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小小的歡愉藏在風雨里

作者/孫樹恒

一

日歷在青城磚墻上扯落第166頁

如意河的波紋縮成細弦，反復彈唱夏季

半年的陽光啃食著青石板，裂縫里

藏著螞蟻的空殼，奶茶館的磚茶

越喝越咸，茶葉在杯底蜷成問號

麻雀叼著半空的嘆息，青草

把根須扎進更深的土層，天氣預報里的云

總在氣象地圖邊緣潰散，墻上的云勾的影子

瘦成褪色的符咒，風掠過大青山

卷走最后一片濕潤的諾言

空調外機吐著滾燙的呼吸

柏油路皸裂成干涸的河床

晾衣繩上搖晃的床單，像舉著白旗的降兵

一瓶冰鎮礦泉水喝到見底

仍澆不滅喉間的沙礫，地鐵站口

賣涼粉的老太太，勺刮過碗沿的聲響

都帶著刺，林蔭道樹的葉子

卷成尖銳的刀片，割破每一個晨昏

二

穿城風撞響樓頂的廣告牌

卷起地上的舊紙片，把樹葉子

刮成尖銳的哨音，小販收攤時

裹緊衣襟，一棵棵樹搖晃著

灌滿沙塵的黃昏，連火鍋的紅油

都結了膜，麻將聲在棋牌室悶響

像敲打著干涸的河床，非黑即白的云

被風撕成絮狀的謊言，晾在窗外的故事

被風撕成碎片，散落在地鐵口與斑馬線

風從陰山山口俯沖而下

掀翻街心花園的多肉植物盆栽

外掛的窗簾瘋狂書寫無人讀懂的狂草

行人在樓宇間上演逆行的皮影戲

塑料袋騰空而起

成為臨時的候鳥，云霧在風中

褪去最后一抹，露出嶙峋的陰山白道

這座城在風里搖晃，像被搖晃的

空酒瓶，倒不出半滴濕潤的記憶

三

突然淅淅瀝瀝，穿過濕潤的云帷，雨絲

是玉帝打翻的瓊漿玉液，細密墜入

陰山與敕勒川交匯處，老巷的青石板突然活過來

漫漶出陳年的墨跡，孩子們踩碎滿街的水泡泡

一個個低洼處漲起了相思的酒窩，水霧

漫過，把玻璃泡成朦朧的光斑

雨幕里，車流緩緩爬行

載著潮濕的心事，墻上涂鴉的廣告

被雨水重新上色，每一筆

都流淌著新的故事，街巷的

傘花次第綻放，水珠順著傘骨

墜成晶瑩的珠簾，

今天結婚的新娘

抱緊懷里的一大團玫瑰花，香氣在雨霧中

暈染成溫柔的云

四

外孫女小愛把英語書攤成荷葉

她對著飄窗重復朗讀著，睫毛

沾著水珠，像棲著六只小蜻蜓

青城霧色漫進字母縫隙

把一個個發音泡發成棉花糖

老師數著她發音的嘴唇

如同數著，雨落大地的波紋

小臉蛋在課本上投下光暈

單詞卡散落成迷路的小魚

她用木棍反復敲打錯誤

聲響像雨落在字母森林

小小的傘骨

撐不起突然的雨季，我望著

她認真的側臉，突然想起

自己也曾在這樣的雨天

追逐過課本里的彩虹

五

淅淅瀝瀝的雨在街巷里翻涌，久違了

十幾位親人在“時來運轉”里濺起酒花，

心花怒放

孩子們用筷子敲打著碗碟，窗外的雨

織成毛玻璃，將雨揉成碎銀

勺子與鍋相撞時，風的濤聲

漫過了矮墻

墻上的老照片泛著潮氣

火鍋的熱氣模糊了鏡片

鍋里的排骨香氣，混著魚的鮮味，在舌尖炸開

碰杯，叮咚

像敲響了幸福的琴鍵

雨聲漸漸消失，在瓦當上

譜寫出團圓的樂章

這座城在雨后溫柔起來

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回響

酒杯見底時，窗外的風

仍在輕輕訴說，那些

藏在庸常里的，細小的歡愉

如同一條雨后的河流，緩緩流淌

漫過記憶的堤岸，浸潤

每一個被時光風干的角落。

（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智庫專家。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大盛魁公司文化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