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7月21日,許巍出生在西安一個知識分子家庭。這座十三朝古都厚重的文化底蘊,似乎早已為這個男孩埋下了藝術的種子。
父親許志明是西安第三中學的物理老師,母親李淑芬在碑林區一所小學教語文,家中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從《紅樓夢》到《約翰·克里斯朵夫》,從《唐詩三百首》到《相對論入門》。
8歲那年,父親從學校帶回一把破舊的"紅棉"吉他,這把本該被丟棄的樂器,卻成了許巍音樂夢想的起點。沒人教他,他就跟著收音機里的《外國民歌200首》摸索著彈奏,常常一彈就是一整天,手指磨出血泡也不肯停下。
初中時,許巍已經能熟練地彈唱許多流行歌曲,校園里流傳著他自創的小調《教室窗外的梧桐樹》。
高考那年,父母希望他報考陜西師范大學,將來像他們一樣當老師。但許巍心里清楚,自己的未來在別處——在音樂的遠方。
18歲生日那天,他做出了人生第一個重大決定:放棄高考,組建樂隊。這個決定讓父親整整三個月沒和他說一句話,母親則每天以淚洗面。
1986年,許巍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飛"樂隊,在西安的地下音樂圈小有名氣。他們經常在碑林區文化館的地下室排練,翻唱崔健的《一無所有》、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也嘗試創作自己的作品。
那時的許巍留著齊肩長發,穿著破洞牛仔褲,在煙霧繚繞的地下室里嘶吼著對現實的不滿。樂隊沒有固定收入,大家靠打零工維持生計。
許巍在鐘樓附近的"藍月亮"酒吧做過駐唱,一晚5塊錢;在文藝路的一家琴行賣過吉他,趁機偷偷練習指法;最困難時,還在小寨天橋擺過地攤,賣從廣州批發的打口帶。
1993年,25歲的許巍帶著一把價值380元的"星辰"吉他和幾首原創小樣,踏上了開往北京的36次列車。
站臺上,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讓他鼻子發酸,母親偷偷塞給他的2000塊錢,至今還保存在他的錢包里。年輕的心里裝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卻不知等待他的是怎樣的艱辛。
初到北京的日子比想象中艱難得多。
他最初借住在海淀區一個大學同學租的平房里,后來搬到圓明園福緣門村的地下室,8平米的房間月租120元,潮濕的墻壁上長著霉斑,冬天要靠一個小煤爐取暖。
最困難的時候,一天只吃一頓飯,通常是胡同口買的5毛錢一個的燒餅就白開水。有次發高燒到39度,硬撐著去酒吧演出,結果在臺上差點暈倒。
但許巍從未后悔自己的選擇,每當夜幕降臨,他抱著吉他坐在15瓦燈泡的昏暗燈光下,那些旋律和詩句就像泉水一樣自然流淌。《青鳥》的初稿就是在這樣的夜晚寫成的,歌詞本上還留著被雨水浸濕的痕跡。
專輯中的《執著》《兩天》等歌曲迅速走紅,許巍獨特的嗓音和詩意的歌詞打動無數聽眾。
但鮮為人知的是,這張專輯背后是四年的煎熬。紅星生產社的老板陳健添要求他改變風格寫些更商業化的情歌,被他斷然拒絕;制作人張亞東認為《水妖》的歌詞太過晦澀,建議重寫,他寧愿不發表也不妥協。
那段時間,許巍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常常整夜失眠,白天則渾渾噩噩地在后海邊上漫無目的地走。他一度想放棄音樂回老家,直到1996年冬天在五道口的一個小書店遇見了后來的妻子袁楓。
這個北師大中文系的女孩不懂音樂,卻懂得欣賞她靈魂的純粹。在她的陪伴下,許巍漸漸走出陰霾,音樂風格也發生了微妙變化,開始嘗試在憤怒之外尋找更豐富的表達。
