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揚州的漆器、日本金澤的陶器、烏茲別克斯坦的木雕、吉爾吉斯斯坦的巖畫……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凝聚著人類千百年來的文明和智慧。

在6月5日舉辦的2025年（第十三屆）國際（上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論壇上，來自中國、日本、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等多個國家的文化機構負責人、學者、藝術家與非遺傳承人，分享了各國在非遺保護領域的實踐。從他們的講述中，我們得以看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多元之美。

這一由上海藝術品博物館、上海工藝美術職業學院、上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共同主辦的論壇已經走過了13屆，成為上海市“文化品牌”建設的重要內容，多年來持續推動非遺保護的國際交流與合作。本屆論壇以“各美其美”為主題，圍繞非遺保護的國際合作、文化認同、社會參與、技術創新等議題展開討論，為非遺保護探尋更多可持續的發展方向。

上海藝術品博物館理事長胡木清告訴第一財經，非物質文化遺產是經過漫長積累形成的寶貴精神財富，隨著工業化、信息化時代的到來受到了很大沖擊，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臺《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之后，各國越來越重視非遺保護，國際間加強交流合作成為趨勢。在他看來，諸多紛爭和沖突源于文化上的誤解，因此國際文化的交流互鑒，能夠幫助人們跨越隔閡、相互啟發。

同期，第十五屆國際傳統藝術邀請展也宣布啟幕，展覽在上海藝術品博物館舉辦，將持續至7月15日。

各國文明相互輝映

論壇現場，烏茲別克斯坦國家美術館館長卡莫拉·阿基洛娃通過多張精美的照片，展示了這個中亞古國傳統工藝美術的魅力，其中木材雕刻尤為引人注目。在烏茲別克斯坦，幾乎每家每戶都裝有精美的雕花門。藝術家選用本地木材，運用精湛的雕刻技藝，將傳統伊斯蘭藝術的元素融入其中，為家庭用品賦予新的生命。

一些傳統工藝美術品承載著烏茲別克斯坦的歷史記憶。比如代表中亞地區中世紀傳統的哨子玩具，它們不僅是孩子的玩伴，也是地區神話傳說和民間文化的載體。那些采用敲花和軋花工藝制作的珠寶，將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理念相結合，展現了傳統工藝美術在材質運用和工藝創新方面的成就。

吉爾吉斯斯坦國家歷史文化博物館保護區總館長阿爾穆爾科耶娃·庫勒姆，帶領大家走進伊塞克湖國家歷史文化露天博物館保護區“賽瑪盧-塔什”巖畫遺址。這座博物館是一座露天博物館，常年展示各種巖畫。

這些藝術品也是吉爾吉斯斯坦先民生活的記錄。公元前8世紀至3世紀的巖畫描繪了先民的現實生活，公元7世紀至11世紀，巖畫內容轉向幾何抽象圖案，反映了先民的祭祀活動和宗教儀式。巖畫中的動物形象比如野山羊栩栩如生，這種中亞地區常見的物種反映了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

阿爾穆爾科耶娃介紹，博物館不僅保護和傳播了吉爾吉斯斯坦的文化歷史，還促進了伊賽克湖區的旅游發展，為地區經濟注入新的活力。2026年，博物館將建成新的展廳，進一步提升游客的參觀體驗。

印尼雅加達陶瓷和美術博物館館長斯里·庫蘇馬瓦蒂的中文名叫蘇曼花。她身著蠟染服飾，向與會者展示著文化交融成果。2023年，蘇曼花帶領團隊開展了一項文化研究，聚焦印度尼西亞吸收的外國文化價值觀，探究文化之間的交互過程。研究發現，中華文化對印尼文化的影響尤為顯著。

據記載，早在公元6世紀左右，中國人便首次抵達印度尼西亞群島，通過海上絲綢之路，華人不僅帶去了貿易往來，也影響了印尼的文化發展。其中，爪哇拉森地區的蠟染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在中國文化中，蠟染圖樣往往具有吉祥寓意，而印尼的蠟染作品融入了諸多中國文化元素，許多蠟染圖案中出現了云、龍等具有中國傳統文化象征意義的圖騰。由此可見，跨文化交流有助于不同文化在相互尊重和欣賞中共同繁榮。

