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之后的鄧小閑對眼前這個新世界尚抱有興趣,她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運行方式,看看是否和一百年前一致。
但圍觀的人并沒有給鄧小閑這個機會。在鄧小閑大腦仍昏昏沉沉意識不清的時候,她就被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鄧,你是哪國人?”
“我...我是中國人啊。”
“我是美國移民局局長,我們現在給你提供一個入籍美國的機會,這樣更方便美國的醫療工作者和科研工作者照顧你。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鄧小閑懵掉了。她依稀記得一百年前,能夠入籍美國還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兒,而對于中國人而言,移民美國更是難上加難,大多數人都被攔截在復雜的身份制度之外。
當時著名女演員陳沖,在宣布自己獲得美國公民身份后,臺下一片雷鳴般的掌聲。看過那個視頻的鄧小閑心里想,換其他國家,哪個能有這樣的待遇?
也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這樣。鄧小閑想問問人,或者用互聯網查一查,但自己身處的空間一片潔白,圍觀的人又都是白人面孔。
“我要求獲取過去一百年的客觀歷史信息,來幫我做這個決定。”
人群中走出兩名護士,二話不說推著鄧小閑進入了一個小黑屋。這里擺著一臺非常老的臺式電腦。
“有更新一點的設備嗎?我冬眠前那個時候都用上平板手機了,這哪里來的老古董啊?”
美國移民局局長走過來,兩手一攤。
“很遺憾,我們也想幫助你,但在過去的戰爭中,人人使用的手機成為了最強大的武器,它們比間諜更會監聽,比偵探更會跟蹤,比媒體更會洗腦,甚至比炸彈更容易爆炸。曾經手機給人類帶來多大的歡樂,戰爭時就給人類帶來多大的痛苦。因為手機而死的人數不勝數,所以戰爭結束后,世界范圍內,所有手機都被銷毀了。
因為你的出現,我們翻箱倒柜在舊蘋果公司倉庫找出這么一臺,你湊活用吧,大多數的信息你都能找到。”
“那現在的人,用什么搜索信息呢?總不可能返璞歸真,重新用上這老古董吧?”
“我們現在用眼機,像隱形眼鏡一樣戴在眼睛里。你是冬眠人,還不能適應這樣的操作。”
“那不是比手機更容易傷害到人嗎?怎么銷毀了手機,又用上更危險的眼機呢?”
美國移民局局長沒有說話,轉身關上了房門。
在接下來的三天三夜,鄧小閑閱讀了大量歷史文獻,如果它們沒有被篡改的話,那過去一百年經歷的事真的太多了。
在鄧小閑冬眠后,因為連續幾任總統都無法平衡懸殊的貧富差距和割裂的上下階層之間的利益,美國很快陷入了混亂。人們把怒火宣泄到當政的總統身上,但實際上美國社會的問題,早在鄧小閑冬眠以前就種下禍根。
一方面,公立學校的快樂教育和奶頭樂的娛樂產業,看似可以壓制平民的思考力,平息社會下層的怨氣,但很重要的一點被忘記了,那就是美國不是封建國家,而是一個“民主國家”,這些逐漸喪失思考力的公民,手里還掌握著關鍵的選舉權。
對于被思想閹割的選民而言,如果一個人能帶給他們視覺刺激,經常出現在媒體綜藝上讓他們覺得熟悉,遠遠比一個能構建長期經濟發展規劃但說話文縐縐的無聊政客要有吸引力的多。
為了馭人而愚人,又授權給愚人,那必然選出來的也是愚人。美國的體制又進一步擴大了愚人作出的愚蠢決策的影響力,一個雪球越滾越大。
另一方面,槍支的放任,也讓民眾自發糾集為武裝力量成為可能。一時間,美國成立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個政黨,并且都有自己的軍隊,但很快,根據階級利益的劃分,這些小規模的勢力很快自動劃分成兩個大的派別,形成敵對局面,俗稱“左軍”和“右軍”。
左軍是在鄧小閑冬眠前那個時代,占據主要話語權的社會階層,他們的祖先來自世界各地的富有地區,大多從事政治、金融、法律等“高級職業”,在和平時代曾推行的諸如性別平權、環保運動曾讓人類文明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但也出現了男跨女的性少數群體傷害順直女性、素食主義造成人們營養不良、少數族裔因其身份擠占其他種族求學求職機會的社會問題。
他們的口號是,“將自由還給美國!”
右軍是曾經聽不到聲音的社會階層,也就是所謂的“底層”。他們曾經在美國建國前兩百年的經濟騰飛,貢獻了大量的汗水和稅收,他們的祖先來自美國南部的農場、西部的礦區、北部的鐵銹帶,但最終受到政府“高貸款率、高稅率”以及酗酒、毒品、奶頭樂泛濫的荼毒,陷入積貧積弱、無力回天的局面。因為缺乏教育,也助長了每況愈下的治安問題。
他們的口號是,“美國夢,我們每個人都有份!”
