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在《淮海戰役始末》中這樣回憶他的被俘經過:“兩個解放軍戰士跑來問:‘你們是哪一部分?’副官說:‘送俘虜的。’解放軍再一喊,副官衛士都放下武器。我覺得左右都變了,兇頑氣又來了,企圖自殺,尹副官從旁將手槍奪去交了。”
奪取杜聿明手槍的副官叫尹東升,這應該是一個比較稱職的副官:當時解放軍各部隊已經下發了杜聿明有胡子的照片,尹東升刮掉了杜聿明的胡子,給他穿了士兵的衣服,自己卻穿著軍官服裝走在前面,并在杜聿明企圖舉槍自戕的時候及時阻止。
杜聿明在回憶文章中沒好意思說,活捉他們其實是兩個“小孩”,也就是兩個解放軍小戰士,拿著兩支從包扎所“借”來的卡賓槍,活捉了包括杜聿明和他的九個警衛和一個副官。
能給杜聿明當警衛并護著他逃了幾十公里,那九個人和尹東升的身手肯定不一般,結果被兩個“小孩子”俘虜而沒敢反抗,這件事說出去杜聿明也覺得“丟人”,所以被俘后用大談陳賡岔開了話題:“我們是黃埔一期同學,陳賡這個人很活躍,也很調皮,也會打仗,這個人很好,可惜呀,他要不離開老蔣就好了。”
杜聿明和陳賡都是黃埔一期的,但是在黃埔一期,杜聿明“老實巴交”,顯然不如陳賡名頭響亮,所以當時杜聿明肯定認識陳賡,陳賡卻未必認識杜聿明:杜聿明在黃埔一期學習了六個月,就被分配到何應欽第一教導團第一營第三連當見習官兼軍需上士,每天的任務就是帶著伙夫上街買菜,因為伙食辦得好,才正式晉升副排長;陳賡因為表現突出,一直被他的“蔣校長”留在身邊,杜聿明上街買菜的時候,陳賡已經是黃埔二期入伍生連連長了。
黃埔生一開始入學的時候并不分科分班,而是變成連隊先訓練一段時間,陳賡就相當于“黃埔新兵連”連長,黃埔二期的邱清泉、鄭介民,黃埔三期的黃公略、康澤、王耀武、戴安瀾、方先覺、李天霞、曾澤生,黃埔四期的劉志丹、文強、張靈甫、胡璉、謝晉元、李彌,當年見了陳賡都得叫一整長官——陳賡不但在黃埔二期當入伍生連長,還是第三期步兵科副隊長和第四期步兵科第七連連長,不管那些“名將”在第幾連,都需要仰視陳賡。
陳賡之所以在第三期是副隊長而非連長,是因為第三期只分步兵隊和騎兵隊,而第二期和第四期是分若干連隊的,這就是說,王耀武和老蔣的內侄毛邦初,都曾是陳賡管理的“學兵”。
拋開陳賡在黃埔的資歷不提,咱們還是回過頭來看華東野戰軍第四縱隊機要參謀蘇榮寫的《我負責看管戰俘杜聿明》——原第三縱隊司令員陶勇后來組建新中國海軍,又把原本要去坦克學校進修的蘇榮調去當了華東軍區海軍司令部給自己當秘書。
據蘇榮回憶,在向陳官莊發起總攻之前,中原野戰軍和華東野戰軍各縱隊都收到了上級下發的杜聿明照片,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一定要活捉杜聿明”。
1949年1月10日,華東野戰軍四縱司令部突然接到了所部十一師的緊急報告,說他們活捉了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杜聿明,當時已經有了報話機,但還沒來得及在各部隊之間裝有線電話,所以說得不是很清楚,所以四縱司令員陶勇、政委郭化若親自給蘇榮布置任務:“(杜聿明)來了以后我們要見他,見完了以后,你負責看管。你要說服他不要自殺,這個任務交給你。淮海戰役已經取得了完全的勝利,抓到了杜聿明,那就更圓滿了,特別抓到個活的杜聿明。你的責任很大,你的任務很重,在你手里絕對保證不能出問題,而且要保證送到華野粟司令員那里的時候,他還是個活的杜聿明!”
