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欣捂著腦門靠在沙發上，渾身滾燙、意識昏沉。手機還握在手里，屏幕上顯示著剛才那通電話的通話記錄：林浩，2分43秒。

“你吃點布洛芬，我加班，走不開。”他語氣平平，丟下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她努力撐著坐起來，朝門口望去，果然，那盒布洛芬被隨手丟在門口鞋柜上，連門都沒進。

她心里一陣發涼，這就是她嫁的人，這就是她口口聲聲說“會照顧我一輩子”的男人。她生病發燒到快說不出話來，他卻連一句關心都懶得多說一句。

張可欣三十歲，結婚兩年。工作普通，脾氣溫和，從不愛計較。但這一次，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丟棄了一樣，像是一只被放在角落沒人管的貓。

她裹著被子縮在沙發里，額頭燒得發燙，喉嚨干得像冒煙，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他真的不在乎我了吧？

晚上九點多，門鈴突然響了。

她迷迷糊糊爬起來，打開門，眼前站著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身影——她的養父，老李頭。

“可欣！”老李一眼看到她臉色慘白，額頭貼著退熱貼，差點沒忍住掉眼淚，“你這是怎么了？”

她一開口，聲音啞得像破布：“爸……我發燒了。”

“走，別說了。”老李摟住她的肩膀，手冰涼，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回咱家，爸照顧你。”

她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老李不是張可欣的親生父親。她小時候被遺棄在村口，是老李頭收養的。

老李一直沒再婚，靠種地把她拉扯大。她高考那年，老李騎三輪車送她到縣城，說：“閨女，能考上就走出去，別像我一輩子困在這村里。”

大學時，她工作實習，談戀愛，結婚……為了體面，她沒再常回去。她怕別人笑話她“沒有親生父母，只是撿來的”。

但此刻，發燒、虛弱、心寒中，唯一趕來看她的，卻是這個“撿她回家”的老人。

她鼻子一酸，低聲說：“爸，我都兩年沒回去了……”

“回不回，都是你家。”老李頭說著，摸出一張紙巾，細細地幫她擦臉上的汗，“那小子呢？怎么不管你？”

“他說……加班。”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老李頭眼里閃過一絲怒火，但沒說什么，只低聲嘆了句：“你先別說了，回咱家，爸給你熬姜湯、煮雞蛋面。”

第二天，她醒來時，躺在熟悉的老房子里，床頭放著熱姜湯，窗外是陽光照在院子的葡萄架上，陽光溫暖得像春天。

“醒啦？餓了吧？”老李頭拎著一只雞蛋煮粥進來，“退燒了，臉也有點血色了。”

張可欣喝著粥，鼻尖泛酸。

她輕聲問：“爸，你恨我嗎？這些年……我都沒怎么來看你。”

老李頭笑著搖頭：“不恨。你長大了，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可你要記住，哪怕你八十歲，回頭，家門始終開著。”

她低頭哭了。

第三天，林浩終于打電話來了，聲音不耐煩：“你發燒好了沒？我媽問你怎么不回家了。”

她淡淡回答：“我回老家了。”

“回你那養父家？他一個農村老頭能照顧你什么？”

她沉默了幾秒，忽然平靜地說：“他比你更會照顧人，至少他沒把我丟在沙發上，自己轉身去加班。”

“你什么意思？”林浩提高聲音，“我不是已經送藥了？”

“你連門都沒進。”她語氣平靜得可怕，“你知道我小時候，是誰給我喂藥、擦身、熬夜守著我發燒？是他。現在我三十歲了，你卻把我當負擔甩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林浩冷笑：“那你就待在你那個窮地方吧，反正你爸也養不起你一輩子。”

她沒回答，只是默默掛了電話。

那天晚上，她坐在老家院子里，老李頭在一邊抽著旱煙。

她開口：“爸，我想離婚。”

老李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你想清楚了？”

她點點頭：“他在我最難的時候丟下一盒藥，我就明白了，他根本沒把我當一家人。”

老李咕噥了一句：“男人這玩意兒啊……不是看他會不會掙錢，是看他在你發燒的時候，能不能守著你熬一夜。”

她低聲笑了，笑里有淚。

兩個月后，她搬回了老家，在縣城找了份圖書館的工作，安靜但不累。她開始學做飯、種花，還陪老李頭下象棋。

林浩來過一次，帶著他媽，說要“談談離婚條件”。

她把戶口本、結婚證都遞出去，說：“凈身出戶，我也不要你賠，家里的裝修我貼的錢，也一筆勾銷。”

林母當場破口大罵：“你有什么資格？我兒子供你吃喝你現在翻臉不認人了？”

老李頭站在一旁，抿了一口茶：“你兒子那盒布洛芬值幾千幾萬？可欣是我女兒，我不指望你兒子給她富貴，但也不能連命都不當回事。”

林浩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后什么都沒說，簽了字走人。

冬天，第一場雪下的時候，張可欣拉著老李頭出門：“爸，我想給你買雙新棉鞋，走，我們去趕集。”

老李頭嘴里念叨著“穿不穿都行”，腳卻乖乖伸出來量碼數。

她笑著把他帽子拉低：“你照顧我一輩子，現在換我照顧你了。”

老李頭笑得眼角都是褶子：“咱家啊，總算又熱乎了。”

她點頭，眼神堅定。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給你房子，有的人給你名分，但只有少數人，肯為你在你發燒時，脫下外套、端上一碗熱粥，把你當命來疼。

而她，終于在這冷冷的人情世故里，找回了那個始終等她回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