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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閱讀俱樂部共讀書目是四川人民出版社的蘇西·米勒著《初步舉證》原作小說。

從初步舉證到進入終審的782天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本書相較于舞臺話劇收錄了豐富的劇情細節，不僅包含細膩的心理描寫，還有其求學經歷及家庭情況的刻畫，正是這些構筑起了精英女律師泰莎，而她的人生又是如何被性侵事件徹底擊碎，讀者可以從中完整地看見泰莎的困境。

泰莎是“是三分之一，也是千千萬萬！”寫給每一個在父權陰影下掙扎的女性——“看看你的左邊，再看看你的右邊。我同樣支離破碎，但仍站在這里，而且永不沉默。”

加入本次三明治閱讀俱樂部的作者

在閱讀中有怎樣的發現？

小美

職業：心理咨詢師

坐標：無錫

不僅是因為作為女性的感同身受，更是作為一名弱者的不安

看完電影《初步舉證》，沉重的主題、密集的語言、窒息的情緒把整個人脹成一個混沌的世界。我想，一定要去讀劇本或者原著，和泰莎一起，重新捋一捋三年大學、一年律師學院和八年多的律所經驗以及782天的傷痛無助勇氣和信念。

當看到這紅+白，眩目得讓人失焦重心不穩的封面時，我立即知道這本書從作者到讀者的各各環節都是心靈相通的。

拿到書，我甚至沒有立即開始閱讀。我覺得需要有點時間和空間沉淀情緒聚焦思緒。過了些日子，我在一個靜謐的有陽光的窗口，開始閱讀。

我在目錄上停留了些時間。看過電影，我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看著文字，我想換種節奏。于是，我選擇了事發前事發后兩個部分交錯的閱讀方式。讀完第1章，我翻到第二部分的首章，第20章，再回到第一部分的最后一章，第19章……

我感受到了更強烈的對比。

比如對法庭建筑的描寫。

作為強者的意氣風發專業能力過硬對庭審胸有成竹對法律充滿信任和崇敬的女律師泰莎，“很喜歡老貝利，尤其喜歡它的莊嚴雄偉……精美圖案的天花板……漂亮的走廊和門廳……這么有氛圍、有格調的地方工作”。乘坐電梯前往法庭的時候她“昂首挺胸，蓄勢待發，如同即將踏上賽場的駿馬，既要保持適度的興奮，又要避免過度的緊張”，對“許多（在庭外狂妄自大耳聰目明的）彪形大漢在走進法庭時居然會緊張”“瑟瑟發抖”感到“令人震驚”。

當泰莎以控方證人，被指派來帶她去證人會見室的女士一同等電梯的時候，“突然感到手腕一陣刺痛，低頭一看才發現一只手的指甲已深深嵌進另一只手的手腕，巧妙地將注意力從焦慮轉移到身體的疼痛上”。這次，她沒有來去匆匆，留意到了這里的陳設。“公共區域的墻是灰色的……這座外觀宏偉、令人生畏的著名歷史建筑的內部竟是如此陳舊和局促，到處是官僚主義風格的墻漆，沒有任何裝飾，毫無美感可言。”

這難道不是對整個事件的隱喻嗎？泰莎·恩斯勒，作為強者的律師恩斯勒和作為弱者的幸存者泰莎，誰才是法庭需要庇護的對象，法律捍衛的是哪類權益？

如果說“歷史是由成功者書寫的”已經受到置疑，那么如果法律由強者書寫，會是怎樣一種境況？如果強者看不到弱者的弱，如果強者自以為是地定義弱，如果強者意識不到所謂的弱和弱者無關而是強者造的障業怎么辦？

當我們昂首挺胸，眼界所及的是精美圖案的天花板，哪里會注意到灰色的墻，官僚的漆，陳舊的陳設。

我喜歡并且一個勁地推薦朋友們看這部電影，讀這本書，不僅是因為作為女性的感同身受，更是作為一名弱者的不安。

雖然幸運的我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穩定的工作，友善的家人和朋友，但是我越來越意識到個體的幸運敵不過系統性的風險，幸運是暫時的，脆弱的。可能一個疏忽一次磕碰就會從律師變成控方證人。以前不加思索地認為憑自己的努力和隱忍會獲得公平公正的對待，但是，如果法律由強者書寫，社會運行的規則由強者安排，那么只能祈禱幸運之神護佑。

《初步舉證》讓我清晰地認識到，我們需要看到個人之外，制度性的努力和溫度。這個月，我逢人就推薦《初步舉證》，是因為我希望更多人看到制度性的困境有多頑固，制度性的藩籬有多鋒利。

