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倩

五月的陽光透過超市的玻璃窗灑進來，林曉漫無目的地在貨架間游走，這是她離婚后第一次有勇氣來這家她和前夫常來的超市。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女人風風火火地沖進食品區，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略顯寬大的T恤，頭發隨意地扎成一個馬尾。

"你看看你吃不吃這個？"女人拿起一包牛肉干，回頭問道，聲音里帶著討好的意味。三米外，一個戴著耳機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刷著手機，對她的詢問充耳不聞。

林曉的心猛地一緊——這場景如此熟悉。兩年前，她也是這樣追在前夫身后，問他喜歡什么，需要什么，而得到的永遠是冷漠的背影。

"女士，您需要幫助嗎？"一個溫和的男聲打斷了林曉的回憶。她抬頭，看見超市經理周遠關切的眼神。這位三十出頭的男人穿著整潔的制服，胸牌上寫著"值班經理"。

"不，謝謝。"林曉勉強笑了笑，目光卻不自覺地追隨著那對中年夫婦。女人已經轉向冷藏區，正在仔細挑選雞脖，"對了，你愛吃雞脖"，她自言自語著，仿佛早已習慣無人回應。

"那是張姐和她丈夫，"周遠順著她的視線解釋道，"每周五她都這樣，給要跑長途的丈夫準備食物。"

林曉正想回應，一陣歡笑聲傳來。不遠處，一對年輕夫婦正在果蔬區挑選。男孩二十出頭，正溫柔地對女孩說："看來不吃早飯是不行啊，明早我給你做，你得吃點碳水。"

女孩瘦削的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男孩輕輕用尾指勾起蹲在地上的她，兩人挽著手離開了。林曉和周遠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微笑。

"真美好，不是嗎？"周遠感嘆道。

林曉點點頭，卻突然注意到張姐的丈夫接了個電話后匆匆離開，連聲招呼都沒打。而張姐站在原地，手里還拿著沒付賬的雞脖，臉上的表情讓林曉心臟一縮——那是她曾在鏡子里見過的，混合著疲憊、失望卻又強撐著的復雜表情。

離開超市時，林曉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張姐。在停車場，她看見張姐獨自坐在一輛舊車里，肩膀微微顫抖。林曉猶豫片刻，敲了敲車窗。

"您好，我...我剛才在超市...您還好嗎？"

車窗降下，張姐紅腫的眼睛讓林曉心頭一顫。"沒事，就是眼睛進了沙子。"張姐勉強笑了笑，"你是...？"

"我叫林曉。我...我前夫和您丈夫很像。"話一出口，林曉就后悔了自己的冒昧。

但出乎意料的是，張姐——張美華——邀請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三個小時后，林曉已經知道了這個比自己大十歲的女人二十年的婚姻故事：從甜蜜的開始到逐漸被忽視，從滿懷期待到心如死灰，卻因為孩子、因為習慣、因為"都這個年紀了"而繼續忍耐。

"你知道嗎，"張美華攪動著冷掉的咖啡，"最可怕的不是他突然變壞，而是一點一點變冷漠，你卻習慣了。"

林曉握住她的手："我懂。但您值得更好的。"

就在這時，林曉的手機響了，是周遠。"林小姐，您剛才是不是落了一本書在超市？"

第二天，林曉去超市取書時，恰巧又遇到了那對年輕夫婦。女孩——她自我介紹叫蘇婷——正在孕吐區干嘔，丈夫陳誠焦急地拍著她的背。

"需要幫忙嗎？"林曉上前問道。

交談中，林曉驚訝地發現這對看似完美的夫妻其實才結婚半年，而蘇婷的懷孕是個意外。"我們本來打算先奮斗幾年，"陳誠苦笑道，"但既然來了就是緣分。"

林曉注意到蘇婷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在陳誠去拿水的間隙，蘇婷小聲說："他其實想要我打掉...是他父母堅持要留下。"

林曉心頭一震。這時，周遠走過來遞給她遺忘的書——一本《離開的勇氣》。"很適合你，"他輕聲說，"我看過，很有啟發。"

接下來的幾周，林曉與張美華成了朋友，也偶爾在超市遇到蘇婷和周遠。一個雨天，林曉撞見張美華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親密地走進酒店；同一天，她在醫院偶遇蘇婷獨自來做產檢。

"陳誠工作忙，"蘇婷強顏歡笑，但林曉看到了她病歷上"先兆流產"的診斷和"情緒壓力過大"的醫囑。

當晚，林曉和周遠值夜班時聊起這些事。"表面看到的幸福，背后可能都是勉強，"周遠若有所思，"就像超市里光鮮的商品，保質期下可能已經變質。"

林曉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卻忽略了眼前的可能——比如周遠每次值班都會"恰好"和她排在一起，比如他記得她喜歡喝什么咖啡。

三個月后，在周遠的鼓勵下，林曉幫助張美華搜集了丈夫出軌的證據，順利離婚；蘇婷則在林曉的支持下和陳誠進行了長談，兩人決定誠實面對問題而不是維持表面和諧。

而林曉自己，在周遠捧著超市里最便宜但卻是她最喜歡的向日葵表白時，終于學會了區分"習慣"和"愛"。

"嫁對人不是看他在外人面前對你多好，"林曉在日記中寫道，"而是看他獨處時如何待你，困境中如何選擇，以及是否愿意和你一起成長。"

又是一個周五，林曉和周遠在超市看到一對爭吵的情侶。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上前——有些彎路，或許可以因為過來人的一句話而避免；有些幸福，需要勇氣去辨別和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