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整頓哈佛碰壁的特朗普，又把槍口對準了國內的移民，開始在全國強行抓捕無證移民，結果引起了多地居民和地方政府的抗議，在西部城市洛杉磯，出現了激烈的警民對抗，石塊、槍彈橫飛，商店被砸、汽車被燒，加州州長和洛杉磯市長指控聯邦政府越權，特朗普則要派海軍陸戰隊前來平叛，一場內戰即將拉開帷幕。為何正常的抓捕非法移民工作竟引燃了一個城市的騷亂？其實抓捕移民只是表象，沖突的背后，是美國這個國家在民族政策、權力分配、政黨制度等方面存在嚴重制度缺陷。

洛杉磯騷亂現場

一、美國的民族與移民問題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自1620年“五月花號”載著116人到達北美大陸開始，以歐洲人為主的世界各地移民就源源不斷涌入這塊印第安的土地，經過上百年的屠殺后，土著由原來的上千萬人減少到現在的290萬人，占總人口的0.95%。目前，歐洲裔白人是美國的主人，占總人口的60.1%。

美國崇尚社會多元化，其繁榮建立在源源不斷吸納全球移民上，國內各色人都有，甚至一個家庭里就有不同族裔，所以，美國自詡為世界民族“熔爐”，平時淡化民族概念，只強調大家是美國人，只有在大選等政治活動時才分七大族裔。

目前，美國官方承認的七大族裔人口占比如下：?第一是歐裔，也就是通常說的白人，主要來自英國、德國、愛爾蘭，這些人的祖先來美國比較早，已在美國繁衍多代，后來到來的也都沾親帶故，所以，他們自認為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約占美國總人口的60.1%?。?

第二是拉丁裔，因為美國西部的加利福尼亞、新墨西哥、亞利桑那、內華達和得克薩斯五個州是從墨西哥搶來的，當地人原本就是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混血后裔，有較大的人口基數。后來又有不少墨西哥人及拉美人移民到美國，使拉美裔成了美國最大的少數民族。因地理位置原因，拉丁裔中非法移民較多，所以主要從事農業及一些勞動密集行業。拉丁裔約占美國總人口的18.5%。但影響力比較大，這些人講西班牙語，有自己的西班牙語社區，甚至在不少公共事務中也講西班牙語，比如新墨西哥州明文規定西班牙語和英語并列為官方語，各類公文兩種文字并行。其他西部州，雖未規定西班牙語的官方地位，但在城市、社區仍通用西班牙語，這讓一些美國人擔心美國會被墨西哥侵占。下圖紅色為美國各州講西班牙語人口比例。

美國各州講西班牙語人口比例

第三是非洲裔，他們是黑奴的后代，地位較低，但自持“不得歧視黑人”這一政治正確，在不少城市坐等救濟，屬于高犯罪群體，約占?美國總人口的13.4%?。

第四是亞裔，主要來自中國、越南、韓國，老一代多為勞工或政治移民，新一代多為留學移民，約占?美國總人口的5.9%?。

第五類是混血人，說難聽了，是不同品種雜交再雜交，已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品種，只好稱作混血，這類人占美國總人口的2.8%?。

第六類是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統稱北美原住民，多數仍然過著漁獵、游牧式隱居生活，社會參與度較低，約占美國總人口的1.3%?，各種活動中可以忽略不計。

第七類是夏威夷及其他太平洋小島原住民。我們平時說的美國一般指其50個州，其實美國還有15個海外領地，比如波多黎各，名義上是一個國家，但其國民都有美國戶口（但不享受美國福利和政治權益）。還有關島、中途島、薩摩亞等領地，當地原住民?數量較少，約占美國總人口的0.2%?。

當前的洛杉磯騷亂并非個案，其根源深植于美國歷史上對移民群體的結構性歧視與制度排斥之中。尤其在洛杉磯這個族裔雜居、社會階層分化嚴重的城市，多次歷史騷亂幾乎都帶有明顯的移民背景。如1930年代“墨西哥遣返”運動就是最早一輪系統性打壓移民的行動。在大蕭條背景下，聯邦及地方政府通過恐嚇、突襲、抓捕等方式將數萬墨西哥裔家庭強制驅逐出境，其中不少是在美國出生的合法公民。1992年洛杉磯暴亂則是因為白人警察毆打黑人，引發黑人及拉美裔等共處底層的族群上街抗議。