《初步舉證》給了我些許希望。

2025年5月1日，正式生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中，“婦女享有與男子平等的權利，不得以婦女未婚、結婚、離婚、喪偶、戶無男性等為由，侵害婦女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中的各項權益。”這一條，是因為蔣勝男委員的提案而寫進法律的。蔣勝男女士是溫州大學研究員、第十四屆全國政協委員、《羋月傳》作者。她的提案讓農村的姐妹們可以理直氣壯地捍衛自己的權益。

好的制度，讓每個人都不必恐弱。

泰莎·恩斯勒和蔣勝男一樣，給了我勇氣。

周三北

職業：金融從業者

坐標：北京

好的創作以各種形式被看到，也說明了它旺盛的生命力

在觀看大熱電影《初步舉證》之前，剛好爭取到了閱讀原著的機會。先睹為快，一定要是先看原著。雖然不是原著黨，但是閱讀原著的好處實在太多。首先，不會被電影的畫面破壞想象。其次，文字細節的描寫使得理解人物情感更豐富，更細膩，更全面。電影的畫面和時長限制太多，情緒和心理描寫較比原著稍顯遜色，讀者在閱讀原著時產生深刻的共情可能也會因為故事主線的推進被弱化。當然，看罷原著再去看電影或者話劇，也沒必要帶著一種審視的高高在上的態度去挑刺，電影和話劇也有自己的創作空間和理念，完全可以用包容的心態接受不同的表達和創作，重要的是，好的著作，好的作品，好的創作以各種形式被看到，也說明了它旺盛的生命力，值得反復被看到。

原著作者用換角度敘事的寫作手法來講述，手法很老練。用“事件發生”的前后作為分割，用女主的日常生活發展，分別講述了女主經歷事件前后的變化。女主在事件前后，從心態，狀態，信念，從對自己和他人的認知，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事件前后分別敘事，前半部分展現一個努力向上，積極自信，聰慧干練，獨具魅力的女律師的樣子，她是刑事辯護律師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在經歷了被同事強奸的事件后，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書中有句話：有時候，真相往往是微不足道的。這一句話道出了被強奸女性的無奈與痛苦。女性要在訴訟過程中反復重溫受傷害的經過，用證詞來證明真相。然而，辯護律師，卻要用辯護技巧反復詢問和激怒原告，說明她的記憶模糊，證詞存疑，不值得相信。從而影響陪審團的判斷，最終影響案件判決結果。主人公泰莎在書中描述“因為我通過親身經歷了解到，身為一名女性，又有律師的法律意識，對于性侵的過程尚且無法提供清晰、連貫、嚴謹的記憶。然而，法律卻要求她們這么做。因此，從法律的角度來講，她們的證詞往往被認為是‘不可信的’。”面對這樣的法律體系，作者用主人公泰莎的親身經歷揭示了事實的真相: 法庭一直在用錯誤的方式處理性侵案件。他們從不審視法律本身，只會一味專注于考問受害者。由于女性所遭受的性侵犯經歷與男性制定的真相體系不符，所以事實永遠無法被認定，正義也因此得不到伸張。

《初步舉證》用一個女律師被強奸的起訴案件來訴說，即使是一個精通刑事辯護的女律師，面對女性被強奸的案件，在沒有外部證據的情況下，僅靠被強奸女性的證言是幾乎無法獲勝的。不得不感嘆，女性要證明自己被強奸，除了技術手段，居然沒有更好的方法了，社會還要進步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全面實現男女平等呢！

一代一代的人用多樣的案件積累出來的經驗推動法律制定的進程，相關內容可以參考羅翔的《刑法中的同意制度：從性侵犯罪談起》，羅老師的書中詳細介紹了此類案件如何推動法律制度逐步改革和變化，對此類案件有興趣的可以參考閱讀。對有保護和教育需求的人一定是有幫助的。不過在這之前，請先讀一讀《初步舉證》。

小林

職業：教育行業牛馬，法律行業民工

坐標：福建福州

當法律之光無法照亮人性的暗角：一位法學教育者的沉思

讀罷《初步舉證》，作為一名法律教育工作者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書中女律師泰莎的遭遇，像一柄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法律體系的肌理。作為從事法學教學多年的大學老師，我在這個充滿張力的故事里，不僅看到了程序正義的裂縫，更觸摸到了法律教育中那些被理性框架遮蔽的人性溫度。

法律程序設計的性別盲視在交叉質詢環節暴露無遺。當辯護律師用"你當時穿什么衣服"這類問題構建"受害者有罪論"時，我們傳授的質證技巧正在淪為暴力工具。這種結構性暴力根植于二百年前制定的證據規則中，那時的立法者從未設想過女性作為司法主體的可能性。兩百多年過去了，我們的司法體系仍然在這方面有很多改進的空間。

