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銀芬

戰爭中，由國家出面偽造別國貨幣，以擾亂敵方經濟的做法由來已久。美國獨立戰爭期間，英王喬治三世曾下令偽造“大陸票”以破壞殖民地經濟。二戰期間，納粹德國為拖垮英美等反法西斯同盟國的經濟，實行所謂的“伯恩哈德行動”（Operation Bernhard）,大量偽造英鎊、美鈔等貨幣，以擾亂英美等國經濟。戰場上兵刃的廝殺中，也往往彌漫著經濟戰的硝煙。本文主要介紹抗日戰爭中，在華北根據地中國共產黨、國民黨與日偽間圍繞假鈔進行的斗爭。

抗戰時期，華北抗日根據地中國共產黨、日軍以及國民黨三方金融勢力匯集，偽幣、法幣、“抗幣”以及“土雜鈔”等共處一地，貨幣流通極為混亂。 最初法幣、抗幣、偽幣都在根據地市場流通，隨著根據地的不斷鞏固，嚴禁偽幣，限用法幣，抗幣地位日漸提高。日偽為了掠奪根據地物資，破壞抗幣及法幣信用，大批制造假抗幣和假法幣，國民黨方面開展了“以牙還牙，以假還假”的特殊戰爭，根據地政府也掀起了反假鈔的斗爭。

日軍侵入華北后，首先建立以中國聯合準備銀行為代表的多家日偽銀行 （表1，下圖），大量發行偽幣兌換法幣和地方貨幣，試圖將其他貨幣驅逐出貨幣市場。其次，為打擊邊區流通的法幣和根 據地銀行發行的“抗幣”，日軍大量偽造法幣和根據地貨幣。1940年底，日軍在華北“年關掃蕩”時，推出大量冀鈔五元券的假幣。1941年，假票波及更多地區，種類也日益增多，僅太行地區即出現了五元、二元、一元等多種面額的冀鈔假幣。1943年后，日軍推行假票的方式更為猖獗，他們在邊區周圍設印制推行假票的機關，而且年年改用新版。 到日軍投降時，假票的種類達二、三十種之多，印制機關不下十幾處。據當時知道的就有天津、石家莊、太原、安陽、集寧、新鄉、開封、濟南、邢臺、 邯鄲、武安等十二處。日軍用這些假抗幣高價收購糧食和其他物資，擾亂根據地的金融秩序。

除了偽造根據地貨幣，日軍還偽造了大量法幣，與國民黨政權在華北淪陷區進行較量。 當時，中國法幣仍可在上海租界及香港等地的中外銀行買賣外匯，日本正需要大量外匯到國際市場購買軍用物資，因此對偽造法幣特別傾心。 1940年4月，日偽又偽造中國農民銀行1元、5元、10元券法幣共500多萬元。 為了不易被人識破，這些假幣還經過特殊的工藝處理，使其外觀上成為使用過的舊幣。 在發行渠道上，日軍首先利用在華特務機關以及淪陷區的“商社機構”，如南京和廣東的“松機關”、開封的“梅機關”、北平的“蘭機關”、 青島的“竹機關”等大機構，將真、假幣混合使用，魚目混珠。 在根據地，日軍采用多種方法推行假幣。 每當控制某一地區時，就使用強迫手段把假票攤派給老百姓兌換，并指定兌換數量和比價。 此外，還利用漢奸、特務秘密打入邊區，將假票以低價售給錢販子或零星小商販，或購買物資。 另外，在發放偽軍軍餉和優待家屬時，也使用假票。

日軍印刷的假鈔

在華北抗日根據地，隨著日偽政府的限制和偽幣大量發行，以及抗幣信譽的日漸提高，國民黨政府的法幣流通地位岌岌可危。 1938年6月，偽中國聯合準備銀行發行了銀聯券，在其華北的流通范圍內，禁止印有南方地名的法幣流通。 另規定在華北流通的法幣，必須兌換成銀聯券方可使用。 在兌換過程中，日偽盡量貶低法幣的價值。 后來，日偽又開始強制推行所謂“新舊幣”的全面交換，并公布了《禁止法幣使用辦法》，以圖肅清法幣流通。 為此，國民黨政府除積極維持法幣在華北淪陷區的流通外，還采取了“以假對假”的辦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蔣介石命令軍統局與英美兩國造幣公司合作，在重慶秘密籌建一所制造日偽鈔票的造幣廠，印制日偽假鈔，運往華北等淪陷區市場流通。 1943年，汪偽中央儲備銀行宣布： “近日發現大量10元假票的 儲備券在市場上流通，本行不予承認，現金交易中也予拒收。 ”并制訂了《戰時偽造法幣治罪暫行條例》，企圖以嚴酷的鎮壓行動來嚇阻特券流通。 條例規定，對偽造者處以死刑或7年以上無期徒刑，收集、交付及運送者處以無期徒刑或5年以上徒刑，提供偽造場所者處以3年以上有期徒刑。 同時，又以高額獎金鼓勵民眾告密檢舉，《查緝偽券致送酬金辦法》規定凡破獲偽造機關者獎勵10萬元以上酬金，抓獲販賣特券者獎勵5萬元，檢舉使用特券者獎勵3萬元。

