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初，國際頂級期刊《自然》報道了一項轟動醫學界的突破：9名高風險腎細胞癌患者在接受手術切除后，接受了個體化癌癥疫苗（PCV）治療，在中位隨訪時間達到40.2個月時，所有參與者均未出現癌癥復發，最長無癌生存期達4年。其中一名患者在首次接種后發現肝轉移灶，第二次接種后病灶竟完全消失。

這一奇跡的背后，是腫瘤疫苗技術的革命性進展——它不再局限于傳統預防性疫苗（如HPV疫苗），而是通過激活人體免疫系統精準清除癌細胞，將癌癥從“絕癥”轉向“慢性病”甚至“可治愈疾病”的終極武器。

TONACEA

01

精準激活免疫系統的 “抗癌導彈”

腫瘤疫苗是一類通過激發或增強機體抗腫瘤免疫反應來防治癌癥的生物制劑，通常含有腫瘤特異性抗原（TSA）或腫瘤相關抗原（TAA）的腫瘤細胞碎片及片段。進入人體后激活自身免疫，誘發特異性免疫應答，克服免疫抑制狀態，提高對特定腫瘤的抵抗，是一種主動免疫治療方法。

根據用途，腫瘤疫苗通常分為兩類：一類是預防性疫苗，通過接種降低腫瘤發生風險，如HPV疫苗可預防宮頸癌、陰道癌等，乙肝疫苗可預防肝癌；另一類是治療性疫苗，以腫瘤抗原為基礎，用于術后或放化療后的輔助治療，如DC疫苗用于前列腺癌，個體化新抗原疫苗用于黑色素瘤、肺癌等實體瘤治療。

與人們的普遍認知不同，腫瘤疫苗的研發已走過120余年的漫長歷程。早在1893年，癌癥免疫治療之父 William B. Coley，發現了化膿性鏈球菌所分泌的丹毒毒素能夠引起肉瘤晚期患者的腫瘤消退，由此開啟了腫瘤疫苗的研究序幕。

腫瘤疫苗研發的核心在于四個關鍵活性成分：腫瘤抗原、制劑、免疫佐劑和遞送載體。其中，抗原選擇是設計腫瘤疫苗的首要環節和最關鍵步驟。腫瘤抗原根據其來源和特性，主要分為兩大類：

腫瘤相關抗原（TAAs）：為腫瘤細胞中異常高表達的非突變自身蛋白，如乳腺癌中的 HER2、端粒酶 hTERT 等，這類抗原在正常組織中低表達或沉默，成為廣譜疫苗的靶向基礎。

腫瘤特異性抗原（TSAs）：僅在腫瘤細胞中表達的抗原分子，包括基因突變產生的新抗原（如黑色素瘤BRAF突變蛋白）和癌病毒抗原（如HPV E6/E7 蛋白）。因其被免疫系統識別為 “外來異物”，TSAs具有更強的免疫原性，是個體化疫苗的核心靶點。

腫瘤激發免疫應答 來源：參考資料2

經過百余年的發展，腫瘤疫苗制劑已形成多樣化的技術路線，每種都有獨特優勢：

◆細胞疫苗(腫瘤細胞疫苗或樹突狀細胞疫苗)

基于腫瘤細胞或抗原遞呈細胞（APCs）開發，其中GVAX疫苗通過基因技術修飾腫瘤細胞使其表達蛋白因子GM-CSF，從而刺激免疫細胞反應；DC疫苗則提取自體樹突狀細胞在體外負載腫瘤抗原，經處理后使其在細胞表面呈遞抗原肽段以刺激T細胞引發特異性免疫反應。

◆ 蛋白質/肽疫苗

通過誘導針對癌細胞抗原表位的免疫應答發揮作用，人工合成的抗原蛋白/肽被APC吸收后與HLA分子復合，經T細胞識別引發特異性免疫。其中多肽疫苗是臨床試驗中最常用的疫苗，將抗原合成氨基酸長鏈多肽直接注射，能有效被樹突細胞攝取，同時激活CD4和CD8 T細胞，產生協同抗腫瘤免疫。