這張專輯的制作過程充滿戲劇性。錄音期間,許巍突發急性闌尾炎被送進北醫三院,醒來后第一件事是問工作人員錄音帶是否保存完好。病床上,他堅持完成了《溫暖》最后一段歌詞的修改:"你說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康復后,他把自己關在新街口百花錄音棚整整三個月,對每個音符都精益求精。有次為了《故鄉》前奏的吉他音色,他連續工作了18個小時,直到調音師老周都累得睡著了。
專輯內頁的照片是在八達嶺長城拍的,那天零下15度,許巍堅持只穿一件單衣,凍得嘴唇發紫卻說要"拍出最真實的狀態"。專輯銷量突破百萬,奠定了他在搖滾樂壇的地位。但許巍并不在意這些,他更關心的是音樂能否觸動人心。
一次在西單圖書大廈的簽售會上,一個女孩告訴他,是《那一年》陪伴她度過了父親去世后最難熬的日子。許巍聽后沉默良久,在給女孩的CD上多寫了一行字:"音樂讓我們不再孤單"。那一刻他明白了音樂真正的力量。
2002年的《時光·漫步》標志著許巍音樂風格的重大轉變。《藍蓮花》《完美生活》等歌曲少了早期的憤怒,多了平和與智慧。這種變化源于許巍對佛教的深入研習。
1999年他在廣濟寺結識了妙華法師,開始每天清晨五點打坐、誦《金剛經》,戒掉了抽了十年的"中南海"香煙。
專輯錄制前,他特意去云南旅行,在蒼山洱海間尋找靈感。玉龍雪山腳下的一家叫"彼岸花"的小旅館里,他寫下了《藍蓮花》的初稿:"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老板娘送他的那串菩提子手鏈,他至今仍戴著。
制作人張亞東回憶說,錄制《時光·漫步》時,許巍對音色的要求近乎苛刻,一段吉他solo反復錄了上百遍,錄音師開玩笑說磁帶都快磨穿了。這種追求完美的態度讓專輯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純凈質感。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這張看似"不商業"的專輯創造了銷售奇跡,首周銷量就突破50萬張,也讓許巍獲得了更廣泛的主流認可。在當年的音樂風云榜頒獎禮上,他出人意料地獲得"最佳搖滾歌手"和"最佳專輯"雙料大獎。
2004年的《每一刻都是嶄新的》延續了許巍對生命本質的思考。《旅行》《曾經的你》等歌曲既有對過往的懷念,也有對當下的珍惜。
籌備這張專輯時,許巍迷上了攝影,花3個月工資買了一臺尼康FM2,常常帶著相機穿行在南鑼鼓巷的胡同里。他說鏡頭和音樂一樣,都是在捕捉瞬間的永恒。
錄音期間,他特意請來中國愛樂樂團為《天鵝之旅》配樂,這在當時的搖滾圈極為罕見。有樂手不理解這種嘗試,許巍卻說:"音樂不該有界限,重要的是表達真實的感受。"
專輯發布后,許巍開始了全國32個城市的巡演。不同于其他搖滾歌手的炫酷舞臺,他的演唱會更像是一場心靈對話。舞臺上沒有華麗的特效,只有他抱著那把用了十年的Martin D28吉他安靜歌唱。
在上海大舞臺的演出中,當全場八千觀眾齊聲合唱《藍蓮花》時,許巍轉過身去偷偷擦眼淚,這個畫面被樂迷稱為"最動人的瞬間"。他說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比拿任何獎項都珍貴"。
2006年,許巍推出了《在路上》專輯,這張專輯在樂迷中引發熱烈討論。與以往不同,這張專輯收錄的多是許巍為其他歌手創作的歌曲的重新演繹版本,包括為田震寫的《執著》、為老狼創作的《晴朗》等。專輯錄制期間正值北京最炎熱的七月,許巍每天清晨六點就鉆進百花錄音棚,為了捕捉最干凈的聲音,他堅持不開空調,錄音室里溫度常常高達35度,樂手們的T恤都被汗水浸透。