長期以來，移民群體在美國社會中面臨著諸多不公平待遇，在就業、教育、住房等方面飽受歧視。此次聯邦執法機構針對非法移民的大規模搜捕行動，在移民社區中引發了恐慌和憤怒情緒。抗議者認為，聯邦行動存在 “種族定向執法” 的嫌疑，是對少數族裔的不公平對待，進一步加劇了種族對立。洛杉磯非法移民約100萬人，約占當地人口的10%，為當地經濟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當地政府默許他們的存在，所以，聯邦政府強力抓捕，引發了極大反彈。

美國長期對少數族裔及移民的歧視政策，以及既想讓移民來從事底層工作又不想賦予其權益的矛盾做法，是其移民群體時常騷亂的根源。

二、聯邦制度下中央和地方的矛盾

美國是一個聯邦制國家，各州通過簽署合同組成聯邦，但各州除安全和外交外，在其他社會領域具有高度自治權。比如，各州均有自己的法律，各州都有忠實于州政府的國民警衛隊。

在美國建國時，大西洋沿岸由英國移民建立的十三個自治領（過去翻譯作殖民地，其實是混淆了概念）為了擺脫英國控制而聯合起來，組建了一個抗英獨立共同體，各領地（后來的各州）原本就有獨立的行政權，儼然是一個個小國家。

1776年7月4日，十三塊自治領宣布獨立，但和英國之間的戰爭仍在持續。為了聯合對抗英國，這十三塊領地組成了一個松散的聯盟——邦聯。請注意，是“邦聯”，不是“聯邦”，如同幾個獨立國家組建聯盟國家。1777 年11月15日，大陸會議通過了《邦聯條例》（Articles of Confederation and Perpetual Union），這是美國宣布獨立后制定的第一個全國性憲法，確立了美國的政體。

邦聯制下的美國，中央政府權力特別有限，國家真正的權力掌握在各州手里。中央最高機構是一院制的邦聯議會，由每州派代表2-7人組成，表決的時候，每州只能投1票。中央不設總統這樣的國家元首，只在邦聯議會下設立一個諸州委員會，由13名委員組成，每州派出1名委員。邦聯議會雖然有對外宣戰、媾和、派遣和接受外交使節、訂立條約等權利，可無權管理州際貿易和對外貿易，也無權干涉各州的內部事務。

在這種體制下，美國在政治、經濟和外交等方面都困難重重。政治上，邦聯政府沒啥權威和執行力，沒辦法有效協調各州之間的利益沖突，國家處于松散狀態，邦聯政府沒有統一的貨幣和關稅制度，各州各干各的，經濟秩序一片混亂。

于是，漢密爾頓等人主張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央政府，最終，經過長期爭論，1787年，美國制定了《憲法》，重新界定了中央和地方的權力。

根據美國憲法，各州和聯邦政府之間是平等關系，聯邦政府負責國防、外交、貨幣、郵政服務、最高司法權和國內安全，其余的權力給州政府，州政府是一級權力機構，下設縣（郡）政府。縣、州領導人由當地選民選出，而非聯邦政府委任，所以，他們只對當地選民負責，而無需對上級政府負責。總統則由全國投票選舉，但不是一人一票累計，而是采取少數服從多數、贏者通吃的原則，比如某候選人在某縣獲多數票，則視同在該縣獲勝，若在一州內多數縣獲勝，則視同在該州獲勝。每個州又根據人口數量設定選舉人票，在某州獲勝，則取得某州的選舉人票數，全國票數累計，票多者勝。

2024年美國大選票數

正因為美國各州政府和聯邦政府之間這種特殊的關系，所以，州政府無需對聯邦政府負責，在執行聯邦政府法令時摩擦不斷。此次洛杉磯移民騷亂事件，就是崇尚集權的特朗普政府與加利福尼亞州政府之間的權利博弈。

特朗普第一個任期時，就計劃在美墨邊境修隔離墻圍堵非法移民，但加州政府提出抗議，二者之間打了好長時間的官司。特朗普二次當選后，又在在洛杉磯山火救援、汽車排放標準制定、全面 “對等關稅” 政策、外國留學生簽證等一系列問題上，與加州政府立場迥異。

在此次騷亂發生后，特朗普覺得當地警察鎮壓不力，于是在當地時間6月7日，他繞過加州州長紐森，直接下令派遣2000名國民警衛隊進駐洛杉磯。這一舉措是自1965年以來美國總統首次未經州長請求調動州國民警衛隊。加州州長對此提出強烈抗議，而且聯合了二十多名民主黨州長發表聲明，強調州長才是本周國民警衛隊最高指揮官，特朗普此舉是在破壞憲法賦予各州的自治權。

