。于是，楊寶山回到鄂托克旗長期隱蔽，建立秘密交通聯絡站。

他裝扮成一個富商來到定邊，與三邊地委書記王世太和三段地工委負責人田萬生接頭，開始工作。為便于掩護，上級讓楊寶山設法在鄂托克旗西官府內找一個差事。于是，他編造“經歷”，四處托人向西官府說情，最終成為西官府里的“管家”。楊寶山以此身份為掩護，積極開展秘密聯絡工作，直到當地解放。

如今，在內蒙古鄂爾多斯市鄂托克前旗城川鎮伊克柴達木嘎查，坐落著占地面積4萬多平方米的城川紅色國際秘密交通站陳列館。它主要由楊寶山舊居、紀念碑、景觀廊道等組成，陳列館以“大漠深處的堅守——蒙古族國際交通員楊寶山的革命生涯”為主題，介紹國際交通線和以楊寶山為代表的老一輩交通員對黨忠誠、為黨的事業出生入死的英雄事跡。

滿洲里架起“紅色橋梁”

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中國東北地區建立的國際交通線，擔負著黨組織與蘇聯、共產國際的聯系功能。其中一條連接哈爾濱、滿洲里、蘇聯86號小站（奧科波爾）、赤塔。滿洲里是這條交通線的國內終端，以及蘇聯進入中國的始端。

據相關文獻記載，滿洲里至蘇聯赤塔的隱秘交通線的創建時間可追溯至大革命興起之前，由蘇聯及共產國際的交通組織和秘密聯絡站點負責運營。這條交通線的形成時間較早、持續時間較長、發揮作用較大，經由它出入中蘇邊境的革命同志達數千人次，被譽為“一座紅色的國際橋梁”。

抗日戰爭爆發后，日本侵略者加緊對中蘇邊境的封鎖。為應對這一問題，黨組織派遣經驗豐富的紀中發、李芳前往滿洲里，保障國際秘密交通線的運行，主要負責國際交通聯絡和護送、迎回赴蘇聯的革命同志。

他們最初在一家賓館暫住，隨后開了一家雜貨鋪作為掩護。這家雜貨鋪位于滿洲里市北區三道街的中心地段，取名為晉豐泰。為便于開展工作，黨組織決定讓紀中發和李芳偽裝成夫妻，紀中發擔任負責人，對外以張掌柜的身份行事，負責前往哈爾濱采購貨物，并開展聯絡等工作。李芳使用化名，以張陳氏的身份出現，主要負責接待往來于境內外的同志。

在滿洲里紅色展覽館內翻拍的秘密交通站照片（達日罕 攝）

通過這種巧妙的掩護，他們成功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確保情報的傳遞和人員的安全往來。

據史料記載，從哈爾濱來的同志抵達滿洲里后，通過既定的聯絡暗號與擔任鐵路警察、馬車夫等角色的交通員取得聯系，隨后被引導至晉豐泰雜貨鋪。

在分工上，紀中發與蘇聯安全機構保持著秘密聯系。蘇聯安全機構經常派遣一名以鐵路扳道工身份為掩護的交通員，在滿洲里車站活動。這名交通員會到晉豐泰雜貨鋪喝酒，實則傳遞文件和情報，并把需要護送的人員引導至雜貨鋪。相關人員隨后乘坐蘇聯安全機構安排的馬車越境前往蘇聯，或者徒步穿越國境。

為更好搜集日方軍事情報，與滿洲里相鄰的扎賚諾爾也設立了一個交通站。扎賚諾爾交通站是滿洲里地下交通線的輔助站，負責人為楊殿成。該站需要與蘇聯方面聯系時，先由楊殿成的兄弟楊永和與滿洲里的鐵路工人莫老托夫聯系，再由莫老托夫通知住在扎賚諾爾對面、蘇聯保安部的阿巴凱捷夫司基，情報信息會經過赤塔等地，最后傳遞到莫斯科。

由于地下交通站的特殊性和隱蔽性，對交通員的記載不多，許多人甚至沒有留下姓名，但他們的精神和貢獻將永遠被銘記。

滿洲里紅色國際秘密交通線教育基地2005年被列入全國百家紅色旅游經典景區之一。原有展廳在2017年改造升級，更名為滿洲里紅色展覽館，由“中蘇會談會晤室”原址、“連接共產國際的要津”“中共早期革命者的后代們”三部分組成。當地還設置滿洲里“紅色邊境線”沉浸式思政課程，利用戰爭陣地遺跡、革命文物進行現場教學，并通過原創劇本《紅色邊境線》，模擬完成革命先輩探尋救國救民革命任務，受到學生歡迎。

對外交流合作新窗口

時光荏苒，曾在革命戰爭中擔負情報傳遞“生命線”、物資輸送“補給線”、人員往來“聯絡線”的紅色交通線，如今成為中國與世界溝通交流的紐帶、共同發展的橋梁、互學互鑒的窗口。

滿洲里紅色國際秘密交通線所在的中國北方口岸城市滿洲里，地處中蒙俄交界地區，被譽為“連接歐亞的大陸橋”。作為中歐班列東通道重要的進出境口岸之一，滿洲里已成為中國連接國際經濟貿易的“黃金之路”。隨著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不斷深入，滿洲里鐵路口岸積極優化口岸通關營商環境，著力完善現代化物流體系建設，提升中歐班列服務能力。

中歐班列通過滿洲里國門（李志鵬 攝）

自2013年以來，滿洲里口岸中歐班列開行路線已達近60條，通達歐洲十多個國家、近30座城市，進出口貨物種類從日用百貨擴大到機械設備、家用電器等。

曾經，從延安等革命根據地前往蘇聯的紅色交通線經過的一些地方，如今成為中蒙重要的陸路口岸。

中蒙綜合樞紐口岸二連浩特是中歐班列中通道唯一的進出境口岸。途經二連浩特口岸的中歐班列連接德國、波蘭等十多個國家的70多個城市或站點。自2013年首列中歐班列通行以來，二連浩特口岸出入境中歐班列已突破1.9萬列，中歐班列運行線路由最初的2條增加至73條。在貨物品類方面，汽車、機械、手機、電腦等高附加值商品占比越來越高。

沿著中蒙邊界線再往西走就是位于內蒙古巴彥淖爾市的甘其毛都口岸，這里曾是國際交通線的途經地之一，如今成為中蒙最大能源口岸，每天都有眾多貨運車輛往來于兩國之間，經貿合作交流持續深化。5月中旬，中蒙雙方共同舉行甘其毛都-嘎順蘇海圖跨境鐵路開工儀式，標志著兩國間第二條跨境鐵路正式動工。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林劍近日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建設甘嘎跨境鐵路，既是落實兩國元首重要共識的具體舉措，也是推動“一帶一路”倡議同蒙古國“草原之路”倡議戰略對接的重要實踐，“希望這條鐵路成為中蒙互聯互通新橋梁，助力雙方深化發展融合、促進產業聯動、擴大交往交流，為推動中蒙命運共同體建設注入新動力”。

刊于《參考消息》2025年6月5日第8版

來源：“新華社”官方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