《像風一樣自由》是專輯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這首歌的靈感來自許巍2005年在青海湖的一次騎行經歷。當時他租了輛自行車環湖,突然遇到暴雨,在風雨中騎行的感受讓他寫下了"我像風一樣自由/就像你的溫柔無法挽留"的歌詞。
錄音時,許巍特意采用了不插電的編曲方式,只用一把木吉他伴奏,保留了最初創作時的質樸感。制作人李延亮回憶說,光是前奏的吉他部分就錄了27遍,許巍對每個音符的力度和時值都要求得近乎苛刻。
專輯中重新演繹的《執著》與田震版本形成鮮明對比。許巍放慢了節奏,用更內斂的方式詮釋這首成名作。在錄制人聲時,他要求關掉所有燈光,獨自在黑暗的錄音室里演唱,說這樣才能找回1994年剛創作時的心境。錄音師后來透露,唱到"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時,許巍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堅持保留了這一版,認為這才是最真實的情感流露。
《晴朗》的重新編曲展現了許巍音樂風格的成熟。他加入了弦樂四重奏,將原本民謠風格的曲子提升到新的高度。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間奏部分的小提琴solo,許巍特意邀請中央音樂學院的教授來演奏,要求"要拉出北京秋天那種通透的感覺"。這段錄音持續了整整一天,直到黃昏時分才捕捉到滿意的版本。
《你》這首歌是專輯中為數不多的新作,許巍在創作時正處于對音樂道路的深度思考期。歌詞"你像鮮花那樣綻放/讓我心動"據說是寫給他當時剛滿周歲的女兒。錄音時他堅持要抱著女兒的照片,說這樣唱出來的感情才夠真摯。這首歌的編曲極簡,只有鋼琴和吉他,卻成為許多樂迷心中的經典。
專輯封面是在懷柔的一個廢棄鐵路旁拍攝的,許巍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站在鐵軌上,背后是延伸向遠方的鐵軌。攝影師高原回憶,那天原本計劃拍日落,但許巍堅持要等最后一班火車經過。當綠皮火車緩緩駛過時,他露出了整張專輯拍攝過程中唯一的笑容,這個瞬間被完美捕捉,成為專輯的經典封面。
《在路上》的發行巡演也別具一格。許巍放棄了大型體育館,選擇了全國15個城市的livehouse進行演出。在北京"愚公移山"的首演中,他出人意料地以口琴獨奏開場,吹奏了《故鄉》的旋律,這個即興表演讓現場觀眾驚喜不已。巡演途中,許巍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到一座城市,都會去當地的舊貨市場淘一張黑膠唱片,他說這些老唱片里有"最真實的城市聲音"。
這張專輯在商業上并不算最成功,卻是許巍音樂生涯的重要轉折點。樂評人金兆鈞評價說:"《在路上》是許巍對過去十年的總結,也是面向未來的新起點。"確實,從這張專輯開始,許巍的音樂風格逐漸從個人情感的抒發轉向對生命本質的思考,為后續《愛如少年》等作品的創作埋下了伏筆。對許巍自己而言,這張專輯更像是一次回歸初心的旅程,正如他在專輯內頁寫下的那句話:"音樂的路,永遠都在重新開始的路上。"
2008年,許巍推出《愛如少年》,此時他已步入不惑之年。《故事》《家》等歌曲流露出對平凡生活的感恩。
這張專輯錄制于他剛當上父親不久,女兒許晴的出生讓他對生命有了新的理解。他減少了演出,把更多時間留給家庭。早晨送女兒去海淀實驗小學,下午在鼓樓的工作室寫歌,晚上陪妻子在后海邊散步——這種簡單的生活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專輯中有一首《我們》,是寫給女兒的搖籃曲,從未公開發表,只刻錄在送給親友的CD里,歌詞本上畫滿了女兒喜歡的向日葵。有樂評人認為許巍的音樂失去了鋒芒,他回應道:"憤怒是年輕的專利,而感恩是歲月的饋贈。"