中央銀行加蓋“肅清漢奸，抗日救國”印戳紙幣

日偽的一系列防范和恐嚇手段，使特券在淪陷區的流通受到一定影響，戴笠在報告中承認特券在淪陷區的推銷 “未能達到預期成效”，特別在華北地區，由于日偽統治嚴密，偽幣銀聯券發行時間長，品相破敗，而特券紙張精良，面貌嶄新，故容易辨認，被發現扣押的次數較多，因而發行量遠不及華中地區。 但從總體看，特券的發行效果還是顯著的。 據統計，在華北及華中地區，每一千元的中儲券或銀聯券中，就有一元是特券，特別是其在華中地區的使用金額達到4000余萬。 直至抗戰結束，特券混雜在敵偽中儲券或銀聯券中使用，不斷輸入淪陷區搶購黃金、棉紗、布匹等物資，破壞日軍獨霸的金融市場。

華北抗日根據地1938年開始，先后成立了晉察冀邊區銀行、上黨銀行、冀南銀行、晉西北銀行、北海銀行、魯西銀行并發行抗幣，影響著日偽在華北大后方的金融勢力。 日軍為破壞根據地的貨幣，在華北各根據地多次發行假抗幣和法幣。 假鈔流通的地區，由于真假混淆，給人民群眾造成疑懼心理，破壞抗幣的信譽。 另外，市面也因假幣出現混亂局面，居民和商人都怕收到假幣，以致不敢進行交易，市場萎縮，物價上漲，影響工商業的正常發展。

抗戰后冀南銀行太岳區行關于進一步深入貫徹反假票斗爭的指示

針對日偽的假幣戰，根據地政府領導人民開展了一系列的反假幣斗爭。 為鑒別和打擊假幣，根據地銀行在每縣的各區內部，設立邊幣對照所，除了兌換磨損破爛的邊幣外，還負責打擊假邊幣及鑒別邊幣的任務； 制作真、假邊幣鑒別表，詳細列舉假邊幣和真邊幣在紙料及正反面花紋、花邊等方面的特點，分送各機關，加強工作人員鑒別力。 一旦發現假幣，暗中偵査，追蹤來源，破壞偽造機關，嚴辦運輸假邊幣的罪犯，堵塞來源。 對于濫用假抗幣的，如果是無知受騙者即沒收，如果是蓄意破壞者，嚴加懲治。 1940年8月3日，晉察冀邊區政府發布《為嚴防假法、假本幣流通的通令》，并附識別辦法。 邊區各銀行、合作社在鄉鎮廣發票樣，到各城鎮集市上張貼懸掛，動員群眾共同通緝偽造假幣的敵寇和漢奸。

北海銀行印鈔廠車間

在山東根據地，為擺脫日軍金融破壞并籌措抗戰經費，北海專署在1938年秋天于掖縣創設北海銀行。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法幣在上海、香港等地換取美元英鎊已成問題，日偽即將原有的法幣和偽造的法幣，大量拋向根據地，山東根據地涌入的法幣達上億元，這就意味著“同時也就有同等價值的物資外流，比幾次大掃蕩所造成的損失還要大”。根據地內部一時法幣泛濫，物價飛漲，軍民生活都受重大影響。為此，根據地政府放棄維護法幣的金融政策。1942年根據地開始限制法幣流入和物資外流，同時由北海銀行大批發行本幣，以求用北海幣取代法幣作為根據地的主要流通手段，經過反復斗爭，終于將法幣偽鈔擠出根據地。1943年，日偽又大批制造假北海幣投入根據地，以圖破壞根據地的金融，也被根據地方面擊退。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