正因為美國這種分權的政治體制，讓地方政府有很大的發言權，所以，一個地區出現問題時，要么是中央和地方相互推諉，要么是地方政府“護犢”輕描淡寫處理，在涉及全國利益的問題上，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出現沖突也是必然的。此次洛杉磯的情況，顯然是受到了當地政府的“縱容”，當地政府估計是希望把事情鬧大，這樣就可以驅走聯邦移民局在當地的執法人員。

三、兩黨互掐的必然結果

美國自獨立戰爭開始就實行兩黨制，1787年，美國憲法的制定引發了新一輪的政治爭論。憲法的支持者被稱為聯邦黨（Federalists），而反對者則被稱為反聯邦黨（Anti-Federalists）。聯邦黨主張中央政府應當擁有更強的權力，以維護國家的統一和穩定；而反聯邦黨則擔心中央集權會威脅到州的權利和個人自由。

后來，聯邦黨通過了美國憲法，勢力大增。但很快，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反對聯邦黨的政策，認為其過于傾向于精英階層，忽視了普通民眾的利益。托馬斯·杰斐遜及其支持者組成了民主共和黨（Democratic-Republican Party），反對聯邦黨的統治。民主共和黨提倡農業經濟，主張權力下放，強調州的權利和個人自由。1800年，杰斐遜成功地將聯邦黨趕下臺而當選總統。

進入19世紀后，民主共和黨內部分化，分裂為民主黨（Democratic Party）和輝格黨（Whig Party）相繼成立。民主黨繼續倡導農業和地方自治，而輝格黨則代表新興的工業利益和商業階層。后來，輝格黨衰落。1860年，共和黨人林肯當選總統，開啟了民主黨、共和黨兩黨政治格局。

共和黨代表工商業者利益，所以支持對石油等化石能源的開發，不認同全球變暖，強調社會穩定，不認同墮胎和同性戀，主張消減福利和對少數族裔、移民的照顧。國際事務上則強調美國優先，較少干預外部事務。

而民主黨則關注中下層民眾的利益，反對給予石油產業提供稅收補貼，主張向富人征稅，實施全民優惠醫保，關注少數族裔及LGBTQ群體權益。國際事務上主張多邊主義，較多干預外部事務。

在移民問題上，民主黨與共和黨的立場大相徑庭，長期處于針鋒相對的狀態。共和黨主張強硬政策，尤其是特朗普執政后，以“國家安全”為由，大力強化移民局的行動。特朗普聲稱非法移民威脅美國安全、經濟與社會穩定，要求每天至少逮捕3000人，于是，6月3日，移民局就逮捕了2200人。這種強硬手段旨在減少非法移民數量，加強邊境管控，迎合保守派選民訴求，鞏固共和黨的基本盤。

民主黨則傾向寬松包容的移民政策，一是保護少數群體的初衷，二是為了靠移民來發展經濟。加州是民主黨的“票倉”，社會方方面面都依靠移民，2017年10月5日，州長杰瑞·布朗簽署一項飽受爭議的庇護法律SB-54，禁止本地執法機構協助聯邦抓捕非法移民，使加州成了美國第一個非法移民“庇護州”。2024年，加州還投入六千多萬美元用于移民法律援助工作；騷亂前一周，州議會還在審議限制聯邦政府在學校、醫院等地抓捕非法移民的提案。

此次騷亂，正是聯邦政府在洛杉磯開展針對非法移民的搜捕行動，直接點燃了導火線。加州民眾對聯邦強硬執法一直懷恨在心，移民社區將聯邦政府捉拿非法移民的行為視作是種族歧視。在民主黨包容非法移民政策影響下，加州當地居民與移民群體之間的利益早已緊密聯系在一起，所以，上街抗議的，基本都是當地合法公民。

美國兩黨制的初衷是相互監督、制衡，然后輪流坐莊，避免一方政策長期失誤危害國家發展，但在現實層面，卻是一副互掐的局面，一方支持的，另一方就大力反對。目前，美國兩黨除了在反華、反俄等問題上意見一致外，內政方面基本上是水火不容。特朗普是共和黨，加州屬民主黨，不沖突才怪。

縱觀美國歷史上發生的各類移民騷亂，無不反映出美國對少數族裔及外來群體的歧視，以及中央和地方之間混亂的關系、兩黨之間針鋒相對的利益斗爭。一言以蔽之，這次洛杉磯的騷亂，是美國的制度問題，不發生在這個城市，也會發生在那個城市，今天不發生，早晚都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