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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鄧啟耀

古人對巫術是深信不疑的，表現在戰場上，士兵的物理戰斗之外，雙方還會利用神鬼的力量來進行魔法戰斗，比如舉各自的戰神旗幟、戰前作法之類，南詔國特別長于此道，戰前滇密僧作法可能給了唐軍和吐蕃軍很大的心理壓力，有助于其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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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巫術是一種運用廣泛的法術。傳說時代的黃帝蚩尤大戰，雙方都使用了巫術：

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使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日魃，雨止，遂殺蚩尤。

用旱魃對付蚩尤部屬夔龍發的大水等，都可類同于巫術。

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霧彌三日，軍人皆惑，黃帝乃令風后法斗機作指南車，以別四方，遂擒蚩尤。

蚩尤銅頭啖石，飛空走險。（黃帝）以馗牛皮為鼓，九擊而止之，尤不能飛走，遂殺之。

黃帝戰蚩尤

黃帝怕蚩尤魂魄不死，以蚩尤族崇拜的神樹楓木為枷，方困住法力強大的蚩尤，讓其身首異處。這是一種以其崇拜的靈木桎梏其靈的雙重侮辱，也是一種破解對手力量的巫術行為，類似苗族古歌中那種砍楓樹砍不倒，反披蓑衣才把楓樹砍倒的做法。

蚩尤死后枷鎖化為楓木之林，其墓“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氣出亙天，如匹絳帛，民名為‘蚩尤旗’”。當時人做事，既靠巫術，亦靠技術（指南車），巫術和技術、醫術等多是合一的。

殷商時巫術盛行，除考古發現的大量血術實例，民間口傳文化也對那個時代的獵獵巫風印象深刻。在《封神演義》及相關小說筆記里，兩軍對壘的戰斗多成了斗法。使用巫蠱之術“暗器”傷人的事也屢屢發生。

《太平御覽》引《六韜》記載了一種偶像傷害巫術。書中稱：

武王伐殷，丁侯不朝，太公乃畫丁侯于策，三箭射之，丁侯病困。卜者占祟在周。（丁侯）恐懼，乃請舉國為臣。太公使人甲乙日拔丁侯著頭箭，丙丁日拔著口箭，戊己日拔著腹箭。丁侯病稍愈，四夷聞各以來貢。

《封神演義》中姜子牙用釘頭七箭書暗害趙公明

有其原型

《史記·封禪書》記述巫祝萇弘也以同樣的方術事周靈王，凡不來朝周的諸侯，即被他做木偶像箭靶，作法射之。如此明目張膽地借用權勢濫行黑巫術，施術者終致被殺：

及后陪臣執政，季氏旅于泰山，仲尼譏之。是時，萇弘以方事周靈王，諸侯莫朝周，周力少，萇弘乃明鬼神事，設射貍首。貍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殺萇弘。

又，《史記·蘇秦列傳》述：“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則以宋委于齊，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寫寡人，射其面。’”借口說宋王施黑巫術謀害自己，所以要攻打宋國。

在漢代，來自西域的“胡巫”（北方薩滿）大量流入漢地，甚至被權貴邀入宮廷，為妃后爭寵、權臣宮斗提供巫術支持，因此引發了聞名史冊的“巫蠱之禍”。

胡巫擅巫術，能用黑巫術“詛軍”。《漢書·西域傳》述：

聞漢軍當來，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單于遺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縛馬者詛軍事也。又卜漢軍一將不吉。匈奴常言，漢極大，然不耐饑渴。失一狼，走千羊，迺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

這種巫術的“詛軍”方法之一，是將疫馬、牛、羊或排泄物分泌物（即“詛”“蠱”）埋到漢軍經過的道路及水頭水源上，或將染有烈性病毒的疫馬施放給漢軍，使漢軍人畜染疫。

這實際上是古代匈奴“生物戰”的一種方式。借助巫術的“詛”“蠱”之咒，在疫病的自然因素之上，加進了超自然的靈力，從而增強了非武力殺傷力帶來的恐懼。

唐天寶年間（742—756），唐朝發動了兩次進攻南詔國的戰爭，皆全軍覆沒。有關這個事件的野史稱，唐兵大敗的原因是南詔啟用巫術，以“阿吒力”僧及密宗法術在陣前施法：

