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張載的“橫渠四句”被網友群嘲。
有人嫌它太空；有人說它裝腔作勢；也有人痛罵“假圣人”。
表面上是董宇輝在直播間念了一段大道理，結果引發了一場價值觀崩塌的狂歡。
但問題根本不在董宇輝身上，而在我們對這套“士大夫自我神圣化”的舊邏輯，徹底失去了信仰。

為什么會這樣？
要從它誕生的那個時代說起：

宋儒不是天生清高，是歷史壓出來的“代宗教群體”

橫渠四句出自北宋張載，原句是：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聽著像是古典知識分子的最高誓言，今天卻像直播話術一樣空洞。
可在宋代，它不是“喊口號”，而是士人真真切切的生存姿態——

• 自唐末開始，黃巢之亂踏碎了唐帝國的貴族血統，關隴集團與山東世家在地面上蕩然無存；

• 五代十國是人吃人的地獄機器，“兵糧一體”，百姓即為軍糧與稅負，倫理全滅；

• 大宋雖統一，但北有契丹，后有金人，從來不再是“天下共主”，更像文化孤島；

• 江南佛寺林立，“江南幾成佛國”，儒學衰微，不敵佛門清修。

這時候，皇帝搞不定天下，貴族斷絕，佛教當道，誰來扛意識形態這塊招牌？
——只有一群“讀書人”，靠著破碎的典籍與心頭的傲氣，自立為教，重建信仰。

張載、程顥、程頤、朱熹這一套所謂“理學”，
本質上就是一個失去宗教依托的中原文明，在儒教外殼下的“士人神學建構”。

橫渠四句不是口號，是這群士人把自己當作“神職人員”后的使命宣言。

那么，為什么今天我們覺得它“裝”得要命？

因為這套話語建立的三根支柱，在今天都已經坍塌：

1. “為天地立心”——你得先相信“天地有心”，相信宇宙有道。但今天我們不信天，不信地，連人心都說是神經元的化學反應；

2. “為生民立命”——你得擁有“士為民表”的權威。但今天沒有士，也沒有誰承認誰該替誰立命；

3. “為往圣繼絕學”——你得承認“圣人”的權威。可我們如今只信流量和算法；

4. “為萬世開太平”——你得能影響“萬世”。可現在你說點話，熱搜過一晚就被下一個瓜替代了。

過去，儒學可以裝，因為它肩上有“文明最后守門人”的實權；
今天再裝，就像在擺攤賣貨時念詩、講天命，觀眾聽得只想沖上去拔麥。

所以，橫渠四句的問題，不是內容太空，而是 結構失效

這一代人早已不再需要“代宗教士人”。
也沒有人相信哪個讀書人，能替蒼生說話、為天地立命。
我們只相信：你做了什么，你掙了多少錢，你直播間賣了多少單。

這不完全是墮落，而是一次歷史性的價值更新。
過去，宋儒是用“理”去對抗佛教；
今天，我們要用“現實”去解構那種假裝“有理”的空談。
一場全新的文化革命，不再是反佛、反道，而是反空談的士人自戀。

如果儒學要活下去，必須再一次完成 自我世俗化

就像當年的宋儒打贏佛教，是靠著更貼地氣、更關心現實生民的那一套道德邏輯；
今天的儒家如果要再次回到人群中，就得徹底拋棄那種“知識分子自帶圣人濾鏡”的姿態。

不是要放棄“道德”，
而是要放棄“獨占道德解釋權”的幻覺。

重新做人，別再裝神。
才是“繼絕學”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