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深巷總籠著層薄霧,青石板縫里的苔蘚吸飽了水,踩上去黏膩得像是抹了油。陳硯生把帶血的蝴蝶骨刀塞進暗格里,黃銅扣 “咔嗒” 輕響,和著巷口餛飩攤的梆子聲,在潮濕的空氣里碎成小片。他扯松藏青圍巾,露出下頜處那道月牙形疤痕 —— 那是三年前接第一單時留下的,如今倒成了他 “夜梟” 殺手的標志。
手機在帆布包里震得發燙,掏出來時屏幕映出他泛青的臉色。置頂對話框里,母親發來六張照片:瓷碗里的糖醋排骨碼得整整齊齊,最后一張特意拍了桌角的白瓷花瓶,插著支新開的茉莉。“阿生,醫生說今天狀態好,等你回來給我拍合照。” 他喉結滾動兩下,在輸入框打下 “加班” 二字,又刪掉換成笑臉表情。
天光漸亮時,陳硯生推開 “拾光” 工作室的雕花木門。檀木相框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最顯眼的位置掛著他去年在敦煌拍的星空 —— 銀河像打翻的金箔酒,潑灑在暗紫色天幕上。突然,門簾被掀起,帶進縷清甜的梔子香。
“陳老師!” 少女踮著腳,杏眼彎成月牙,“我來取上周拍的寫真。” 她穿著藕荷色旗袍,盤扣是手工繡的并蒂蓮,發間斜簪支珍珠步搖,走動時碎鉆流蘇輕輕晃著。陳硯生喉頭發緊,接過她遞來的咖啡杯,指尖觸到杯壁殘留的溫度。
這是他第三次見沈明棠。第一次在攝影展,她倚在他的《敦煌星夜》前,月光白披肩滑落肩頭,露出天鵝頸上的碎鉆項鏈,像把銀河摘下來戴在了身上。第二次她抱著相機闖進工作室,說想跟他學布光,馬尾辮隨著動作一甩一甩,運動鞋邊沾著未干的顏料,透著股靈動的野氣。
“陳老師在看什么?” 沈明棠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他耳畔。陳硯生慌忙后退,后腰撞上陳列柜,玻璃震得輕響。她噗嗤笑出聲,從帆布包里掏出塊玫瑰糕,“我媽做的,說要謝謝上次幫我修相機。” 糕點上撒著的桂花碎簌簌掉落,落在她涂著豆沙色甲油的指尖,像幅工筆畫。
手機在這時震動,陳硯生瞥見屏幕上的 “老刀” 二字,臉色驟變。沈明棠好奇探頭,他迅速鎖屏,掌心卻沁出冷汗。雇主這次的目標,竟是沈明棠的父親 —— 那位知名的古董修復師。
深夜的古董修復室泛著檀木與桐油混合的氣味。陳硯生潛伏在雕花窗欞外,月光穿過鏤空的纏枝紋,在青磚地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屋內,沈父戴著金絲眼鏡,正在修復件唐代鎏金香囊,鑷子夾著金箔的手穩得驚人。突然,窗外傳來重物墜地聲,陳硯生瞳孔驟縮 —— 是同行 “赤蛇” 提前動手了。
他撞破窗紙沖進去時,沈父胸前已插著把淬毒短刃。“告訴明棠……” 老人抓住他袖口,血順著金絲眼鏡往下淌,“香囊夾層……” 話未說完便沒了氣息。腳步聲由遠及近,陳硯生攥緊香囊,翻窗逃離時,正撞見舉著手機趕來的沈明棠。月光落在她慘白的臉上,淚水混著睫毛膏暈染開來,像朵被暴雨打濕的芍藥。
警方調查的第七天,陳硯生在沖洗照片時被捕。暗房里,顯影液中的照片漸漸浮現出沈明棠的笑靨 —— 她穿著敦煌飛天服飾,彩帶在風中揚起,眼角貼著的金箔亮片比銀河還璀璨。“夜梟,沒想到你藏得這么深。” 刑警隊長舉起他的蝴蝶骨刀,刀柄上的饕餮紋泛著冷光。
看守所里,陳硯生收到母親病逝的消息。隔著鐵窗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他想起最后一次見沈明棠的場景:她站在警戒線外,攥著那張飛天寫真,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月光。“陳硯生,你知道最惡心的是什么嗎?” 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里的羽毛,“是你相機里的我,笑得那么真。”
死刑前夜,獄警轉交來個包裹。褪色的油紙包里,是塊風干的玫瑰糕,旁邊壓著張泛黃的合照 —— 母親穿著他買的紅色羊毛衫,笑得眼角堆滿皺紋,背后的墻上,貼著他獲獎的《敦煌星夜》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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