機要參謀蘇榮還搞過敵工和偵查,這個任務交給他再合適不過了。
蘇榮趕到四縱十一師,馬上找到相關人員核實了杜聿明被俘經過:杜聿明帶著九個警衛一個副官,每個人都拿著加拿大手槍逃到了十一師后方醫院包扎所,正好遇到一個老百姓,用金戒指賄賂不成暴露,但那位老百姓只找到了一個落單小戰士。
那小戰士也有些撓頭:“對方有十一個,我一個人怎么抓?”
當時大家都以為那就是一伙普通的潰兵,包扎所所長也沒太在意,就給他“增援”一個人兩支槍:“那你們兩個小鬼,一人拿一支卡賓槍,那是我們繳獲黃百韜的。”
兩個小戰士,拿著兩只卡賓槍,占據有利地形,活捉了這十一個“潰兵”,用腳把繳獲的武器踢到一邊后,喊來了包扎所的所長、醫生、護士、輕傷員,拿著撿起來的敵人手槍,算是徹底把這十一個“普通俘虜”叫控制起來了。
后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看過相關文章和電視劇,這里就沒有復述的必要了,咱們接著往下看杜聿明是怎么說陳賡的。
蘇榮“接手”的杜聿明是被擔架抬到華野四縱的司令部的,當時杜聿明已經把自己砸得頭破血流,連大衣上都是血污,蘇榮脫下自己的大衣給杜聿明換上,然后開始介紹自己——蘇榮當然說的是假身份,他對杜聿明說自己是蔣軍四十二軍參謀長的勤務兵,參謀長被俘后,他參加了解放軍的部隊。
跟杜聿明拉近關系,解除了杜聿明戒備后,兩人聊起了陳賡——當時陳賡是中原野戰軍第四縱隊司令員(1949年2月7日大改編后任第二野戰軍第四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四縱是全殲黃維兵團的主力之一,也參加了對陳官莊蔣軍的攻擊,但是杜聿明沒想到自己沒有被老同學陳賡俘虜,而是落到了沒上過軍校的陶勇的手里。
杜聿明大談他對陳賡的了解,還對陳賡“離開”老蔣表示遺憾,蘇榮忍不住反駁:“假設陳司令跟了老蔣,到現在不是同你差不多嗎?”
杜聿明一琢磨也是這個道理:“這一點我同意,他要是一直跟著老蔣,也是我這個下場吧……”
杜聿明一邊承認老蔣必敗、陳賡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一邊還在抱怨:“你們趁我們都餓得要死、沒有戰斗力的時候為什么不打?我們這些人都餓得快要死了,空投的食品掉到你們前沿陣地,你們有的地方竟然開槍把我們的兵打死了……”
蘇榮告訴他:“在你們沒有戰斗力的時候我們不打,因為我們考慮到要愛護你們這些生命,不管是戰士還是軍官的生命,我們要愛護,讓晴天的時候給你們空投點食品,吃點東西,我們當時的原則是這樣的,你們來搶,只要不帶武器,徒手來搶,我們讓你們拿走,但是你要拿著武器一面掩護射擊一面來搶東西,那這是另外一回事,那就變了性質了,所以我們要打。”
杜聿明在淮海戰場被俘后并沒有見到陳賡,當時可能是因為陳賡還顧不上探望這個“不太熟”的同學,而是去大西南追更熟悉的同期同學宋希濂去了。
陳賡后來去戰犯管理所,見到了黃埔一期老同學杜聿明、宋希濂、黃維、李仙洲、范漢杰、曾擴情、劉嘉樹、馬勵武、周振強、郭一予,當然也見到了他帶過的“學兵”王耀武、康澤、文強,估計那些再次成為“學員”的黃埔同學心中,都有一個讀者諸君也想問的問題:如果陳賡不離開老蔣(當然那是不可能的),老蔣會給他杜聿明、王耀武或胡宗南那樣的兵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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