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冠華，江蘇鹽城人氏，上世紀70年代共和國外交部長。上天對他確實不薄，出生于富商家庭的他，不僅人長得高大英俊，風度儒雅；而且腦子特別好使，聰明過人，口才極佳。更令人感嘆的是他學貫中西，洞察問題入木三分，寫得一手好文章，妥妥的就是一個風流才子。

從女性角度看，他幾乎就是一個完美的男人，是很多女人想嫁的理想對象。這樣的男人無論是眼界還是品位自然都不會太低。他的感情世界到底是什么狀況？也會與他的外交生涯一樣精彩和傳奇嗎？什么樣的女人會令他心動？與他相愛相伴的又是什么樣的女人？

喬冠華與龔澎

他的第一段愛情像伏特加酒，濃烈而又刺激，為伊醉來為伊傷。

故事的女主角名叫姚錦新。這是他的初戀對象，一個出色的鋼琴演奏家，一個才貌雙全的女人。他們相識于香江之畔的香港，此時喬冠華二十多歲，正是意氣風發(fā)，激情四射，如詩如夢的豆蔻年華，一切都是那樣的詩情畫意和美好。

芳齡23歲的姚錦新舉辦個人音樂演奏會，第一排贈券送給了好友徐遲；浪漫的喬冠華—徐遲的同事加好友自然會被受邀前往。

她纖細的玉指在黑白的鋼琴鍵上不停地飛舞，或哀傷，或激揚，或安詳平靜、、、、、而此時的姚錦新與音樂融為一體，幻變成一個精靈在旋律中飛舞和低吟，九曲回蕩，感人肺腑。

從清華園到東京，從東京到柏林，飽受中西方文化侵染的喬冠華陶醉在她的音樂世界里，還從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有這種顫抖心跳的感覺；那一刻她的才華令他傾慕，她的美貌更令他動心。孤傲的喬冠華已動了凡心。

高大挺拔的喬冠華坐在前排，鶴立雞群惹人注目。其實在第一次報幕時，細膩敏感的姚錦新就注意到了這個氣度不凡的男人。隨著樂曲的推進，姚錦新感受到了喬冠華火辣辣的目光注視，她的發(fā)揮更加超常和渾然天成。

當演出結(jié)束，在現(xiàn)場雷鳴般的掌聲中，她一一握手致謝。當她與喬冠華握手時，她還不知道這個高大英武的男人就是那個手搖風雷之筆、縱論天下風云的大才子喬冠華，但四目相對，一股觸電的感覺流遍兩個人全身，兩人一見鐘情。

隨后的日子，他們流連于香江兩岸互訴衷腸。兩個人的家世、才情、容貌及愛好如此一致，可謂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他們從詩歌談到哲學，從文學談到了音樂，甚至談到了婚后生幾個孩子。

但生活不僅僅只有當下的愛情，還有夢想和遠方。姚錦新既不是可以養(yǎng)在籠中的金絲鳥，也還不到安于相夫教子的年齡，她有自己的夢想想追逐。因此，在其姨媽的勸說和安排下，雖然內(nèi)心無比掙扎和痛苦，她還是隨姨媽赴美國耶魯大學音樂學院去深造。

雖然剛開始他們還在書信中卿卿我我，但戰(zhàn)爭切斷了大洋兩岸的溝通。在彼此的等待、焦慮、擔心、失望、苦悶中，消磨著彼此的熱情，正值戰(zhàn)亂歸國無期更加動搖了她的信心，在父母和親朋好友的勸說下，姚錦新無奈地先放棄了這段感情。僅僅幾個月后，與同在美國留學的作家陳啟驤結(jié)婚。

當喬冠華歡天喜地等來大洋彼岸的信件時，卻是對方已經(jīng)結(jié)婚的消息。那一刻喬冠華想死的心都有。走時海枯石不爛，收信已是他人婦，兩眼淚目無奈人。高傲才情的喬冠華第一段戀情因戰(zhàn)亂在傷心中無奈地結(jié)束了。

