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任特務處駐上海辦事處上校處長兼蘇浙行動委員會人事科科長”的文強是一位傳奇人物,他參加南昌起義時就已經是師黨委成員、上校連長,在黃埔四期跟他同一個宿舍的林同學也是連長,但軍銜是上校。
據《文強口述自傳》描述,林同學的職務當年已經是連長,而不是有些文章嘲笑的“林排”,這一點沈醉的姐夫余樂醒也可以作證——余樂醒不但參加了南昌起義,而且級別比文、林還高。
文強后來怎么成了“軍統特務”,幾千字也說不明白,而且也不可能說明白,所以咱們只能換一個話題,來回顧一下在八一三抗戰期間,他和戴笠如何在上海捕蛇:文強在戴笠指揮下,與沈醉的姐夫余樂醒、“軍統四殺手”中的趙理君等人并肩作戰,經過與日本諜報人員的七次秘密接頭,準備在第八次接頭時實施“殺蛇計劃”,遺憾的是最后還是讓那條毒蛇跑掉了。
文強被俘時的身份是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中將副參謀長,但在那之前,他還當過中共四川江巴兵委書記、中共四川省委常委兼軍委代理書記、川東特委書記、國民黨浙江中央警官學校情報參謀訓練班中校政訓員、參謀本部諜報參謀訓練班任政治指導員、參謀本部上校參謀、復興社特務處駐上海辦事處上校處長兼蘇浙行動委員會人事科科長……軍統局華北辦事處主任兼冀察戰區挺進第八縱隊司令和第一戰區調查統計室主任、軍統局北方區區長兼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肅奸委員會主任委員、軍統局東北辦事處(東北區)處長(區長)兼東北行營督察處中將處長、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處處長、長沙綏靖公署辦公室中將主任兼第一處處長。
文強在淮海戰役被俘后,一直不大愿意承認自己是“軍統特務”,但是在《口述自傳》中也對當年他在上海與日諜斗智斗勇的故事津津樂道。
《文強口述自傳》,顧名思義,就是文強口述、他人整理,而2001年8月文強口述自己歷史的時候,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所以代筆者留下了這樣的后記:“文老說:‘今天就講到這里,明天繼續吧。’沒有想到,這竟然是文老口述的最后一句話。我到醫院看望文老,文老正好清醒了一會兒,看到我去了,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歡迎歡迎’很快,就又昏睡過去,文老的病狀,我不忍描述。”
文強口述自傳的時候,已經年逾九旬,再加上他人代筆,難免有些地方不太準確,幸好文強將軍在1986年的全國政協《文史資料選輯》上海發表過一篇《八一三抗戰中的反間諜斗爭》,在那篇回憶文章中,日諜的名字叫南本實隆,而不是《口述自傳》中的郎本實仁。
全國政協的《文史資料選輯》作者和編審人員有多嚴謹,看過此系列叢書的讀者諸君自然清楚:楊伯濤、沈醉等人稍有筆誤或記錄不準,馬上就會有知情人提出“質疑”和“補充”、“訂正”,而且也會刊發于其后的選輯中。
文強的《八一三抗戰中的反間諜斗爭》,是全國政協文史資料選輯從上海政協編纂的《抗日風云錄》中轉載的,那就說明此文發布時間還早于1986年,那時候文強雖然已經不年輕,但是身體健康精力充沛,所寫文字應該更加準確可靠。
說完史料的出處和可靠性,咱們言歸正傳,來看文強的“捕蛇者說”。
文強是文天祥二十三世孫,其文才武功都可能高于沈醉,他在《八一三抗戰中的反間諜斗爭》擬的小標題就很吸引人:一個緊急電話、毒蛇出動、一場虛驚、討價還價引蛇上鉤、第三次會談毒蛇昏頭迷向、成交多變現款實收、毒舌新計支票開來、毒蛇終于溜掉。
我們沒有必要認為那些小標題是當年的編輯加的,因為熟悉文強脾氣和社會關系的讀者自然知道,不大敢有人該他的文章,因為此前有人改過,結果文強勃然大怒,后來如何處理大家不用猜也能知道。
文強親筆回憶:“八一淞滬抗戰期間,我任特務處駐上海辦事處上校處長兼蘇浙行動委員會上校人事科長,曾在特務處處長戴笠領導下,開展反間諜斗爭,經歷過一場與以南本實隆為首的日本間諜的較量。現追憶經過如下……(本文黑體字均出自文強親筆文章)”
八一三淞滬抗戰,并不像某些網文寫的那樣國軍一觸即潰,我們看當年參戰的將領如張治中、蔣光鼐、蔡廷鍇、宋希濂等人寫的回憶文章,就會發現那一戰打得極為慘烈,雙方都付出了巨大傷亡。
日軍久攻上海不下,一心求和的老蔣又授意宋子文提出讓九國公約簽字國出面“解決爭端”,戴笠得知日本間諜南本實隆少將一直活動在上海,在刺探軍情的同時還想刺殺宋子文,就將計就計派文強冒充漢奸與南本七次接頭以假情報忽悠來四十六萬元巨款,并準備在第八次接頭時干掉南本。
