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中，藝伎就是日本的傳統文化名片。她們穿著艷麗和服、步態輕盈，唱歌跳舞，氣質高雅。

影視作品里，藝伎總是在燈影搖曳的茶屋表演、斟酒、對客人笑靨如花，畫面既唯美又有距離感。但這真的是她們的日常嗎？

其實日本“舞妓”是成為藝伎前的見習階段，有點像實習生與正式員工的區別。在日語中，“妓”字并無不良含義，專指靠才藝陪伴客人的藝術職業。只是這個字在現代漢語里變了味，所以國內有“藝伎”這種寫法。舞妓和藝伎實際上都是以藝會友，不涉及性交易。

日本的舞妓(藝伎)一般十四五歲開始學藝，別的國家這個年紀還在上初中，她們卻要學文化、禮儀、方言、發型、詩書樂器，連吃豆腐不能出聲、唇膏不能碰杯子這樣的小事，都有專門訓練。成為正式舞妓之前，至少要經歷一到兩年的“仕込み”——也就是學徒生活。

松原彩就是這樣走進京都花街的。她從小就說“我想當舞妓”，直到初二時才正式和父母說出這個打算。其實，外人看來這是人生大決定，但她自己覺得沒啥，“從小學開始我就一直這么想”。

現在回頭看，才覺得當時能那樣堅持還挺需要勇氣的。父母一開始聽說“我要去當舞妓”，還以為她開玩笑，確認她是真的想去之后，也沒有強烈反對，反而選擇了支持。

她自小家風開放，家人愿意讓她試，朋友們也多半支持。偶爾會有同學問“你是去當花魁嗎？”她并不介意，因為在大多數日本中學生心里，對舞妓的認知其實很有限。

等到15歲，松原獨自一人進了京都的置屋，從見習生（仕込み）做起。說到辛苦，苦是肯定的，不過她早就有心理準備。最難受的，是和家人見不了面，連手機都不準帶，只能靠手寫信聯系。平時白天被練功、做家務填滿，沒時間多想；但一到休息或者夜里，一個人躺在被窩，還是會因為想家哭出來。

還有語言的壓力?；ń钟袑ｉT的用語，剛來時說什么都被前輩糾正，“舞妓不能這樣說話”，弄得她一度有點怕開口。其實很多人都堅持不下來，大家辭職的理由五花八門，但最多的是“扛不住想家”和“發現現實和想象差得太遠”。表面上看舞妓被捧著，實際上修行極苦，規矩特別嚴。她那一批仕込み生有一半都中途退出了。

好不容易熬成了舞妓，生活還是每天排得滿滿的。除了周日，每天都是白天練藝，晚上上座敷。舞妓是“形象生意”，每個人都很注重儀態和表現。和普通女孩子比起來，自由少了很多，但她說，正是“我現在就是舞妓”這種強烈的身份感，讓自己再苦也能咬牙撐下去。

生活上的細節更多。比如，她們被教導“別人幫你一定要道謝三次”：一次是當場，第二天要專門去對方家或者置屋拜謝，日后遇到還要再次表達謝意。松原覺得，這個習慣即使成為社會人也特別受用。

至于舞妓的“休息”，其實遠沒有外界想象得自由。她剛開始時每月只放兩天假，現在據說改成每周一天。偶爾她會梳著日本發髻去書店、電影院，雖然很顯眼，但那是難得的娛樂?？腿撕筒栉菟偷淖x都歸自己，平時可以買自己想買的東西。

每天晚上下班到睡覺前這段時間和準備工作的間隙，是僅有的自由時光。有一次，松原和后輩一起等女將睡著了，偷偷看了場午夜恐怖片。不能出聲，只能屏住呼吸，那種緊張刺激她一直記得。

花街里的“媽媽?！?，地位像上司又像家長。她們平時管得特別嚴厲，但也會在舞妓遇到不講理的客人時挺身而出，或者發現誰藝能差就給“開小灶”。有時還會帶所有人出去吃飯。對松原來說，“媽媽?！奔仁亲屓撕ε碌臋嗤?，也是某種溫暖的依靠。

舞妓們平時和同屋、甚至不同花街的姐妹都很熟。碰到其他街區的舞妓，總會先問“你什么時候出道的”，如果出道時間差不多，就是“同期”，大家一聊就熟。她們在練習場見面時，也會說些家常話，彼此打氣。

很多外地人覺得舞妓神秘，其實現在京都有些茶屋和料理店已經和旅行社合作，推出了“舞妓體驗”套餐，普通游客也有機會和舞妓近距離交流。松原說，她現役時最喜歡的就是接待游客，能直接感受到“外人”的好奇和驚訝，文化碰撞的樂趣讓她很有成就感。

說到底，舞妓的世界看似光鮮，背后卻是常人難以體會的孤獨、辛苦和規矩。22歲那年，松原退役，跑去東京上了夜校，把自己的親身經歷畫進漫畫，寫給那些好奇舞妓生活的人。她說：“做過舞妓之后，什么都不會輕易認輸。”很多離開花街的女孩，幾乎沒有誰后悔，因為那段經歷讓她們變得更堅強，也明白了什么叫“規矩”和“自律”。

舞妓(藝伎)并沒有外人想象得那么詩意和輕松。每一個化著厚厚白粉、頂著高高發髻、穿著重重和服的少女，都有一段只屬于自己的成長、眼淚和堅持。她們是真正把日本傳統活在日常里的“活化石”，也是現代社會難得留下的文化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