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北方朔風

這一輪以伊沖突中，以色列對伊朗的許多打擊與破壞行動，依賴于潛伏在伊朗的各路破壞分子和帶路黨等“伊奸”。這確實符合摩薩德一直以來的人設，這次伊奸的作用在以色列發動襲擊的頭幾天確實作用極大。

在以前，以色列在針對伊朗的行動中，會盡量安排這些滲透破壞人員在干完活后撤出伊朗，這也是以色列能在伊朗建立龐大情報網的原因之一。但是這次的情況可完全不是，他們把在伊朗經營了幾十年的情報網當做某種消耗品來使用。

于是，隨著伊朗開始還擊，全國上下進入抓內奸狀態，那些相信以色列的“伊奸”不少都被抓了進去。摩薩德這種孤注一擲的行為，或許足以說明“正道世界”對于帶路黨真正的態度了，他們從來都只是把這些人當做耗材罷了。哪怕今天留著你保護你，也不過是為了留著關鍵時刻消耗罷了。

話說回來，即使在今天，人力情報網絡依然是非常珍貴的資源。從純粹功利的角度來講，以色列人也不應該把這些人當做是消耗品，現在并非是把這些消耗品一次性用完的最好時機。這種非理性行為正說明摩薩德以及以色列的實質。摩薩德雖然表面上是一個情報組織，其實本質更類似恐怖組織。

說到情報工作，我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什么？大概是電影游戲中各種復雜的機密行動，是各種高科技設備。情報工作確實包含這些不假，但這不是情報工作主流。在當下信息爆炸的時代，情報工作的核心是從海量的開源資料之中尋找出來有效的信息。換言之，當下主要的問題不是信息太少，而是太多。情報部門的工作，很多時候和辦公室文員也沒什么區別。

在我們對摩薩德的各種了解中，對它的刻板印象是它十分擅長暗殺。但是正如之前所說，暗殺并不是情報工作的全部，而摩薩德的很多行動，甚至都不算是暗殺，而是標準的恐怖主義行為。也正因為這種恐怖主義性質，很多行為如果認真衡量的話，很難說真正給以色列帶來了多少實際利益。

以色列進行的暗殺與破壞，最為知名的就是針對伊朗核計劃的各種行動。不可否認，伊朗在這方面的防范有很大問題，多次有重要科學家被殺害，核設施被攻擊，但是這些行動真的阻止了所謂的伊朗核計劃了嗎？很多網友對于伊朗最近幾個月關于核談判的態度看不上，覺得“放棄核武器保持核研究能力”過于軟弱，不過如果回顧老新聞的話，我們會發現二十多年以來伊朗一直是這種態度，一直沒有改變。

在本世紀頭十年，西方情報機構的評估中一直認為伊朗有能力快速建造核武器，因為伊朗確實進行了很多核武器前期實驗。伊朗至今為止依然沒有建造核武器，或許是想通過這種狀態來進行威懾，并且希望減少受到的制裁。但是從這么多年伊核協議的情況來看，這樣的政策談不上成功。甚至伊朗本地的世俗派，有時候也會抱怨為什么伊朗不建造核武器。

從這個角度出發，以色列對伊朗的核計劃的破壞活動，實際上沒什么意義，因為伊朗并沒有建造核武器的意愿。畢竟伊朗從事核計劃的人數有上萬人，而核設備也遠不止被破壞的這一些。按照長期以來以色列對于伊朗的滲透程度，以色列情報機構不可能認識不到這一點，既然可以長期較為清晰的掌握伊朗的核計劃動向，那么激進的行為就并非是最佳的選擇。

當然，類似的事件也并非以色列的獨家。比如說就在最近，美國國家情報總監圖爾西加巴德就公開表示，沒有證據表明伊朗在推進核武器計劃，但是特朗普表示他不在乎。以特朗普的個性，他對伊朗打擊的決心有多少很難說，但是他想利用伊朗事件給自己爭取聲望，讓自己不再被稱為“TACO”之類的，卻是十分明顯。