喬冠華與龔澎

喬冠華的第二段愛情像茅臺酒，濃厚而久遠，多喝而不醉，少喝而不淡；即便過去很久，還能感覺到它的醇香。

故事的女主角叫龔澎。她也是喬冠華的夫人，兩人相伴走過27個春秋和風雨，育有一雙兒女。她是美女，更是一個才女，是我黨第一個女新聞發(fā)言人，第一個女外交家，在我國外交史上留下深深的印跡。

她的父親龔鎮(zhèn)洲是安徽同盟會元老，曾經(jīng)擔任過第35旅旅長。當發(fā)現(xiàn)她加入共產(chǎn)黨后，他的父親明確告訴他：“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只要選擇了這條道路，而且你認為正確，就永遠不要回頭。但凡你想回頭，家里的大門也不會為你敞開！”這樣鐵骨錚錚、忠貞不二的父親怎么會教不出赤膽忠誠的女兒？

龔澎19歲就考到燕京大學歷史系，既能說一口純正的英語，又能寫一手好文章，其口頭表達能力也極強。而且天生麗質(zhì)，是燕京大學的校花。但當中華民族面臨危難之時，1935年12月她義無反顧地參加了129抗日救亡運動；1936年，當喬冠華還在德國留學時，她就正式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走出了校門，對這個苦難民族深沉的愛使她迅速從一個文靜的弱女子蛻變成巾幗英雄。她先后擔任過彭德懷同志的秘書，做過毛澤東主席的英文翻譯，擔任過周恩來總理的新聞發(fā)言人。

在認識喬冠華之前，她認識了同樣從德國留學歸來的劉文華。他是朱德同志的秘書，后來兩人相識相知后，在彭德懷同志的牽線搭橋下，結(jié)為夫妻。但天不遂人愿，因戰(zhàn)爭歲月醫(yī)療條件差，劉文華因腹膜炎意外離世。這也成了龔澎心中永遠的痛。

當喬冠華在重慶與龔澎相識的時候，龔澎尚處在喪夫之痛之中，而喬冠華也正陷于失戀之苦之中。同是天涯淪落人！

喬冠華塑像

1943年4月初，龔澎去約喬冠華會見外國記者，發(fā)現(xiàn)他正蜷曲在床上，兩手捂住腹部，低聲呻吟著“肚子疼!”原來他也患了腹膜炎。

龔澎看他臉色蒼白，知道病情嚴重，火速叫來朋友把喬冠華送到重慶市民醫(yī)院進行搶救。經(jīng)過9個小時手術(shù)，喬冠華得救了。當時的重慶的醫(yī)療條件尚可，而果斷的龔澎為他贏得寶貴的時間，他比劉文華幸運，闖過了鬼門關(guān)。

兩人的緣分就此開始。周恩來同志聞訊后趕來看望喬冠華，并特地帶來當時相當珍貴的消炎藥盤尼西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還特意叮囑龔澎照顧好喬冠華。重病的喬冠華受到龔澎細心的護理，失戀之中的喬冠華感到無比溫暖。就這樣，兩人開始熟絡(luò)起來，愛的情愫也在暗中滋長起來。

巧的是，喬冠華在香港時的好友著名作家馮亦代的夫人鄭安娜，在上海讀書時正好與龔澎是室友。兩個人在下面都極力撮合此事。周恩來同志早就看出了眉目，對這對才華出眾的年輕人也十分關(guān)心，催促他們趕早結(jié)婚。

1943年11月，兩個人的被子簡單放在一起正式結(jié)婚。雖然當時物質(zhì)條件差，但是他們卻收到了一份相當貴重的賀禮。雖然只是一塊簡單的正方形大紅絲綢，但上面卻有周恩來總理、董必武、鄧穎超以及葉劍英等眾人的親筆簽名以及祝賀詞。就連毛澤東主席也親口稱贊：“天生麗質(zhì)雙飛燕，千里姻緣革命牽”！