這期間,許巍開始熱心公益,尤其關注鄉村音樂教育。他匿名通過希望工程捐贈了甘肅、云南等地的5所小學音樂教室,直到2009年被《南方周末》記者偶然發現。面對采訪,他只說:"音樂曾經救贖過我,希望它也能照亮更多孩子的生命。"至今他仍堅持每年去偏遠山區教孩子們彈吉他,這個習慣保持了15年。
2012年的《此時此刻》是許巍沉淀四年的心血之作。《空谷幽蘭》《出離》等歌曲展現了他對音樂更深層的探索。為了尋找靈感,他獨自駕駛一輛二手切諾基沿318國道進藏,在海拔5000米的東達山埡口遭遇暴風雪,車子拋錨,差點喪命。
這段經歷讓他創作出《第三極》,歌中唱道:"當信仰在風中飄揚/我終于看見了光芒"。錄音時,許巍嘗試將藏族民歌元素融入搖滾框架,專門請來西藏大學藝術系的扎西平措教授指導吟唱技法。專輯內頁的照片都是他自己拍攝的布達拉宮晨霧、納木錯星空。
專輯發布后,他沒有舉辦大型演唱會,而是選擇了全國16個城市的livehouse巡演。他說:"音樂需要呼吸的空間,太大的場地會吞噬細微的情感。"這些演出常常一票難求,但許巍堅持最高票價不超過200元,只為讓真正懂他的人能夠到場。
在烏魯木齊"嬉游"livehouse的演出中,有歌迷從喀什坐了三天火車來聽他的演出,許巍知道后,特意在安可時加唱了對方最愛的《故鄉》,還送給他一把簽名吉他。
2018年,許巍五十歲,推出了《無盡光芒》。此時的他已經很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但音樂創作從未停止。
這張專輯全部在云南大理的工作室完成,從寫歌到錄制歷時兩年。許巍每天清晨五點起床,在洱海邊跑步后開始工作,下午則泡在古城人民路的一家叫"太陽島"的咖啡館寫歌詞。他說高原的陽光有種神奇的治愈力,能讓音樂自然生長。
專輯中的《為了告別的聚會》被媒體解讀為他隱退的暗示,但許巍否認了這種說法:"音樂是我一生的修行,無所謂退或不退。"
現在,他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在大理古城租了個白族風格的小院,大部分時間用來讀書、打坐、陪伴家人。書房里收藏著3000多張黑膠唱片,從巴赫到平克·弗洛伊德應有盡有。
偶爾會在音樂節露面,更多時候是在工作室指導年輕音樂人。2020年疫情期間,他通過網絡免費教授吉他課,累計有2萬多人參加。有樂迷說,現在的許巍就像他歌里唱的藍蓮花,歷經風雨后綻放出平靜的光芒。而他自己的總結更為簡單:"我只是個幸運的普通人,恰好能用音樂記錄這個時代的悲歡。"
從西安地下室的搖滾青年,到華語樂壇的標桿人物,許巍用三十年時間完成了一場音樂與生命的修行。他的創作歷程就像一部中國當代搖滾樂的進化史,從憤怒到平和,從反叛到包容。那些經典歌曲之所以能穿越時光,正是因為它們記錄了一個真實靈魂的成長軌跡。
許巍常說,自己最大的成就不是獎項或銷量,而是通過音樂遇見了那么多相似的靈魂。在這個速食文化盛行的時代,他依然堅持用最傳統的方式創作——用德國進口的LAMY鋼筆在牛皮紙筆記本上手寫歌詞,用老式開盤錄音帶記錄靈感,拒絕過度包裝。
2015年某選秀節目開出800萬邀他當評委,被他婉拒:"我不是明星,只是個寫歌的。"這種固執或許正是他音樂長久生命力的源泉。
當《藍蓮花》的旋律再次響起,我們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最初的感動,就像許巍說的:"音樂的意義,在于讓我們記得自己曾經怎樣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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