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每天都會給妻子拍照。
一開始,她發絲亂舞,滿臉歡笑。
有時,她打扮精致,調皮吐舌。
慢慢,她情緒暴躁,做著鬼臉。
后來,她滿臉狐疑,眉頭緊鎖。
最后,只剩下一張冷漠,嫌棄的臉。
每天早上,男人都站在4樓的窗戶,拿著長焦鏡頭,記錄上班的妻子。
一拍就是3年。
后來,這組照片命名為《窗外》,大受好評:
“他將對妻子的愛,都傾注在了膠片里。”
很浪漫?恰恰相反。
很快,兩人便簽字離婚。
后來,前妻站在全身癱瘓的攝影師床邊嘲諷:
“有鏡頭,他才能看見我。沒有鏡頭,他就無視我。”
哀莫大于心死。
男人名為深瀨昌久。
1992年6月20日,大雨傾盆的夏夜,他從酒吧的樓梯摔落,頭顱著地,腦部永久性損傷,成為了一名植物人。
可世事如此諷刺——
他的攝影生涯從此畫上句號。
他的名聲卻從此時一飛沖天。
人們將他過去數十年的作品整理出版后,深瀨昌久成為了全日本最著名的攝影師。
他被稱為“灰暗的藝術家”、“光影的利己主義者”。
借用評論家的話:“他所有的照片,都是自己的縮影,他所有的箭頭,都射向自己的肉體。”
深瀨昌久生于北海道小鎮,家里經營著一家生意興隆的照相館。
但從全家福就能看出,他不甘心做個普通的攝影師。
“我出生長大的北海道,荒野廣闊、積雪消融、草木萌芽。
但不知為何,我并不在乎這些。”
從日本大學藝術學院攝影系畢業后,他嘗試過許多風格。
一事無成。
最后,他把鏡頭定格在了第二任妻子洋子的身上。
洋子不算美人,但有個性,未算驚艷,卻又樸素動人。
演員的專業背景,讓她變成黑白膠片中怒放的紫陽花。
有一種褪色的燦爛。
相識、結婚、分開,深瀨昌久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拍攝洋子。
她穿著婚紗大笑的模樣,她失去表情控制的時刻。
這些照片,有人將其定義為“愛情”。
“她是他永恒的繆斯。”
但洋子卻不以為然。
愛,是旁觀者空口白牙的贊美,是路人們不知所謂的矯情。
結婚幾年后,兩人的感情就到了崩潰的邊緣,并開始分居。
深瀨昌久坦白道:與人相處只是為了拍照。
“拍照時,我希望一切停下。”他呢喃道。
“從這個意義上,我的作品或許是某種關于當下生活的復仇劇。”
換句話說,拍攝妻子,不過是他妄圖控制洋子和世界的方式。
1973年,他搬回了原公寓,開始了《窗外》的創作。
每天早上,他拍攝出門的妻子,沒有甜蜜對話,沒有溫馨告別。
只有日復一日的拍攝。
她變成模特,變成布景,變成創作的原理,光線的匯聚。
洋子不久后就提出了離婚。
在《窗外》出版時,她寫下了這樣一句心淡的話:
“一起10年,他只用鏡頭看我,他為我拍的所有照片,都不過是他自己的模樣。”
離婚后,深瀨昌久深陷酗酒和抑郁的泥潭。
在那些孤獨的時刻,他開始癡迷烏鴉。
它們在山林中飛行,羽翼像天空的銹跡。
它們于夜色中游移,閃光似墜落的星星。
它們變成風的骸骨。
變成草的身體。
它們是影子的長發。
是云層的胎記。
評論家贊嘆道:
深瀨昌久的照片顆粒感十足,色調陰暗,他經常放大底片或過度曝光,始終追求營造氛圍而非追求技術上的精妙。
另一位日本著名攝影師荒木經惟則感慨道:
“深瀨昌久的鳥,就是深瀨昌久自己的化身。
他教會了我,攝影也是一種嘆息。”
攝影集《鴉》橫空出世,享譽全球。
《英國攝影雜志》卻將其評為過去25年來的最佳攝影集,并稱之為:
灰暗的杰作。
《鴉》拍了整整6年。
當這個項目結束時,深瀨昌久寫了短短8個字:
“我變成了一只烏鴉。”
悲傷、陰郁、孤獨......這似乎成了深瀨昌久的烙印。
但他也有反差的另一面。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拍貓咪打哈欠了吧?!”
有人說,貓是孤獨者的神。
深瀨昌久也不例外,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他養了一只小貓,起名為Sasuke。
是的,翻譯過來就是佐助。
但不幸的是,不到10天,佐助就走失了。
深瀨昌久印了很多尋貓啟事,無功而返,本打算一個人獨過殘生。
這時,一位女性致電:我好像找到你的貓了。
然而,見面時他卻發現,“那只是一只和佐助很像的小貓。”
“從此,我就有了佐助2號。”
那天起,深瀨昌久一邊拍陰郁的烏鴉,一邊拍淘氣的佐助2號。
拍它打哈欠的表情包。
拍它陽光下的黑白剪影。
拍它睡得香噴噴的樣子。
拍它別有深意的“微笑”。
夏天到來的時候,深瀨昌久帶著佐助2號離開東京,開始了旅行。
他們一起穿過日落大道。
一起坐鄉間大巴。
一起看老人下棋。
佐助二號覺得這一步下得欠妥。
一起和向日葵拍照。
它看起來玩得很開心。
夜色降臨時,佐助二號會跳上街燈。
“它望著遠方,我不知道它的心事。”
閑暇周末,佐助二號喜歡去看鴿子。
“它突然躍起,看著鳥兒像海浪一樣飛過。”
深瀨昌久后來在文章中寫道:
“我不相信人類,但我相信貓。”
“唯一一個始終沒有離開我,無論順境逆境都陪伴著我,毫不畏懼地注視著我的,是我的貓。”
他不止一次回憶道:“那一年,我大部分時間都趴在地上,以便能拍到貓眼高度的照片。”
“我并不想拍攝世界上最美的貓。”
“我只想用鏡頭捕捉它們的魅力,以及它們瞳孔中倒映出我的影子。”
與其說他是在記錄和貓咪一起的快樂時光。
不如說他在記錄貓咪眼中的自己。
“你可以說,這組照片實際上是我以佐助2號為原型創作的‘自畫像’。”
“后來,我也變成了一只貓。”
烏鴉和小貓,就像是他生命的二面。
黑暗與光明,絕望與希望。
兩者伴隨左右,如影隨形。
直到死亡。
摔傷癱瘓后,深瀨昌久在病床上躺了整整20年。
這20年,他名聲大震,作品封神,展覽多不勝數。
但他看不見,聽不到, 無聲無息。
洋子每個月會來看他兩次。
她早已開啟新的生活,依然光彩照人,只是總會淡淡地說:
“如今我站在他眼前,他卻看不到我了。”
“可能是沒有鏡頭的原因。”
有網友發現,深瀨昌久和洋子的合照,甚至沒有他和小貓的合照多。
2012年6月9日,深瀨昌久去世。
他曾在隨筆中寫了這樣一段話:
“在調焦鏡里倒映著的,都會死去。捕捉他們影像的相機,正是記錄死亡的裝置。”
他想用鏡頭留住一切,最后卻也失去一切。
像極了卡夫卡的話:
烏鴉們宣稱,僅僅一只烏鴉就足以摧毀天空。這話無可置疑,但對于天空來說,它什么也無法證明,因為天空意味著,烏鴉的無能為力······
撰文、編輯/ 快樂小神仙
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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