開幕式當天，上海市長寧區文化和旅游局、上海市工藝美術職業學院組織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與互動體驗活動，邀請各國嘉賓感受包括海派繡球、杭繡在內的多項中國傳統工藝魅力。

讓千年技藝活在當下

全球范圍內，千年技藝如何與現代消費共振、避免技藝在產業化中失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都面臨著挑戰，也迎來了新的機遇。

金澤市工藝協會理事長、十一代大樋長左衛門（年雄）是大樋燒傳承人。年雄的家族世代從事大樋燒，這是日本金澤的一種傳統陶藝，采用手工捏制的方式，使得每一件作品都具有獨特的造型和質感。

大樋燒的成品多以茶具為主，如茶碗等，每一代傳人都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探索和創新，使大樋燒在保持傳統特色的同時融入現代元素。年雄現場展示了他燒制的作品，包括每一代傳承下來的手工茶碗。去年金澤發生地震，一些世代相傳的茶碗毀壞，他將破碎的茶具碎片拼在一起，創作出新的作品，象征著歷史的延續。

年雄所在的金澤市工藝協會已有百年歷史，協會與金澤市政府緊密合作，共同推動手工藝的發展。年雄介紹，金澤的工藝產業以手工制作為核心，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進行量產，但與普通的大工業化生產產業不同，始終重視原創性。

烏茲別克斯坦國家藝術研究院主席阿克瑪爾·努爾在分享中談道，規模化的工業品生產曾經導致傳統工藝一度失寵，工匠們不得不轉做一些低價紀念品維持生計，工藝的精湛程度遠不如從前，年輕人也更傾向于選擇其他的行業，傳統工藝的傳承一度難以為繼。

近年來這一現象得到了顯著改善。烏茲別克斯坦政府為傳統工藝傳承提供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鼓勵工匠建立作坊和傳授制度，幫助他們適應市場。得益于政府的支持和公眾對工藝品興趣的提升，手工制品再次被社會重視，游客也傾向選擇質量更高、更具獨特性的手工藝產品。

“工廠生產的產品無法替代手工產品的獨特性和溫度。”阿克瑪爾介紹，手工業已經成為烏茲別克斯坦旅游品牌的一部分，許多游客會專門為了當地的手工藝術前往參觀大師工坊，近距離地觀察手工藝制作的過程。

在阿克瑪爾看來，要實現烏茲別克斯坦工藝行業的可持續發展，還需加強教育體系建設，設立專業學院、藝術品課程，激發青年人的興趣，使工藝成為受尊重、有前景的職業。

在中國，一些專業院校已經通過教學、人才培養體系方面的創新，推動非遺教育改革，聯動非遺的產學研。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上海工藝美術職業學院副院長李波表示，當下正是年輕人投身工藝美術領域的黃金時代，職業發展的通道前所未有地拓寬了，“當匠心成為稀缺品，工藝便不再是歷史的遺存，而是未來的競爭力”。

李波告訴第一財經，如今學院的人才培養體系已經突破了師徒作坊式的局限，注重培養學生的文化素養、工匠精神和創新思維，學生不僅學習傳統技藝，更接受藝術史論、材料科學、數字建模等跨學科訓練，學院開設非遺數字化保護課程，讓學生用3D技術復原古陶瓷殘片，而這正是行業迭代亟需的技能。

過去，工藝美術從業者往往面臨作品精美、市場狹窄的困境，而今天，高端定制、文創IP、國潮品牌、藝術療愈等新業態創造了數十種職業路徑。在李波看來，工藝美術專業的畢業生既可以成為獨立藝術家，也可以主導文創衍生品開發，還可以通過直播讓傳統工藝走進年輕群體。目前，學院正在與產業機構、科研機構聯合培養藝術設計人員，將傳統文化與現代科技結合，共同開發文創產品，推動中國文化走向國際市場。

南京藝術學院校長張凌浩認為，非遺保護在注重技藝傳承的同時，需要融入日常生活，成為美好生活的載體，將中國傳統文化與今天的設計美學融合，才能迎來更大的產業機遇和發展，要研究新的用戶偏好，研究技術對工藝的塑造。“數字化發展迅速，促使我們回望深厚的文化資源，塑造出今天消費者及未來消費者需要的新工藝美術作品。”

（活動方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