是役乃白妃氏妖術展帕，（拍）手而笑，韓陀僧用缽法，王師乃潰。……自是唐兵屢敗，王遂與唐絕，遣弟閣皮和尚結好土番。閣皮有神術，人馬十八騎，往來不過朝夕。……唐兵三至三敗，乃其術也。……時高真寺有僧，名崇模，有神術，景莊（南詔第十一代王世隆）以為師。唐太和九年，景莊攻蜀乏糧，又遇年節，士卒思歸。僧咒水成酒，咒石成米，各醉飽。征伐隨行，則用兵如神。

南詔與吐蕃及五詔的戰爭，也有“阿吒力”僧施咒：

莫殘溪，在圣應、佛頂二峰之間。相傳五詔結吐蕃，征南詔。南詔請阿古（吒）梨楊施蘇和尚咒此溪水洪流沒馬。吐蕃遂遁。蠻咒莫殘溪莫流也，故因此名。

在南詔進攻唐安南都護府的戰爭中，南詔也用“阿吒力”僧在攻城前臨陣施法，但法術被守城唐將的一箭給毀了。隨軍幕僚樊綽的記述，對“阿吒力”僧攻城前施法的裝束、法器和儀式動作有具體描述，頗有現場感，當為親睹：

咸通四年（863）正月六日寅時，有一胡僧，裸形，手持一杖，束白絹，進退為步，在安南羅城南面。本使蔡襲當時以弓飛箭當胸，中此設法胡僧，眾蠻扶舁歸營幕。城內將士，無不鼓噪。

南詔阿叱力密教敬拜的阿嵯耶觀音

在中國古典文學中，“詛軍”或陣前斗法的描寫比比皆是，如《封神演義》《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從側面說明了巫蠱術在軍事中的運用，虛虛實實，雖然無法評估它的實際效用，但作為一種心理戰，至少在古代是影響頗大的。

清代北方俗曲“快書”也有類似描述，如“陰魂陣”：

但見此陣陰風籠罩，一股黑氣直沖霄漢，四面八方，旗幡招展，繡帶飄揚，在那陣前懸掛。引魂幡、勾魂幡、追魂奪命，七星皂刁旗，有兇神惡煞保護……進了陰魂陣，修行二目看四方，但則見正東正西，正南正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面八方按方位，里邊廂、又請來了二十八宿、九曜星官、朱雀玄武、青龍白虎、黃幡豹尾、勾陣騰蛇、喪門吊客氣昂昂。正東方、甲乙木、太歲楊任，手持七星五火龍髯扇。正西方、庚金辛、喪門大師，手拄哭喪棒，棒遍體透白光。正南方、丙丁火、火龍火雷、火燕生風，執掌火部聞元帥。正北方、壬癸水、黑虎玄壇，手提鋼鞭怒胸膛。正中央、戊巳土、托塔天王，帶領天兵天將扎住位。看方向，按那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陰陽八卦不尋常。還有那殺害生靈無其數，又有那黑牛白牛、黑馬白馬、黑雞白雞、黑狗白狗、殺生孕婦、童男童女、丈八陰人、丈八陽人。按一方、又則見電光照徹奇形異相、相貌猙獰、蓬頭赤足、血氣難聞真罕見。黑咚咚愁云密布怎辨四方，慘凄凄鬼哭神嚎真可怕。又聽得、牛聲吼、馬咆哮、雞聲唱、狗汪汪，還有那男男女女無數，冤魂哭哭啼啼、口訴三爺（孫臏）乳諱把命傷、梢鳥揚沙遮住陣，冷颼颼陰風滾滾不透光。

快書描述的“陰魂陣”，尚有多種。其陣請到的陰魂、神靈，使用的法器、方術等，均為黑巫術的習慣套路，生動呈現了“陰魂陣”的恐怖陣狀。這當然不是真實戰場的情境，不過，或可視為道教信仰浸淫下，人們對“詛軍”或陣前斗法的想象。

本文節選自鄧啟耀的新作《巫蠱：中國文化的歷史暗流》，已獲出版社授權獨家首發。該書對中國古代的各方面的巫蠱現象進行了全面的介紹并有所解析，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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