◆ 核酸疫苗(DNA、RNA或病毒載體)

核酸疫苗是當前最具前景的新興疫苗方向。其核心原理是將編碼新抗原的DNA或RNA導入人體，利用宿主細胞的內源性機制表達目標抗原，從而激發免疫應答。這類疫苗能誘導強效的細胞免疫，通常無需額外佐劑，設計靈活，可快速、低成本地合成與規模化生產。

TONACEA

02

從“不可能”到“可期待”的跨越

腫瘤疫苗的崛起標志著癌癥治療從“被動防御”轉向“主動殲滅”的革命性跨越。相較于傳統療法，其核心優勢在于三重突破：

? 精準性，通過靶向腫瘤特異性抗原，疫苗激活的T細胞能精準識別癌細胞“身份標簽”（如腎癌疫苗針VHL/PBRM1驅動突變設計），顯著避免對正常組織的“誤傷”。

? 持久性，疫苗誘導的T細胞可在體內存活數十年，形成持續監控微轉移灶的“永生哨兵”機制，構建長期免疫屏障。

? 系統性，憑借靈活的設計平臺（如mRNA技術可同時表達20種以上抗原），疫苗易于構建多靶點聯合打擊方案（如Moderna的mRNA-5671同步靶向4個KRAS突變）；與手術、放療及靶向治療協同，可系統性放大抗癌效應，實現多維精準打擊。

2025年，腫瘤疫苗的臨床數據正以顛覆性成果改寫癌癥治療史：

在胰腺癌領域，新型疫苗Tedopi在II期試驗中使患者12個月生存率飆升至 65%，而歷史數據中胰腺癌5年生存率僅8-10%。BioNTech的mRNA 疫苗BNT122聯合化療，使術后患者中位無復發生存期延長至6年，部分患者的轉移灶在加強接種后完全消失。

在黑色素瘤領域，Moderna與默克合作的mRNA-4157疫苗聯合PD-1抑制劑Keytruda，將III/IV期患者的復發或死亡風險降低49%，遠處轉移風險降低62%，該組合療法已進入III期臨床，并獲得美國FDA突破性療法認定，有望成為首款上市的mRNA腫瘤疫苗，最早或將于2025年問世。

在肺癌領域，古巴CIMAvax-EGF 疫苗使晚期非小細胞肺癌患者中位生存期達22.46個月，體能狀態良好的患者生存期接近3年。BioNTech的全球首個mRNA肺癌疫苗BNT116的I期臨床數據顯示出令人鼓舞的臨床活性，不僅展示了顯著抗腫瘤活性，疾病控制率（DCR）高達80%，目前正在全球開展II期臨床試驗。

腫瘤疫苗憑借獨特優勢與優異臨床數據，使mRNA腫瘤疫苗技術成為最具潛力的研發平臺。從31家mRNA企業披露的管線看，腫瘤免疫領域是當前在研項目最多、臨床進展最快的方向之一。中信證券預測，2035年mRNA腫瘤免疫市場規模或將突破210億美元。

腫瘤RNA疫苗進行的臨床研究 圖片來源：參考資料4

這其中，國際上已經形成Moderna、BioNTech、CureVac三巨頭格局，他們在mRNA腫瘤疫苗上投入了大量資金，布局了多種mRNA腫瘤疫苗管線。國內企業亦加速追趕：艾博生物的ABO2011、新合生物的XH101等mRNA疫苗已進入臨床；立康生命的LK101成為國產首個在FDA獲批的腫瘤新生抗原mRNA疫苗產品，其聯合消融術治療肝癌的臨床試驗顯示，12名患者生存期超過4年。

TONACEA

03

挑戰與瓶頸

人們對腫瘤疫苗的期待，是希望其能像當年天花疫苗終結天花大流行一樣消滅癌癥。2022年美國啟動“癌癥登月計劃”，誓言25年內將癌癥死亡率降低50%以上，終極目標直指癌癥攻克，而腫瘤疫苗正是該計劃最核心的技術依仗之一。

