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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鎮西頭的老槐樹，枝丫像虬龍般擰著，樹下總坐著個編竹筐的老頭，姓王，大伙兒都喊他王老頭。他兒子王鐵牛是個壯實的后生，扛得起百斤糧，下得了深河水，偏偏性子憨直，見不得欺負人的事。

鎮東頭的李霸天，是個潑皮出身，靠強占田產、欺行霸市發了家，養著幾個打手，在鎮上橫行霸道。那年夏天，李霸天要強占河邊的渡口收稅，王鐵牛挑著剛打的魚路過，說了句“這渡口是老輩人公用的”，就被李霸天的打手按在地上。王鐵牛掙著要理論，李霸天抄起旁邊的扁擔，照著王鐵牛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王老頭趕到時，王鐵牛躺在血泊里，眼睛還望著渡口的方向。青石鎮的人都怕李霸天，沒人敢出來作證，官府也收了李霸天的銀子，案子最后竟說成是王鐵牛挑釁在先，此案不予處置。王老頭抱著兒子的尸體，一夜之間白了頭，臉上沒了淚，只剩一雙空洞的眼。

出殯那天，王老頭沒讓任何人幫忙，自己扛著棺材，一步一步走到鎮外的亂葬崗。回來后，他把家里的竹筐全燒了，只帶了件舊棉襖，朝著鎮北的古槐寺走去。古槐寺的老方丈見他塵緣未了，眉間卻有股死灰般的沉寂，嘆了口氣，給他剃了頭，法號“了塵”。

了塵和尚住在古槐寺偏殿的一間小屋，每日里掃落葉、敲晨鐘，嘴里常念著經，可寺里的小和尚都看見，他夜里常對著月光發呆，手指緊緊攥著一串兒子生前戴過的木珠。老方丈有時會拍拍他的肩：“了塵，塵緣可了，嗔念難消啊。”了塵和尚只是低頭合十，不說話。

李霸天聽說王老頭出家了，哈哈大笑了幾天，覺得這老頭是怕了，更是變本加厲。他強占了王老頭家的幾畝薄田，又在鎮上開了賭場，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青石鎮的人見了他，都低著頭繞道走，背地里卻把唾沫星子咽進肚子里。

轉眼三年過去，古槐寺的鐘聲每天準時響起，了塵和尚的頭發又有些花白，臉上多了些平和，可那雙眼睛深處，偶爾還是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鎮上的人幾乎快忘了他曾經是王老頭，只記得古槐寺有個沉默寡言的了塵和尚。有人說道：“這王老頭是個好人，他看破紅塵強忍屈辱，也算是值得同情和敬佩！”

那年冬天格外干冷，西北風跟刀子似的刮著。除夕前一天夜里，鎮東頭突然火光沖天，有人大喊：“失火了！李霸天家附近的祠堂失火了！”這祠堂正是李霸天家里的祠堂，緊緊地挨著李霸天家里的大院。他們一家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青石鎮的人大多受過李霸天的欺負，起初有人愣在原地，可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燒到了李霸天家中，畢竟是人命關天，大伙兒還是拎著水桶、端著盆往李霸天家跑。濃煙滾滾。李霸天光著膀子往外沖，被火勢逼了回來，他老婆孩子在屋里哭喊。人們圍在墻外，水桶潑上去就像灑在熱鍋上，根本不管用。有人想砸開大門，可那大門是鐵梨木做的，結實得很。

就在這時，人群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了塵和尚穿著灰色的僧袍，手里沒拿水桶，卻握著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那是他出家前家里砍柴用的，一直放在古槐寺的柴房里。他走到火場前，火光映著他平靜的臉，眼神卻像結了冰的河水。

“了塵師傅，您來幫忙了？”有人喊道。

了塵和尚沒說話，徑直走到緊鎖的大門前。李霸天在門里看見他，以為他來救火，嘶啞著嗓子喊：“老東西！快砸門！救我！”

了塵和尚舉起柴刀，不是砍向大門，而是砍向大門旁一根歪斜的木柱——那木柱是李霸天當年強拆鄰居家房子時留下的，本就有些松動。柴刀落下，“咔嚓”一聲，木柱斷了，原本就被火烤得有些變形的大門，加上木柱的支撐一失，“轟隆”一聲塌了半邊。

可門塌之后，人們沒看到了塵和尚沖進去救火，卻見他站在門口，柴刀拄在地上，目光像釘子一樣釘進火場里。李霸天見門塌了，瘋了似的往外沖，剛跑到門口，就被了塵和尚伸出的柴刀柄攔住了去路。

“讓開！老東西！你想害死我嗎？”李霸天面目猙獰。

了塵和尚開口了，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火光的力量：“三年前，我兒子王鐵牛，也是在這樣冷的天，倒在你面前，你可曾讓開過，留他一命？”

火光“噼啪”作響，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了塵和尚，看著他手里的柴刀，看著火海里掙扎的李霸天。原來，他沒忘，從來沒忘。

李霸天被這話噎住，隨即怒吼：“那是他活該！擋了我的路！”

“擋了你的路，就要死？”了塵和尚往前一步，柴刀雖然沒砍下去，卻像一道無形的墻，“今天，這火，是天擋你的路，這門，是地擋你的路，我，是我兒子擋你的路。”

他的話音剛落，后院的房梁“咔嚓”一聲塌了下來，正好砸在李霸天身后，斷梁上的火星濺到他身上，他慘叫著往后退，卻被門檻絆倒。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李霸天打死王鐵牛的兇手！他活該！”

“對！他強占我家田產！”

“他逼死了張屠戶！”

“燒死他！讓他償命！”

壓抑了多年的怒火，隨著這場大火爆發了。人們不再急著救火，而是圍在門口，看著李霸天在火海里翻滾。李霸天的老婆孩子也想往外跑，卻被倒塌的梁柱攔住，哭喊聲漸漸被濃煙吞沒。

了塵和尚站在門口，柴刀上的銹跡在火光下泛著暗紅，他看著火場內扭曲的人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兩行清淚緩緩流下，滴在僧袍上，瞬間被烤干。他沒有砍殺，卻用一把柴刀，攔住了惡人求生的路，也讓青石鎮的人看清了，什么是因果，什么是報應。

火滅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李霸天家燒成了一片焦土，他和他的家人都沒出來。官府來人查勘，只說是失火意外，可青石鎮的人都知道，這把火，燒盡了惡霸的惡，也讓了塵和尚心里那團燒了三年的火，隨著晨鐘的響起，漸漸熄了。

后來，了塵和尚依舊在古槐寺掃地、敲鐘，只是那把柴刀，被他埋在了寺后的古槐樹下。有人問他那天夜里的事，他只是合掌念佛：“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古槐寺的鐘聲，從此更響了些，仿佛在一遍遍告訴世人，有些債，遲早要還，有些惡，終會被人間的正氣，或是天道的輪回，燒成灰燼。而放下仇恨，未必是原諒，而是讓自己，不再被仇恨的火，一同焚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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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為純原創民間故事，寓教于樂，旨在豐富讀者業余文化生活，所有情節根據民間口述整理而成。純文學作品，借古喻今、明道講理，勿與封建迷信對號入座！抄襲、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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