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 / Dustin O'Halloran - Variazione DI Un Tango
制作 / 二夢
失眠旅館
我喜歡我小小的窩,
窗戶對著磚墻。
隔壁有一架鋼琴。
一個月里有幾個晚上
一個瘸腿的老人總來彈奏
“我的藍色天堂”。
不過多半時候,它是安靜的。
每個房間都有裹著厚外套的蜘蛛
用一張煙霧和白日夢織就的網
逮住它的飛蟲。
多么暗,
我看不清剃須鏡里自己的臉。
凌晨五點樓上有赤腳走路的聲音。
那個“吉普賽”算命人,
鋪面在街角的那個,
一夜歡愛后出去小便。
也曾聽到,孩子嗚咽的聲音。
聽起來如此之近,一剎那
我以為,是我自己在抽泣。
作者 / [美國] 查爾斯·西米克
翻譯 / 舒丹丹
Hotel Insomnia
I liked my little hole,
Its window facing a brick wall.
Next door there was a piano.
A few evenings a month
a crippled old man came to play
“My Blue Heaven.”
Mostly, though, it was quiet.
Each room with its spider in heavy overcoat
Catching his fly with a web
Of cigarette smoke and revery.
So dark,
I could not see my face in the shaving mirror.
At 5 A.M. the sound of bare feet upstairs.
The “Gypsy” fortuneteller,
Whose storefront is on the corner,
Going to pee after a night of love.
Once, too, the sound of a child sobbing.
So near it was, I thought
For a moment, I was sobbing myself.
Charles Simic
我花了十幾分鐘,在腦子里重建西米克筆下的這間旅館房間:窗外極近的地方有一堵磚墻(而不是道路),所以這是兩幢建筑之間的狹窄縫隙。
隔壁(但沒有強調是房間)有架鋼琴,偶爾會有一個瘸腿的老人來彈他固定的曲目。
我猜這個隔壁,應該是旅館大堂或者吧臺、餐廳之類的公共空間,姑且認為是吧臺好了——因為這樣的旅館,大概不需要一個有人演奏的大堂或者餐廳提供氛圍;但即使是一群潦倒的人,也會時不時需要一點酒精和音樂的撫慰。
樓上是一個算命的冒牌吉卜賽人的長租房,然而像所有中東歐人印象里真正的吉卜賽人一樣,此人好色而且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幾乎總是)可以整夜歡愛,折騰到五點鐘左右停下來去撒尿。
既然作者能夠聽到他赤足走路的聲音,那么大概率,他也可以用耳朵完整經歷《我的藍色天堂》結束之后(或之前)算命人在房間里折騰出的每一縷聲響。
然而西米克對此略無一言。
直到這里,除了開頭的一句“我喜歡”(真的嗎?)之外,西米克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任何主觀詞匯,以及談及任何失眠的主觀感受(當然不是沒有);與之相反,失眠的主題以一種分時敘事,或者可以稱之為連續的編時體的方式被訴說出來。
盡管是第一人稱,但冷靜、超然、精細而置身事外,西米克更像是自己的觀察者而非主體——這不就是微縮版的春秋筆法和微型史詩么?
這可能意味著,在被寫出的文本之下,另有一套與之平行的第二文本在陰影里暗暗推進。
有嗎?文中唯一沒有標注方位、但足夠切近的嗚咽聲(終于)以一種同樣小心翼翼的旁觀者視角,重新打通了作者主觀情緒和這座旅館里各色聲學現象的區隔:這可能是一個孩子,也可能是西米克自己。
如同靜水里一個倏忽出現的漩渦,被西米克精心維持的小心翼翼的平靜瞬間撕裂,裂痕一直延伸到開篇一句的“我喜歡”——是的,它當然是假的,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個無盡的失眠長夜和紙糊的陰暗旅館房間。
這只是一句沉吟良久和精心斟酌之后的起勢,撐起了作者完成這段短短三節小詩所必需的起手高度。
倘若從被撕裂的第一行開始,我們帶著覺醒的眼光,重新經歷這段文本,就會發現表層文本之下的隱喻體系和主觀敘述徐徐浮現出來。
其實這是一首有六節三十八行、中等體量的詩。關于彈琴的瘸腿老人:“藍色”對應平靜壓抑的精神世界,“天堂”呼應“我喜歡”的強作歡顏——那么,這個“我”還能是誰呢?
如此,重讀后的第二節(或者本詩實際上的第五節),也就不出意外地整體上構成了一個相當明顯的隱喻:旅館房間里脆弱的平靜安寧,以及不時響起的琴聲,構成“一張煙霧和白日夢織成的網”,網住的是西米克自己,一只“被逮住的飛蟲”,以及旅館里每一個像他一樣小心翼翼掩蓋起悲傷和絕望的人們。
在某種程度上“我喜歡”也同時是真實的:它是這破碎世界里的最后孤島,用脆弱的平靜容納起一個個蒼白慘淡的絕望靈魂,讓他們得以獲得片刻安寧和喘息,只要拒絕醒來就好。
然而,多諷刺啊——他說“多么暗,我看不清剃須鏡里自己的臉”,這是寫實,也是作者的自辯:把真實的主觀文本和自我隱藏起來,與其說是一種炫技和對讀者的惡意玩弄,倒不如說是作者自知但怯懦地拒絕醒來。
然而在第六節(或被重讀的第三節)末尾,這個被小心翼翼營造出來的泡沫,終于被他自己無法遏止的鼻子一酸擊中并重新爆裂:作者在此處袒露出自己,真誠并且無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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