然而，雖然腫瘤疫苗在2025年的臨床突破令人振奮，但要全面實現“無癌生存”的終極目標，仍面臨技術、臨床與產業化的系統性挑戰。

在技術層面，抗原預測的準確性不足是首要障礙。腫瘤異質性導致同一患者體內癌細胞突變譜差異顯著，即使借助AI算法，不同團隊對同一患者樣本的新抗原預測重合度不足30%，導致部分關鍵抗原因未被識別而逃逸免疫打擊。

更嚴峻的是，腫瘤微環境中調節性T細胞構筑的“免疫護城河”，使疫苗激活的效應T細胞易進入耗竭狀態。德國研究顯示，新抗原疫苗僅在強免疫應答患者中顯著延長生存期，而半數患者因免疫抑制微環境無法獲益。

在臨床試驗層面，療效評價體系滯后嚴重制約研發效率。傳統RECIST標準（基于腫瘤體積變化）無法捕捉疫苗誘導的長期免疫記憶效應。如《Nature》報道的腎癌研究中，患者接種后肝轉移灶消失，但因多數病例聯用PD-1抑制劑，疫苗獨立療效貢獻率難以精準量化。

此外，安全性風險仍構成現實挑戰，現有疫苗與免疫檢查點抑制劑的聯合療法雖提升應答率，但免疫相關不良事件的疊加效應顯著增加。

在產業化層面，成本與可及性構成雙重困境。個體化疫苗從腫瘤取樣、測序到生產需4-8周，而晚期胰腺癌患者中位生存期僅6個月，不少患者病情在生產周期中惡化。BioNTech的個體化疫苗單劑成本高達15萬美元，且需-70℃冷鏈運輸，這使其在發展中國家普及舉步維艱。

同時，監管框架滯后拖累商業化進程，個性化疫苗需依患者突變特征單獨審批，與傳統藥物的標準化流程存在根本沖突。

面對挑戰，科研機構和企業正在多方向探索突破。英國MHRA試點“雙軌制”監管，將基因測序等前端流程歸類為醫療器械審批，疫苗制劑按藥品管理，縮短個性化疫苗審批時間；云頂新耀的EVM14疫苗靶向鱗狀細胞癌共有抗原，實現“現貨型”供應，大大縮短生產周期，提升產能，降低生產成本，惠及更多患者；與此同時，新型RNA技術持續釋放潛力，samRNA、tamRNA及circRNA等通過延長抗原表達時效或強化免疫激活能力，逐步彌補傳統mRNA疫苗的技術局限。

—結語—

不可否認，當前腫瘤疫苗技術還有許多缺陷以及待突破的技術瓶頸，但科學界正以更快的速度突破瓶頸。隨著環狀RNA、AI制藥等技術爆發，以及監管、資本、臨床資源的深度協同，腫瘤疫苗或將在未來十年迎來“平民化”拐點。到那時，“無癌生存”將不再是理想主義的宣言。

參考文獻：

1.《關于“腫瘤疫苗”，你需要知道什么》，干細胞者說，2023年4月26日

2. 《mRNA疫苗技術在腫瘤領域的技術介紹與應用展望》，健康界，2021年5月27日

3. 《超10款，有望“治愈”腫瘤的疫苗已在路上！或開創癌癥治療新時代》，梅斯腫瘤新前沿，2024年12月21日

4.《綜述 | 腫瘤 RNA 疫苗的臨床應用進展》，中國腫瘤臨床，2025年6月26日

公眾號內回復“ADC”或掃描下方圖片中的二維碼免費下載《抗體偶聯藥物：從基礎到臨床》的PDF格式電子書！

公眾號已建立“小藥說藥專業交流群”微信行業交流群以及讀者交流群，掃描下方小編二維碼加入，入行業群請主動告知姓名、工作單位和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