南本實隆能公然在上海活動,就是因為當年日諜和漢奸的滲透幾乎已經達到了無孔不入、無所不在的程度,戴笠和文強奉老蔣之命組建了一萬人的別動隊,一開始的任務就是抓特務,電視劇《潛伏》中余則成上的“青浦特訓班”和同時開辦在上海的“松江特訓班”,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培訓特工,而是要為別動隊培養營連級軍官,這兩個班只開了一個月就拉上戰場,大量學員犧牲,幸存者除了派往各地潛伏,還有一部分去湖南開辦了“臨澧特訓班”。
文強如何忽悠南本實隆,筆者那篇題為《戴笠讓文強賣假情報,日諜少將:說好給你四百萬,我要吃四折回扣》的文章,是根據《文強口述自傳》,跟文強自己寫的文章還有些出入,所以咱們今天只講那篇文章遺漏的故事。
戴笠和文強都是經驗豐富的老特工,但南本實隆也不是吃素的,他跟文強先后七次接頭,經過“艱難談判”達成如下交易:文強按要求向南本實隆提供三條重要情報,南本向文強支付四百萬元報酬,但只給了四十萬元現金,其余三百六十萬,開具的是日本正金銀行支票,要等三到七天之后才可以兌付。
南本總共給了文強一萬見面禮,刺殺宋子文的“預付款”五萬元,再加上這次運到的四十萬,戴笠收了這些錢之后開始研究支票和印章:“不會有假,問題是不能轉戶頭。他們說的轉戶頭,就是將原款改戶頭存在他們的銀行里,你懂嗎?毒蛇多么狡猾。一次去提,銀行確有困難,可是要三五日才能取到手,在戰況和國際局勢瞬息萬變的時候,難免不夜長夢多。”
文強還想假戲真做,假裝刺殺宋子文以拖延時間,爭取在把三百六十萬支票兌現之后,再敲南本一筆,戴笠反對并提出了批評:“宋部長在外交上、中國經濟上,特別是在上海金融市場上,影響太大,如假戲真唱,一下轟動出來,將使國家和前線不利,上海金融市場上的損失也很大。不說別的,光是股票落價,其損失就不止幾千萬,難道毒蛇所說的一百萬元代價能彌補嗎?老兄考慮不周,是智者干慮之失呀!”
文強這才意識到他確實不如戴笠目光長遠,差點上了南本的當,戴笠在安慰文強“對付毒蛇不易,老兄真有膽識”之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你看引蛇上鉤的假戲是不是唱到了盡頭?須知戲法不可久玩,久玩就會有破綻,對方就會下我們的毒手。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連戲詞里都有的東西,你能不懂嗎?我看毒蛇提出了宋子文,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我們引毒蛇上鉤,不止于騙款,更大的目的是在華北給他滑掉了,這次不容許再滑掉。”
戴笠將桌子拍下了格殺令:“毒蛇罪有應得,一定要干掉他。你去安排,就在談話的屋子里干掉毒蛇一伙。你下次見面要善于應付他們一次又一次的不付款,還要看他們還有什么新問題提出來。其他的行動,我會吩咐趙理君、王兆槐來干。”
確定毒蛇南本必須格殺,剩下的就是制定行動計劃了,這場刺殺大戲的主角自然是引蛇出洞、釣蛇上鉤的文強,配角則是趙理君和王兆槐,總導演自然就是戴笠。
文強也有一些擔心——他怕追命太歲趙理君殺紅了眼,連他一起殺掉:“如果不使趙理君、王兆槐有所了解的話,我也會成為刀下之鬼,而且在廝殺中,他們首先就會將我干掉。無論如何,我必須與趙、王兩人規定暗號聯系,要殺手們聽了我的暗號再動手。我知道趙理君有勇無謀,王兆槐智勇兼備,我必須向戴笠建議,將王兆槐排在趙理君之前,只能由王指揮趙,不可用趙指揮王。暗號的規定由我與王、趙面商來定。”
這事兒說起來也很有意思:王兆槐跟文強是黃埔四期同學,趙理君比文強低一期,但也參加過廣州起義,后來才叛變跟隨了戴笠,文強怕趙理君把自己干掉,顯然是不太相信這位五期學弟和原先的同志。
最后戴笠和文強商定:“王兆槐為行動總指揮,趙理君負責沖進室內干掉南本及其同伙,能用匕首就不用槍,為了文強的安全,戴笠還專門拿出自己的“鋼背心(估計就是最早的防彈衣)”讓文強穿上,并強調了干掉南本的必要性:“我們的人在華北和東北等地,死在他們手下或被監禁的,有數百之多,對華北等地的老百姓來說,那就更有不共戴天之仇。”
趙理君在“軍統四殺手”中排名第三,行事也不完全是有勇無謀,他提前一天到赫德路進行了預演,并將演習過程向戴笠和文強作了詳細匯報,文強多年后還很自豪:“趙理君頭晚上就將演習情況向戴笠作了匯報,我也是導演人之一,戴笠感到滿意。預定九點鐘會談,十一時入席,趙理君一行六人,一個個進入劉宅,潛伏于閣樓。”
趙理君六人在閣樓等到下午六點,南本實隆根本就沒有出現,戴笠緊急命令文強和趙理君撤離:“不必灰心喪氣,他們總是滑不掉的!”
南本實隆最后還是逃掉了,這可能也是戴笠和文強當年最大的遺憾之一,我們細看文強的親筆回憶文章,對戴笠和文強的計劃功敗垂成,又會如何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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