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梁曉聲）

　　梁曉聲是家喻戶曉的作家，靠一支筆紅了40多年，備受關注。他創作的《今夜有暴風雪》《雪城》《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年輪》《師恩難忘》等北大荒知青題材的小說，影響了幾代讀者。

　　2019年，梁曉聲的長篇小說《人世間》榮獲第10屆茅盾文學獎。

　　2022年，根據《人世間》改編的同名電視劇在央視綜合頻道首播，引發全民觀劇。

　　梁曉聲出身貧寒，童年、少年、青年時代的人生有淚和創傷。他的姐姐早逝，哥哥終身患精神分裂癥，及梁曉聲口吃，都拜一個人所賜。這個人是誰？

　　01

　　（梁曉聲與董宇輝）

　　梁曉聲在回憶自己親情的文章中，對苦難人生有過描述。梁曉聲與姐姐、哥哥的命運悲劇，都是父親一手造成的。

　　從梁曉聲細膩催淚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他的父親梁秉奎勤勞、可敬又愚昧，是一位性格復雜的老建筑工人。

　　梁曉聲怨恨過父親，整整6年沒有與父親見面。但梁曉聲是大孝子，在精神和物質方面滋養父親的晚年，一度還讓父親成為驕傲的電影演員……

　　梁曉聲（左一）與母親、哥哥、弟弟妹妹合影

　　梁曉聲原名梁紹生，祖籍山東省榮成市泊于鎮溫泉寨，1949年9月22日出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

　　梁曉聲上面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哥哥名叫梁紹先。梁曉聲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梁曉聲的父親是山東大漢，早年闖關東，在哈爾濱落腳生根。梁曉聲的爺爺也跟隨他們一家生活，一大家人住在哈爾濱光仁街13號大雜院里。

　　（今日哈爾濱光仁街）

　　一大家人將16平米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房子低矮潮濕，漏雨透風，是典型的貧民窟。

　　梁曉聲的爺爺多病，整天躺在床上咳嗽。梁曉聲的母親是家庭婦女，沒有工作。

　　梁秉奎在哈爾濱建筑公司當工人，每月工資64元，憑一己之力養一大家人。

　　梁曉聲的父親在家里有著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梁曉聲的母親和幾個孩子都怕父親。父親在家里眼一瞪，全家人誰都不敢說話。

　　父親在建筑工地風吹日曬，臉頰粗黑，雙手關節粗大。梁曉聲和母親、哥哥認為一家人都“吃”父親，允許父親有絕對的權威，他們愿意逆來順受。

　　（年輕時的梁曉聲）

　　梁曉聲的姐姐兩歲多時患上了黃疸型肝炎，梁母帶著女兒去看中醫，連吃了幾天藥不見好轉。

　　老中醫讓梁母帶著女兒去看西醫，梁秉奎得知后堅決不允許。梁母輕聲說：老中醫也讓去看西醫。

　　梁秉奎還是不同意：西藥是給外國人治病的，外國人和咱們中國人的血脈是不一樣的。要是西藥能治中國人的病，還要我們中醫干什么？

　　梁母不敢頂撞丈夫，幾天后帶著女兒偷偷去看西醫。結果因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梁曉聲的姐姐不幸夭亡。梁母承受不住打擊，大病了一場，一個星期就瘦了10來斤。

　　但梁秉奎并沒覺得自己要對女兒的死負什么責任，反而怪女兒是吃了兩片西藥夭亡的。梁秉奎愚昧又專制，對女兒的死負有很大的責任。

　　02

　　（梁曉聲的母校哈爾濱安廣小學）

　　梁曉聲變得口吃，也拜父親所賜。梁曉聲在安廣小學上小學二年級時，穿上了一件新衣服。班上一個調皮的男生，用碎玻璃在梁曉聲背后劃了兩道口子。

　　梁秉奎以為兒子調皮刮壞了新衣服，他不分青紅皂白，狠狠地扇了梁曉聲一記耳光。

　　梁曉聲沒敢哭出聲，委屈的淚水在心里倒流，整整3天沒有說話。

　　第四天，語文老師上公開課，要梁曉聲讀課文。梁曉聲讀不出來，老師生氣地責怪他：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不開口？

　　梁曉聲放聲大哭起來，自尊心被傷透了。此后梁曉聲變成了口吃，說話結巴。

　　（梁曉聲與父親、哥哥、弟弟妹妹合影）

　　父親從來沒想過自己一記耳光會讓兒子變成口吃，還多次責罵梁曉聲怎么變成了這樣？

　　梁曉聲直到上了中學后，才將口吃矯正過來。

　　童年、少年時代的梁曉聲雖然尊重父親，但也在心里怨恨父親。

　　1956年，梁曉聲的父親支援大西北建設，離開了哈爾濱。他之所以背井離鄉，就是因為每月可以多掙10塊錢工資。梁秉奎每月都將工資寄回家，在信里叮囑妻子不要亂花錢，不要借錢。

