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蘇州城的冬夜格外寒冷，沈默搓著凍得通紅的手指，在"瑞和堂"藥鋪的后院分揀藥材。他的手指已經裂開了幾道口子，每抓一把藥材都像被針扎似的疼。

"小兔崽子，這批當歸要是再分錯等級，今晚就別想吃飯！"掌柜趙德全的呵斥聲從前面鋪面傳來。

"是，掌柜的。"沈默低聲應道，將腰彎得更低了些。三年前，他還是個流落街頭的孤兒，如今能在這蘇州城數一數二的藥鋪當學徒，已是天大的造化。盡管每天從卯時忙到亥時，工錢卻少得可憐。

夜深人靜時，沈默常借著月光偷看藥鋪的賬本和藥典。他知道，自己現在就像《周易》里說的"潛龍勿用"，必須蟄伏學習，等待時機。

機會在第三年春天來臨。連綿陰雨讓藥鋪庫房的一批名貴藥材開始發霉，趙掌柜急得團團轉。

"掌柜的，我老家有種土法子，用石灰和木炭可以吸潮。"沈默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一個小學徒懂什么？滾一邊去！"趙德全揮手就要打人。

這時東家周老爺正好來巡查，聞言卻眼前一亮："且慢，讓他說說看。"

沈默詳細解釋了方法，并自告奮勇去處理受潮的藥材。三天后，價值千兩的藥材竟保住了大半。周老爺摸著胡須打量這個不起眼的學徒："你叫什么名字？"

"回東家，小人沈默。"

"沉默是金，好名字。"周老爺意味深長地說，"從明天起，你跟著我學看賬。"

趙德全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沈默知道，自己正從"潛伏"進入"現身"階段。他更加勤奮，白天學習經營之道，晚上研讀醫書藥典。兩年后，當周老爺決定在杭州開分號時，出人意料地任命二十二歲的沈默擔任二掌柜。

"東家，這不合規矩！"趙德全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連個正經師傅都沒有，怎么能當掌柜？"

周老爺卻笑道："商場上規矩是人定的。沈默雖然年輕，但眼光獨到，上次建議我們收購江西那批滯銷的茯苓，轉手就賺了三倍利潤。"

杭州的生意比想象中更難做。對面"濟世堂"是百年老店，見新開的"瑞和堂"搶生意，開始惡意壓價。

"沈掌柜，咱們的川貝母賣五錢銀子一兩，對面只賣三錢，客人全跑他們那兒去了！"伙計急慌慌來報。

沈默站在窗前，看著對面熙攘的人群，想起《周易》中的"惕龍無咎"。他必須警惕，但不能亂了方寸。

"去，把咱們的川貝母降到二錢五。"沈默下令道。

"那不是虧本買賣嗎？"伙計驚得瞪大眼睛。

沈默笑而不語。三天后，當"濟世堂"跟進降價到二錢時，沈默突然派人大量收購了對方拋售的川貝母，同時放出消息說今年川貝母主產地遭災，貨源將斷。

果然，不出半月，川貝母價格飛漲至八錢銀子。"濟世堂"這才明白中了圈套，但為時已晚，資金鏈已出現危機。

"沈掌柜，您這招太厲害了！"伙計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沈默卻搖頭："商戰如用兵，取勝固然可喜，但切記'亢龍有悔'。去，給'濟世堂'送個信，說我們愿意按市價七折收購他們積壓的黃連。"

三個月后，"濟世堂"因資金周轉不靈被迫關張。出人意料的是，沈默以個人名義借給原來的東家五百兩銀子，助他在城西開了間小藥鋪。

"為何幫對手？"周老爺不解地問。

"江湖路遠，留人一線。"沈默答道，"況且，有競爭才能讓我們不敢懈怠。"

十年后，當周老爺將"瑞和堂"全盤交給沈默時，蘇州城的藥行已無人能與他爭鋒。慶功宴上，徒弟們圍著沈默請教成功之道。

沈默提筆寫下六句話："潛伏、現身、警惕、馳騁、騰飛、過失。"他解釋道："人生如龍，初時需潛伏積累；機遇至則現身施展；成功后更需警惕；壯年時方可馳騁商場；達到巔峰時要如龍騰飛；但切記'亢龍有悔'，高峰之后必有回落，需懂得退讓之道。"

窗外，一彎新月掛在蘇州城的飛檐上，宛如潛龍初現的利爪。沈默舉杯對月，心中澄明如鏡——商道如天道，唯有自強不息，方能行穩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