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銘
張幼儀(1900-1988),名嘉玢,徐志摩的原配妻子,因與徐的中國首例現代離婚案而為世人所知,長久以來隱于徐志摩的盛名之下。而鮮為人知的是,她并非人們印象中的舊式女性。張幼儀曾涉足商界、銀行界、乃至政界,于1928年至1949年間任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副總裁,是中國近代主持銀行的女性先鋒。
01
少時歲月
1900年,正值新舊變革的世紀之交,張幼儀出生在上海寶山 (其時隸屬于江蘇)的一個顯赫富庶之家。祖父為官,父親行醫,家境殷實,重視教育。她的二哥和四哥是中國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二哥張嘉森(張君勱)是著名政治家、哲學家,被稱為“中華民國憲法之父”;四哥張嘉璈(張公權)則是極富影響力的銀行家、實業家,歷任多家銀行總裁及政府高官。張幼儀一生思想上、生活上都受兩位兄長幫扶,影響甚巨。
3歲時,母親試圖為張幼儀裹腳,被接受過新式教育的二哥張嘉森制止。她于是成為了張家第一個沒有纏足的女孩子。二哥給年幼的她講義和團運動,講中國的政治局勢,講中國面臨的社會思想變革,教她無論外在如何行為,都要尊重自己的內在感受。
張幼儀從小就有很強的求知欲,然而張家固然重視教育,也只是看重兒子的教育。學貫中西、留學東洋都是兒子的事情,張父并不愿意為要嫁人的女兒的教育花費什么資財,要求也不嚴格。她只受過簡單的儒學啟蒙,被教導最多的是三綱五常、三從四德。12歲時她從《申報》上看到了江蘇省立第二女子師范學校的招生廣告,使用新式教材,收費相當低廉,終于說服父母同意自己前去求學。那時,她的理想是畢業后成為一名小學教師。
13歲那年,四哥張嘉璈為妹妹挑選了一位才華橫溢的丈夫一一當時就讀于杭州第一中學的徐志摩。相命、訂婚、 置辦嫁妝,兩個年輕人并無置喙的余地,婚事被迅速提上日程。1915年,張幼儀離開學校嫁至硤石徐家。時年15歲,師范學校還有一年才能拿到教師資格證書,然而除了她自己沒人關心這個。
02
坎坷青春
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婚姻從1915年持續到1922年,7年間二人極少溝通,互不了解。徐志摩認定張幼儀是個沒受過多少教育的“鄉下土包子”,不屑與之交流,對她不理不睬不看不語;張幼儀則謹遵著母親的教導,對公婆晨昏定省、進退有度,甚得二老喜愛,對年輕而倨傲的丈夫則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沉默以對。
1918年,長子阿歡出世,不久徐志摩就出國讀書,1920年張幼儀得到準許去往歐洲與之會合。然而遭到厭棄的境況并未改變,她沒能如出國前期望的在西方求學,成為她理想中的一個足以與丈夫談笑風生的飽學之士,而是每日囿于家務瑣事之中,還在歐洲懷上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徐志摩命她墮胎,并在懷孕跡象愈發明顯之時離開了她。張幼儀在二哥和七弟的幫助下,將孩子生了下來。次子彼得滿月之際,徐志摩終于來了音訊,卻是請她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好能順利追求林徽因。這因是中國第一樁依據《民法》的西式離婚案而載入史冊,雖然做法幾近殘酷。簽好離婚協議,徐志摩去醫院看了彼得,注視兒子的目光似乎愛意盎然,但只字未提她們母子在歐洲要如何過活。
張幼儀22歲,就這樣像一把“秋天的扇子”一般被拋棄了。
03
臨危受命
離婚后,張幼儀攜幼子居住在德國柏林,學會了一口流利的德語,就讀于裴斯塔洛齊師范學院。她嚴肅正統的性格與嚴謹的德國作風相當契合,在讀書和工作中逐漸找到了自信和人生的支點。回顧過往,她對過去精神上裹足不前、逆來順受的自己甚至感到迷惑不解。