兩個人夫唱婦隨，配合默契，有時候也一起出席重大外交活動。龔澎性格溫和，剛?cè)嵯酀谕饨徊坑泻芎玫娜司墶坦谌A鋒芒畢露，直來直去，有時候得罪人他還不知道。一度喬冠華有些嫉妒龔澎的好人緣。

上世紀60年代初，組織考慮龔澎政治成熟、能力出眾、資歷聲望俱佳，準備提拔她為部長助理，被她一口回絕，“我的職務(wù)不宜高過喬冠華”。

知夫莫若妻。喬冠華雖然資歷等方面尚顯不夠，但他的外交才干外交部很多人無法企及。她的謙讓不僅僅是為了保護自己丈夫的面子，而是考慮這樣做更有利于個性鮮明的喬冠華成長；人才難得，他畢竟將來要服務(wù)于這個國家。對于她的細心、大局觀和高風亮節(jié)，周總理和陳毅同志贊不絕口。

婚后她包攬了家庭里所有瑣事，既當賢妻又當賢母，還是益友。既有弱美的一面，更有剛烈的一面。60年多代中期，外交部造反派奪得權(quán)柄，逼喬冠華寫反省材料。喬冠華有些書生氣，茫然無措，問龔澎要不要寫？龔澎堅定地說：“不能寫，寫了就不要再進這個家門。”

后來，外交部造反派頭頭“姚登天”被批捕。想到他帶人圍攻周總理和陳毅達一天一夜，根本不顧及他們的身體狀況和同志情誼，龔澎怒上心頭沖上前，對著這個造反派頭頭狠狠地抽了兩耳光。一向溫和善良的她驚呆了所有人。

這樣敢愛敢恨、重情重義的奇女子，喬冠華夫復何求？

可惜天不假年，1970年，年僅56的龔澎因腦溢血去世。從此共和國失去一個杰出的外交家，孩子失去了母親，喬冠華不僅失去生活的港灣，而且更失去事業(yè)的幫手、靈魂的伴侶。

章含之與女兒洪晃

喬冠華的第三段愛情像陳年的紅酒，溫綿余香，貴而不奢，甜而不膩，喝完了還想再喝。

故事的女主角叫章含之。她是章士釗老先生的養(yǎng)女，毛澤東主席的英文老師，外交部五朵花之一，京城末代名媛。

喬冠華情感豐富，龔澎去世兩年里，不僅生活秩序全亂了套，而且內(nèi)心十分孤獨和苦悶。他經(jīng)常下班回家后，拿起放大鏡一張張仔細觀看龔澎的照片，邊看邊流眼淚。加上其他因素，時常心煩意亂，對生活失去興趣，甚至一度影響到工作。正是在這個寂寞孤獨難熬時期，他遇到了章含之。

由于章士釗的緣故，雙方都聽聞過對方大名，但從沒有謀過面。一次，章士釗讓章含之幫他送本書給喬冠華，但章含之自尊心強，怕別人說她走上層路線就一直沒有送出去。

直到喬冠華碰到章老才知道此事。不久他們碰面了，一見面喬冠華就開玩笑說：“是你扣了章老的書，原來你就是章含之啊。”

這是他們相識時的第一句話。就此掀開兩人交往的序幕。一個才華橫溢，且還是上司，但飽受喪妻的寂寞和孤獨；一個京城名媛，才貌雙全，對他有些崇拜，也正經(jīng)受上段失敗婚姻的折磨。優(yōu)秀的人總是互相欣賞相互吸引，隨著交往的增多，兩個人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剪不斷理還亂。但他們的愛情之路注定會崎嶇坎坷。

先是章含之打起退堂鼓。當喬冠華用英文說出：lilovyou時。此時章含之38歲，而喬冠華已60歲，兩個年齡相差22歲；一個是外交部副部長，一個是處長。面對大家的議論和世俗的偏見和壓力，章含之怕了，退縮了；雖然她內(nèi)心里十分愛他。