在我和同事帶領學生進行模擬法庭訓練過程中，我們教會學生如何優雅地拆解證詞，卻很少提醒他們注意證詞背后的人生。當法律修辭術剝離具體情境演變為純粹的技術競賽，那些精心設計的"排除合理懷疑"標準，反而成為阻隔真相的高墻。法律與人性，從來就不是兩個對立的詞語，而是所有法律行業從業者畢生要牢牢堅守的初心！

泰莎的控訴如同穿透彩色玻璃的陽光，提醒我們那些被法條注釋掩蓋的哭泣。當法律教育能夠培養出既精通證據規則，又聽得懂沉默證言的"完整法律人"，或許我們才能真正實現程序正義與實質正義的和解。這不僅是法律人的救贖，更是整個法治文明的成人禮。我們需要培養的不是法律技工，而是能感知證據溫度的人文主義者！法治文明建設，我們每個人都會是最有力的那一份子！

月球

職業：數據分析

坐標：廣州

不沉默，才會被看見，直到無法視而不見

“看看你的左邊，看看你的右邊，我們三個人中就有一個。”

花了幾天時間，閱讀完《初步舉證》，這句話讓人印象極為深刻。

最開始，這句話是“請看看你左邊的同學，再看看你右邊的同學，你們當中會有三分之一的人無法順利畢業”。這是一句法學院教授讓主角意識到身邊的同學都是自己的競爭者，用以激勵學生成為最優秀的那一個。然而，到故事的最后，這句話再一次出現，這次成為了一句震撼人心的數據：“每三個女性里就有一個受害者”。

故事開始的步調是輕快的，工人家庭出生的泰莎，靠著自己的努力在滿是精英的律師階層創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看著她在法庭上游刃有余，看著她自信張揚，看著她充滿了吸引人的魅力，我可以在她身上看到每一個在大城市打拼的女孩的形象。

然而輕松愉快的故事在一次親密關系中戛然而止，所有的浪漫幻想，所有的未來的希望，都變成了窒息的暴力和瑟瑟發抖的雨夜。此后的七百多天，我們難以想象一個自信的女孩受到了怎樣的精神折磨，只能從字里行間中窺探出一點，受到傷害的混亂，警方立案的各種程序化問題，法醫的檢驗，前同事的各種議論和眼光，以及，一遍又一遍重復的艱難回憶。

這本書核心內容是講述女性在親密關系中的性同意問題，以及現代司法制度，尤其是辯護制度中針對女性受害者的質詢。為什么性侵案件要去判斷女性是否說謊？或者說要法律相信受害者并非自愿為什么這么艱難？而法律并不要求男性去證明自己獲得了同意？“愿意”和“不愿意”明明是一件非常簡單明確的事情。

“你為什么不尖叫？”“你做了什么反抗？”“你為什么同意他到你家？”“你為什么穿這條裙子？”這些簡單的看似正確的問題，一步一步讓受害者陷入了自證的漩渦。

且不論在身體機能上看，女性反抗一個成年男性本就處于弱勢，為了保護自身免受更大的傷害，求生的本能往往提醒女性不要做更多的事情。更不要說，女性究竟從哪一步開始的不同意才被認為是“不同意”？現實是，當一位女性跟一位男性，只要擁有比較愉快的對話，或者答應了一次邀約，就有可能被男性默認為“同意”。這是極為可怕的，因為對于一個人來說，任何時候都應該有說“不”的權利，在任何時刻任何情況下，“不同意”就是“真的”“不同意”，沒有什么是“表面不同意”，任何對“暗示”的猜測都是極為荒謬的。

而上述的這些問題，都變成了辯護律師用來削弱女性證詞的工具。

從一個辯護律師，變為受害者，這個努力想要靠自己讓家人驕傲的女孩，克服了自己的脆弱，站了出來。用振聾發聵的話語透過紙面在對每一位女性吶喊，對她一直以來堅信公平的法律吶喊。

“在經歷了那782天之后，我做了一切該做的事，成為最好的證人，大膽地說出了事實的真相，我終于不再麻木。我能感覺到大腦里的各條線路全都恢復了運行。我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是一個全新的、屬于我自己的聲音。”

這個故事的結局，并不是受害者勝利，但她確實帶來了某種意義的勝利，故事中，她的發言被記錄被傳播被接力，故事外，米勒的舞臺劇、電影、小說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推動了法官重新修訂了強奸案中法官想陪審團宣讀的指引，推動私發培訓規則的改變，英國的一些學校將觀看《初步舉證》作為性教育的一部分，一群年輕女律師成立以“TESSA”為名的性侵審查組織。

“看看你的左邊，再看看你的右邊。我同樣支離破碎，但仍站在這里，而且永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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