　　梁秉奎生活非常節儉，他花2分錢買一塊豆腐乳，要分三頓吃。1分錢一份的青菜，他從來舍不得買。

　　1957年，梁曉聲的爺爺去世了，但他的妹妹又降生了，家里開支反而比以前大了。

　　（梁曉聲與四弟梁曉文）

　　母親為了掙錢補貼家用，在一家鐵路工廠做臨時翻砂工。這項工作相當危險，要將滾燙的鐵水澆灌到巨型空腔里，壯勞力干都很吃力。

　　梁母干了一個月后吃不消，便去了一家街道小工廠打工。由于家里經濟太貧困，梁曉聲上小學三年級時，母親忍受白眼和嘲笑，去相關部門為梁曉聲開免費生證明，這樣梁曉聲一學期能省3.5塊錢。

　　但在學校，梁曉聲遭到了同學的白眼和嘲笑，這成了他成長天空的一塊陰云。

　　03

　　哥哥比梁曉聲大6歲，他讀高中時梁曉聲上小學。母親在街道工廠打工，梁曉聲便在家里照顧弟弟和妹妹。

　　冬天水缸里結了冰，梁曉聲要用榔頭將冰鑿開，然后舀水做飯。

　　青年梁曉聲（左）

　　因為家里開支大，梁母經常瞞著丈夫去外面借錢。梁秉奎為了省下往返的車費，三年才回哈爾濱探一次親。得知妻子經常去外面借錢，他在家里發脾氣，罵妻子不會過日子。

　　梁母很委屈，她不分辨，只是在家里哭。

　　梁秉奎每次回家時，都要帶回省吃儉用攢下的300多塊錢，要替妻子還200多元債務，省下的錢再交給妻子過日子。

　　有一次，父親回來探親，又在家里罵妻子亂花錢。不一會，梁曉聲和哥哥從來外面回來了，看到兩個兒子經常吃野菜，臉部浮腫，呈青黃色，父親流淚了。

　　（山東省榮成市泊于鎮溫泉寨）

　　1962年，父親聽說山東老家泊于鎮溫泉寨生活條件好，準備舉家遷回老家。他先帶著梁曉聲回老家看看，哪知老家的條件更艱苦，鄉親們以為父子倆衣錦還鄉。

　　梁秉奎愛面子，將帶的300元錢全分發給了鄉親們。

　　回到哈爾濱，父親第一次向妻子表示歉意，說300多塊錢都花光了。妻子嘴里說沒事，但背過身就掉眼淚。

　　母親那種哀傷的眼神刺痛了梁曉聲的心，他也落淚了。

　　1964年，梁曉聲的哥哥準備考大學，父親堅決不同意：家里這么多人，靠我一個人掙錢養家太困難了，你是長子，應該替我分憂。

　　哥哥流著眼淚答應了，但梁母不想委屈兒子，瞞著丈夫讓兒子參加高考。

　　結果梁紹先考上了河北唐山鐵道學院，瞞著父親去讀大學。家里人誰也不敢告訴父親這個消息。

　　后來，梁曉聲在一封信里無意中向父親透露了實情。梁秉奎急了，請工友給大兒子連寫了幾封信，在信里狠狠地罵他，指責他自私，勒令他退學。

　　梁秉奎還放出狠話：你不退學，我就沒你這個兒子，即便你將來當了工程師，我也不認你。

　　梁紹先在學校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結果患上了精神分裂癥。大二第一學期還沒讀完，梁紹先就被學校退回來了，住進了哈爾濱一家精神病院。

　　（梁曉聲替哥哥珍藏的校徽）

　　梁紹先的病情時好時壞，后來他娶了妻子，但病情發作時，他抓起東西就打妻子，結果結婚不到兩年，妻子被他打跑了。梁紹先離婚后，再沒有女人敢嫁他，他無兒無女。

　　04

　　梁紹先走到這一步，與父親有直接的關系。但梁秉奎并沒有意識到，是自己將兒子逼到了這種地步，毫無愧疚之意。倒是梁曉聲非常自責痛苦，覺得是自己向父親“告密”，從而顛覆了哥哥的命運。