收到章含之的信，喬冠華批評她是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只要我們真心相愛，為什么要怕別人說三道四？他從來沒有看重自己的官位有多高名聲有多大，如果為了真愛，這一切都可拋。這個高大的男人給了她走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不久章含之卻又要被任命為中國駐加拿大大使。這一去不知道歸來是何年？喬冠華十分絕望和落寞。因為這還是毛澤東主席的意見。

毛澤東主席用人特點一方面注意保持總體平衡；另一方面他看準的人也會破格大膽使用，決不受困于此。章含之當他英文老師時，毛澤東主席已經(jīng)全面觀察過她。章含之能說能寫，英文好，形象也好，毛澤東把她放在外交部歷練了幾年，是想把她培養(yǎng)成一個女外交家。

這可是中國外交史上第一位女大使。是選擇事業(yè)還是選擇愛情？章含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她說：“如果我們兩個需要一個為愛情做出事業(yè)犧牲，那當然是我。”她已經(jīng)把這個男人當成了自己的天，而她是為愛而活的女人。雖然毛澤東主席比較失望，但還是尊重了她的選擇。

后來，他們戀愛時又遭受美國中情局算計，喬冠華一雙兒女也不理解他們相戀。但最后總算沖破重重阻力走到了一起。他們的坎坷情路令人唏噓和動容。

1976年喬冠華卸任外交部長后，身體一直飽受病痛困擾，過得有些郁悶和落寞。從不會照顧人的章含之，為了他學會了照顧人；為了能讓喬冠華午睡后喝上新鮮的汁，章含之不午休，在炎熱的夏天用整個中午，從中取出瓜籽后攪成汁。晚上，喬冠華經(jīng)常咳嗽，章含之每晚至少起來兩遍，為他端茶遞水，幫助撫摸他的后背緩解咳嗽。她把他的命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還重要，竭盡全力想延續(xù)他的生命。

喬冠華與章含之

喬冠華去世多年后，在接受魯豫訪談時，當談到喬冠華的憂傷時，她仍會滿含熱淚，泣不成聲。那是一段怎樣刻骨銘心的愛啊？她愛他已經(jīng)愛到了骨子里去，愛到血液里去了啊！

就這樣，在世俗不解的目光中，章含之與喬冠華相互依偎，相互取暖，走過他們愛情最后的歲月。生活給過他們許多精彩，也給了他們太多的磨難，“當初不求聞達，而聞達自至；不期蹭蹬，而蹭蹬及身。”

他們彼此相互攙扶行走在太陽的余暉中。

1983年9月23日，北京的秋天已經(jīng)有了寒意，火紅火紅的楓葉飄落了滿地。章含之把喬冠華扶起來，喂他喝蛋白水，喝了幾口后，就閉上了雙眼，然后沒有了呼吸。喬冠華躺在她的懷里永遠地睡著了；無論章含之再怎么撕心裂肺呼喊和痛哭，他再也聽不到了。

一代才子，杰出的外交工作者；一個令人民和朋友自豪，令敵手痛恨、令對手妒忌的才子；一個寫出宏文巨篇、桀驁不馴，又百般柔情、憂郁憂傷的文人，帶著他的愛情，帶著他的精彩和遺憾，永遠地閉上了雙眼，消失在人們的視野里。

喬冠華去世時章含之年僅48歲，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僅僅10年。10年時間太短，但見證了他的瀟灑、精彩、落寞、痛苦和憂傷，其寬度和厚度怎能用天和年來計算。許多好心人幫她介紹對象，章含之一口回絕。

是的，喬冠華在她的心中就是一座永遠的高山。一個與“高山”神交過的人，“山丘”怎么可能會再入她的法眼？

喬冠華去世25年后，73歲的章含之—也逐他而去。遵照她的遺囑，喬冠華的兩束頭發(fā)和她的骨灰，一同埋葬在上海其養(yǎng)父章士釗的墓旁。那些是是非非，還有紅塵里的愛也一同被埋葬，留下身后的哀嘆和感傷。

在另一個世界里，沒有對錯，沒有紛爭，沒有是是非非；在那里他們還能相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