戰爭一觸即發。和第一次內戰南北戰爭非常類似,美國第二次內戰的導火索是右軍火燒白宮。盡管人們在后來的歷史研究中澄清,這場白宮大火其實很有可能并不存在,或者只是很小范圍的一場火,因為白宮的主要建筑材料是不易引火的砂巖,當時的各大媒體所刊載的圖片很有可能是人工智能生成的,但在當時的輿論看來,是右軍發起戰爭的標志,這也為戰爭結束后罪行清算提供了證據。
這場戰爭又被后人稱為“新南北戰爭”或“左右戰爭”。
很快,左軍和右軍對美國這塊大牛排進行了勢力劃分。沿襲從前美國大選的習慣,左軍的地盤被稱為藍區,右軍的地盤被稱為紅區。右軍在全美最保守的州——猶他州,建立了臨時政府。
藍區和紅區之間,切斷網絡、交通、貿易、電子支付等一切聯絡。曾經人們一度以為虛擬網絡能夠打破地理限制,把人們聯絡在一起,但在戰爭中,反而是最容易切斷的基礎設施。要不了一夜之間,幾乎在一分鐘之內,美國的居民打開手機,發現自己的手機已被安裝了所屬顏色區域的運行系統,通訊錄里敵方區域的聯絡人自動刪除。
人們曾經以為,這場戰爭會速戰速決,最多也就是像南北戰爭那樣,打上四年。
但這場戰爭比人們想象中漫長。雙方甚至曾一度各自有了穩定的社會運行機制。
紅區依靠傳統的農業、重工業和相對廉價的勞動力,迅速建立起自給自足的經濟體,雖然管理方式粗放、污染嚴重,但好歹日子能過。
由于勞動力是紅區最寶貴的資源之一,紅區在沿襲禁止墮胎法令的基礎上,開始實施鼓勵生育的政策,并將法定成年時間降低到16歲。潮水般的嬰兒被集中進行養育管理,解放父母投入到生產中去。
當時紅區的商務部部長曾放出豪言壯語,“像囤股票一樣囤孩子!”
藍區掌控了高利潤率的商業服務、金融、科技等產業,還獲得了世界范圍內盟友的援助,依然能夠進口南美、亞洲的農產品和生活用品。雖然物價一路飛漲,但藍區的居民大多有股票和高薪的工作,資產的增速一定程度上減緩了通貨膨脹的壓力。
在接近十年的時間里,人們逐漸開始想,也許美國真的要分裂成兩個國家了,藍區很高興清理了低端人口,治安提升,紅區很高興拜托了藍人的壓迫,重新擁有了工作和家庭。
但這種平衡僅僅維持了不到十年。
左軍,被視為舊美國的繼承人,短期內依靠舊美國的榮光,拉來了大量援助和投資,投資人們滿心期待著,左軍政府快速收復失地,并將戰利品回饋給他們,夢想著一本萬利。但戰爭連綿不絕,三年、五年、十年,眼見左軍政府深陷戰爭泥潭,投資人們逐漸喪失了熱情和耐心,終止了對左軍的援助。而左軍賴以生存的商業服務、科技產業,是建立在優秀國際信用和經濟殖民的基礎上的,隨著逆全球化的浪潮愈演愈烈,國際貿易日漸式微,各國陸續建起高墻,開發自己的信息系統,重建國內經濟循環體系,不再需要右軍提供服務。
另一面,右軍也爆發出政治丑聞。右軍的首領被發現和墨西哥做交易,紅區所有州要并入墨西哥聯邦,右軍政黨將成為國會第一大黨。這份“喪權辱國”的交易泄露后,遭到了民眾廣泛的抗議。在右軍首領被刺殺后,紅區爆發政治動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經濟功虧一簣,人民又陷入到水深火熱之中。
為了向外獲取更多資源,左軍和右軍的沖突日漸激烈,美洲大陸上一片哀鴻遍野。
左右戰爭的結束,其實來自于一個很小的意外。左軍首領邀請右軍當時掌握實權的將軍進行談判,實則暗中安排了殺手刺殺將軍,但在殺手準備動手之際,發現狙擊槍居然啞火了,左軍首領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談判。令人驚訝的是,右軍的態度出奇的柔和,最終以相當合理的條件,疲勞的雙方達成了一致。像一對因為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分開的夫妻,最終又因為無力獨自生存而破鏡重圓。
新政府建立后,美國在戰前貧富差距過大的問題居然自動解決了。99.9%的人返貧,新的一輪社會洗牌開始了。
而2098年,鄧小閑所處的當下,正是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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