以色列的情況和特朗普當下的尷尬局面十分類似。摩薩德的很多行動是純粹的示威行為，具體達成了什么目的并不重要，但是一定要動靜大。暗殺行為很多時候是需要越隱蔽越好的，可是以色列并不在乎這一點。因為以色列情報機構乃至于國家運行的核心，就在于這種暴力和恐怖的表演。

我們在以前文章中曾經多次討論過景觀社會這種現象，這一現象可以外延到政治乃至軍事行動的范圍內。以色列無疑是國際層面這種景觀表演的最典型代表。

以色列是西方世界在中東搭建的一幕戲劇，對于被以色列壓迫的中東人民來說，以色列在一直進行著最殘酷的暴力表演；對西方世界的體面人來說，以色列則表演了“中東唯一一個文明國家”這樣的戲劇；對福音派信徒來說，以色列扮演的則是末日審判的先驅。而這一幕荒誕的戲劇一旦停下，以色列這個國家必然將走向終結。

二戰結束之后，左翼學者對于文化景觀和信息傳播進行了大量研究。其中一個主要目的是希望通過解構這些東西來反對戰爭。但是事情的發展往往事與愿違，帝國主義逆練了這些理論成果。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美國熱衷的無人機斬首行動，其中很多任務美國可以用其他武器裝備進行打擊，但是通過無人機進行展示，在傳播學上可以發揮出最大的效果。首先無人機上沒有人，就算失敗也不會有傷亡，有助于壓制反戰情緒；其次是無人機的視角十分能滿足觀眾的窺視愛好，是一種“文明人對野蠻人”的窺視心理；最后通過對于斬首行動的宣傳，可以試圖說明反對“正道世界”的只是極少數。

以色列的軍事與情報系統運作，也是依賴類似的邏輯。雖然因為美國的孝順，以色列有著相對于周邊國家十分先進的軍事技術，但是體量太小，如果被拉到消耗戰里依然會非常痛苦。他們之所以濫用暴力，就是為了建立威懾，避免陷入消耗戰。從阿克薩洪水以來以色列一切的殘暴行動，本質都是為了重建對周邊勢力的威懾。

以色列情報系統的表現也是如此，他們的運行邏輯并非理智化的情報處理，而是用殘暴來制造恐懼。自然，摩薩德看起來就不像一個正常的情報機構了，它不過是為了維持這場殘酷戲劇能繼續下去的一個小丑罷了。

但威懾這種東西并不是想要重建就能重建的，比如說這次面對伊朗，以色列開始的突襲打出了效果，讓伊朗受到很大損失，可是隨著伊朗進行反擊，以色列剛剛打出來的威懾開始快速消散。封鎖被導彈攻擊的現場，就是最為典型的表現。以色列開始意識到，伊朗的反擊雖然并不能大規模摧毀以色列的戰爭能力，但是被彈道導彈打擊的建筑照片也足以破壞心理上的威懾。

畢竟這一輪突襲之后，伊朗依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反擊能力，而負責攔截彈道導彈的彈藥即使以美軍的標準，都是難以快速補充的消耗品，無論是薩德還是標準三，單發彈藥的成本都是千萬美元級別的。一旦消耗殆盡，戰爭的殘酷會又一次展現到以色列人的面前，技術優勢的威懾將變得難以維持。

以色列的防空力量甚至還大量發射鐵穹，但是鐵穹并不具備攔截這種中程彈道導彈的能力，這種發射行為不過是為了表明“以色列人在被保護”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不理智的大量啟用在伊朗的潛伏人員，是試圖重建威懾的無奈之舉，只不過效果上就有些尷尬了，甚至有人干出了點燃輪胎來應對摩薩德KPI這樣頗具資本主義精神的行為。不過說到底，這些摩薩德策反的人員，在這一幕荒誕劇之中，連配角都算不上，只不過是戲劇表演之中的消耗品罷了。

目前看來，重建威懾最好的方式大概是讓美國直接下場，但是特朗普先生的想法是個不確定因素。而且如果美國介入之后，伊朗依然不投降怎么辦呢？總不能讓以色列和美國組織地面力量入場吧？雖然筆者相信美國軍事力量的巨大優勢，但是到那個時候，再進入一次漫長的消耗戰，這是最不利于重建威懾的情況了。這并不是因為以色列或者美國不夠強，而是因為以色列的存在本來就是荒誕而矛盾的，這個事實并不因為某些武器裝備或是情報行動而改變。