張幼儀自己將其一生分為兩段:德國前和德國后。“去德國前,我凡事都怕;去德國后,我一無所懼。”離婚的動蕩倒是一件幸事,令她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張幼儀在德國待了3年,直到1925年幼子彼得病逝后方才回國。這時的她,已經是一個比過去堅強很多、天不怕地不怕的獨立自主的人了。1924年上海繁華的南京東路上出現了一家女子銀行。時值百業維新之際,為喚起女界而發起創辦,初名坤范銀行,不久由陳光甫提議更名為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該行由男女董事共同投資興辦,聘用女性職員居多,主營女子業務,頗受女性歡迎。后因經營不善,銀行資金幾乎斷鏈,瀕臨倒閉。于是,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的工作人員找上了張幼儀。
當時,張幼儀剛在東吳大學教授了一學期的德語,面對銀行的邀請,決定要抓住這次機會。她此前從未有過銀行業的工作經歷,女子銀行的招攬亦主要是看中她四哥張嘉璈的影響力,然而她確乎是借此機遇進入了銀行界,發揮了經營才能,與銀行的貸款債務人商討還款途徑以追回債款,幫助銀行保住存款,將銀行的發展帶回了正軌。她將辦公桌放在大堂的最后面,對銀行前面的情形一覽無余,以便對全行業務和職員工作情況進行監督和管理。她每天早上9點整準時到銀行辦公室,這是在德國習來的分秒不差的作風;下午5點結束工作后,再在辦公室跟隨一位老師補習中文,以彌補過早結束學校教育的缺憾。
在張幼儀身體力行的嚴格管理和四哥的全力支持下,加之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陳光甫和浙江興業銀行的李馥蓀的幫助,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很快反虧為盈,發展穩定。
04
誠渡難關
銀行里的女職員
1937年夏天,日本侵華之時,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又遇到了一次難關。日軍侵入上海,城內人心惶惶,人們四散奔逃。許多顧客跑來銀行要求取現,女子銀行現金儲備不足,張幼儀不得不向規模更大的銀行以女子銀行所在建筑的所有權為抵押品預支現金。
恰逢此時有人來要求提款,將提空她想盡辦法才為銀行保下來的四千元現金儲備。如果提空的話,銀行將立時倒閉、關門大吉。張幼儀當機立斷,向這位顧客提議由她擔保,如果銀行倒閉,會把這四千元留出來,雙方訂立契約,在六個月內張幼儀連本帶利將這筆錢給他。雖然是女子銀行,但這位顧客是位男士,他說:“如果是你張幼儀告訴我,你擔保這筆錢,那我相信你。我不相信別人的話,可是你講的話我信”。張幼儀用這個方式靠誠意和自身長久以來的信譽解救了銀行。此后的六個月里,張幼儀一直親自帶著那張保證書,以確保哪怕在她遭遇不測的情況下,也有人能發現她對這位顧客的責任。
04
成果斐然
上海女子銀行二十五周年營業部側影
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廣受女性的歡迎。顧客們常拿到支票就到銀行兌換現錢,留足零花錢再將余額存入銀行,以防止早早把錢花光。夫人太太們則將情人贈送的珠寶首飾放在女子銀行,這些東西不能讓他人知曉所以無法放在先生的銀行戶頭里。為了吸收存款,女子銀行發行儲金禮券,以供交際往來之用,適應了上海市民紅白喜事送禮之俗,頗受歡迎。
初創辦時,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的總資本為20萬元,1934年增至50萬元,1936年增至100萬元,1946年到600 萬元。銀行發展穩健,張幼儀也在上海金融界有了聲名。
除銀行事務外,張幼儀還擔任著當時聞名上海的云裳服裝公司的總經理,經營有道,生意興隆;1934年起她受二哥之邀擔任國家社會黨的財政部長,將黨派財務開支管理得井井有條;抗戰期間,她囤積軍用染料,再以高于原價百倍的價格賣出,大發了一筆橫財;她還投資黃金、棉花和股票等,目光精準,獲利極豐。
徐志摩的侄兒徐炎這樣評價張幼儀:“性格剛強,嚴于管束,大時尤甚,富于手段;很有主見,也很有主張,且相當主動”。事實上,在個人事業上她確實達到了民國女子鮮少企及的高度。或許不及徐志摩、林徽因、陸小曼等人光彩奪目,張幼儀以沉默踏實而恪盡責任的姿態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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