　　梁曉聲不知在家里哭過多少次，他也早早在心里發誓：以后要托起哥哥的人生。

　　1968年，梁曉聲中學畢業后去北大荒插隊。那時他每月有32元生活津貼，梁曉聲將錢攢起來給哥哥治病。

　　梁紹先看過中醫、西醫，精神分裂癥始終沒能除根。梁母不知被兒子打過多少次。后來他再打人時，梁母就與另外兩個兒子，將梁紹先捆綁起來，將他關進陰暗潮濕的小屋里。

　　梁曉聲（左）與兵團戰友吳志忠（右）張立民（后）

　　梁曉聲為哥哥的處境悲痛不已：如果哥哥當年不發病，將大學讀完，早已是工程師了。梁曉聲在心里怨自己、怨父親，整整6年沒有與父親見面。

　　有時春節父親回哈爾濱，梁曉聲為了躲避父親，就在北大荒過年。

　　1973年，梁曉聲多次去民政局為哥哥申請醫藥費。民政局讓梁紹先住進了哈爾濱一家精神病院， 并承擔一半的醫藥費，另一半由梁曉聲負責。

　　1974年，上海復旦大學來北大荒招收工農兵學員，招生老師看中了梁曉聲的才華，指定將一個名額給他。

　　梁曉聲害怕父親反對，心里有顧慮，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希望父親給他寄200塊錢，他想去連隊打點關系。

　　梁秉奎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給大兒子帶來的傷害，心里很愧疚，他不僅沒有反對梁曉聲上大學，還給他寄來了200塊錢。

　　梁曉聲拿著200塊錢去給連隊的領導送禮，但他生性淳樸，不善言辭，在連隊領導家門口站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有勇氣進門，最后捏著200塊錢回到了宿舍。

　　一路上，梁曉聲放聲大哭，他不知是為哭自己而哭，還是為父親、哥哥而哭。

　　連隊領導沒有為難梁曉聲，順利地幫助他辦理了入學手續。1977年梁曉聲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在北京電影制片廠當文學編輯。

　　早年梁曉聲（右）與好友合影

　　那時梁曉聲每月工資49塊錢，他要寄20元回家給哥哥看病。

　　1981年，梁曉聲與北京姑娘焦丹組建家庭。焦丹善良淳樸，不嫌棄梁曉聲家庭負擔重，支持他養哥哥。

　　05

　　1984年，兒子梁爽降生后，梁曉聲將父母接到北京。母親幫助梁曉聲照看兒子，梁父無事可做，在梁曉聲的幫助下當起了群眾演員。

　　梁秉奎留著齊胸的長胡子，很有特點，在《泥人常傳奇》《白龍劍》、老版《四世同堂》等影視劇當群眾演員。

　　（梁曉聲與父親）

　　梁秉奎很少有臺詞，卻以自己是群眾演員而驕傲自豪，說起導演總說“我們導演”，嫣然自己就是劇中的主角。

　　梁秉奎沒有因兒子梁曉聲而驕傲自豪，最看重自己群眾演員的身份。在北影廠大院里，別人問他是誰，他不說自己是梁曉聲的父親，而說自己是電影演員。

　　1986年，梁秉奎和老伴回到了哈爾濱生活。兩年后梁秉奎病逝。

　　料理完父親的后事，梁曉聲托起了母親和大哥的人生。梁曉聲的兩個弟弟1個妹妹早已結婚成家，都是哈爾濱國企的普通工人。

　　（梁曉聲）

　　上世紀90年代，梁曉聲和弟弟妹妹都下崗了，他們希望梁曉聲給黑龍江省委領導打電話，給他們安排工作。

　　梁曉聲性格樸實，沒有與任何領導聯系，他覺得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打電話不一定管用。但梁曉聲經常在經濟上資助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1993年，梁曉聲的母親也不在了，弟弟妹妹都有自己的家庭，不能讓大哥自生自滅。

　　（梁曉聲與大哥梁紹先）

　　于是，梁曉聲將大哥接到北京一起生活。梁曉聲夫婦在北京海淀區西三旗買了一套房子，讓大哥居住，并請人專職照顧他。

　　梁曉聲與妻子、兒子，依然住在北影廠逼仄的房子里。

　　在梁曉聲和妻子的照顧下，梁紹先的病情有所好轉，在北京過上了安定的生活。

　　2008年，梁曉聲的四弟媳患了尿毒癥，治病花了很多錢，梁曉聲和妻子負擔了很大一部分。幾年后，四弟和四弟媳先后去世了，梁曉聲又資助侄女。

　　（梁曉聲夫婦與兒子）

　　梁曉聲的妻子焦丹是典型的賢惠妻子，從沒有因梁曉聲照顧家人而與丈夫吵架。梁曉聲覺得自己能娶焦丹這樣的女人做妻子，是一輩子的幸運。

　　2025年5月，梁曉聲已經76歲了，哥哥82歲了，依然在北京養老。哥哥自從1993年來北京，已經在北京生活了32年。弟弟贍養殘障哥哥32年，公眾人物中除了水均益，就是梁曉聲了。

　　梁曉聲贍養哥哥的事傳開后，身邊人都稱他是“絕世好弟弟”。

　　（梁曉聲近照）

　　梁曉聲年輕時怨恨過父親，覺得是他讓姐姐夭亡、哥哥患精神病、自己口吃，曾6年與父親沒有來往。

　　但父親上了年紀后，梁曉聲在心里與自己和解，原諒了父親，并讓父親過上了有尊嚴、有質量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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