以色列吸引西方的一大設定，是它的“中東唯一的文明國家”標簽，但是為了重建威懾對周邊國家使用暴力，使得西方左翼對以色列產生了普遍的質疑與不滿。對于右翼來說，MAGA派這樣的孤立主義者既不喜歡中東國家，也不愿意為了以色列付出太多，這從最近塔克卡爾森這些人的發言就可以看出來。

我們不妨再思考一個問題，以色列的經濟結構中有大量的高科技企業，這也是很多人吹捧以色列的理由之一。但是這些企業大多數都是美國企業的分店，從市場經濟的角度來說，把這些企業放在以色列真的最好嗎？

無論是從資金，人才密度還是供應鏈來說，以色列都遠非是最好的選擇，甚至以色列部分城市的生活成本比灣區都離譜。這些企業選擇在以色列開分店的理由并非是市場的，而是意識形態的，而當這一意識形態開始動搖的時候，以色列的經濟模式是否還可以繼續持續下去呢？

所以，那些被以色列策反的“伊奸”在這場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的殘酷戲劇中只能成為消耗品。這些天，中文互聯網上對“伊奸”們的下場也格外關注。對于我們來說，事情的發展也確實很有啟示。畢竟，我們國家也是個歷史上因內奸的大量存在而遭到嚴重困難的國家。而直到今天，各種思想甚至行為上的帶路黨也絕不算罕見。

在中文網絡有一個常見的觀點，認為是伊朗社會問題太嚴重，所以以色列情報部門才能系統性進行滲透破壞。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伊朗內部的社會問題確實不小，無論是文化，產業結構還是就業，都有很大的矛盾。這對伊朗的內政外交造成了復雜的影響，伊朗當下的困境，很多也是因為這些社會矛盾所導致的。但是問題在于，在中文網絡說這話的人背后還有什么含義，這就值得商榷了。

中文互聯網大概是最喜歡影射史學的地方之一，所以在伊朗問題上，一部分人批評伊朗社會問題，是為了伊朗感到遺憾；而一部分人則是為了表明自己永遠和“正道世界”站在一起的態度。如果是第一種情況，我們確實應該討論一下伊朗的社會問題，而對于第二種，那我們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伊朗社會問題嚴重不假，但是以色列的社會問題呢？我們已經反復說過，以色列當下喪心病狂的行為本質還是以色列內部問題所驅動的。至于中東其他國家，又有幾個社會問題不復雜呢？那些海灣國家的經濟模式，雖然看起來烈火烹油，但是內在運行卻相當封建甚至是奴工經濟。

甚至“正道世界”本身，如今也陷入了復雜的社會矛盾之中，白宮里邊坐著的那位，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總不能只有“動物朋友”的社會問題算問題，“正道世界”就不算了吧？畢竟正道世界天天互相除籍，標準天天變動還挺累的。

還有一些朋友比較天真的認為，伊朗需要中國這樣的社會開放政策。但是事實已經證明了，中國從80年代起的開放政策的成功，是和地緣政治，國際市場等等因素共同造成的。當下的情況和80年代已經大不相同，實際上古巴朝鮮都進行了一定的開放政策，但是因為外部環境的壓力，結果并不理想。

這些國家政策并不完美，但是單純批評他們不夠開放，那就過于高高在上了。比如說以現在伊朗的產業結構，雖然擴大中國商品進口可以降低通脹，但是伊朗自身的產業能不能承受這個沖擊呢？開放政策這種事情，很多時候要看外部環境，而不是這個國家是否“文明”。

對社會問題進行批評是一碼事，但是天天想著當“世界公民”，當“帶路黨”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很遺憾，不只是在伊朗問題上，在很多問題上，我們的輿論場中都有不少人故意混淆這兩點。某些人究竟是憂國憂民，還是唯恐天下不亂呢？就好像在中國互聯網吹巴列維王朝的比伊朗吹巴列維的都多。

不過筆者建議，諸位自詡正道世界衛士的精致利己主義者們，還是多看看這次以色列到底是怎么把這些“保衛以色列”的伊朗人用完就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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