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意思，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咯？”

林素珍一手拍在茶幾上，嘴角哆嗦著，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子怒氣。她身后，老伴趙國強已經一把抄起門口的掃把，瞪著眼：“你倆給我滾出去！我趙國強就算把這房子送給外賣小哥，也不會提前交給你們！”

事情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林素珍和趙國強，兩口子都七十上下，在老家小縣城里過得倒也安穩。這套房子，是兩人省吃儉用一輩子的成果，老兩口一直住在里頭，想著將來百年之后，房子自然留給唯一的兒子趙陽。趙陽三十六歲，娶了個城里姑娘，叫蘇芷晴，結婚五年，沒孩子。

“媽，我跟芷晴商量過了，”趙陽那天一邊喝著他媽泡的茶，一邊清了清嗓子，“你們年紀大了，房子過戶給我，也方便以后辦事，再說了，我們也不圖啥，就是早點安排清楚。”

“安排什么？”林素珍皺了眉，“房產證上你不是也有份？還用得著急著過戶？”

“那是因為你們當初寫了個‘共有人’，不是贈與，也不是繼承。”蘇芷晴開口了，聲音不緊不慢，但話里透著一股子算計，“如果哪天出點事，財產劃分不好辦，法律上的東西挺麻煩的。”

林素珍把茶杯放下，瞅了兒媳一眼。

“你是學法律的？”

“不是，”蘇芷晴笑了笑，“我堂姐在中介公司，知道點流程。”

“哼。”趙國強這時候也坐直了身子，“你這意思，老兩口還沒咽氣呢，就惦記著那一紙房產證了？”

“爸你別這么說……”趙陽有些尷尬，“我們也是為你們著想，早點理順。”

“理順個屁！”趙國強一拍大腿，“要不是你媽記性好，我都不知道你媳婦昨兒偷偷拿我房產證去復印了！你想干嘛？”

蘇芷晴臉色頓時一變。

“我只是……做個備案，怕你們丟了。”

“你丟一個我看看！”林素珍站起來，眼圈發紅，“我這一輩子，就怕兒子娶個拎不清的，結果真成了！你是想套牢這房子啊？行！我和你爸明兒就把房子賣了住養老院去，剩下的你一毛別想！”

趙陽嚇了一跳，“媽，你別激動，芷晴她沒惡意……”

“你老婆沒惡意？”林素珍冷笑，“你知道她剛才私底下跟我說什么？讓我和你爸‘趁早立個遺囑’！她說老年人一病不起，那房子過戶麻煩，叫我們早點安排一下！”

這話一出，趙國強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

“你說什么？”

“爸你別生氣，芷晴她就是怕你們被別人騙——”

“我騙誰了？”趙國強怒吼一聲，從墻角抄起掃把，“你老婆當我死了是不是？你倆想套我老兩口的房子是吧？不立遺囑就不能睡覺啦？給我滾出去！”

蘇芷晴當場站起來，臉漲得通紅，“爸你太偏激了！房子早晚是我們的，立遺囑只是法律形式！”

“你聽聽你這話！”林素珍氣得直抖，“‘早晚是我們的’？你還沒孩子呢，就想著房子落你手里！”

“媽，你別逼芷晴了……”趙陽一臉無奈。

“是她在逼我們！”趙國強怒吼，揮著掃把就朝趙陽腿邊掃去，“滾出去，別讓我看見你們！”

那天，趙陽夫妻倆灰頭土臉地出了門。

一周后，趙陽打來電話，說他們暫時住到岳母家去了。語氣里透著不滿，也帶著無可奈何。

“媽，芷晴說，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可能是說話方式不對，您別生氣了行嗎？”

“她那是說話方式不對？”林素珍冷笑，“她就是打算穩穩地把房子握手里，到時候我們哪怕咳兩聲，她就能叫律師來執行遺囑了！”

“那你們到底打算怎么安排？”

“咋安排？”趙國強接過電話，“你現在不孝順，我們就不給你了！咱家那三樓鄰居小李，天天送我們菜，見面還問我們要不要搭把手上醫院。我倒覺得，把房子給他也不虧。”

趙陽那頭沉默了半天：“你們真要這么絕？”

“絕是你媳婦先來的！”趙國強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這一冷戰，就是大半個月。

后來，有一天，蘇芷晴一個人來了，拎了兩袋水果，還有一堆營養品。

“爸、媽，我那天是說錯話了，我跟趙陽吵了一架，他現在也想通了，我們不會再提房子的事了，您倆身體健康最重要。”

林素珍一開始沒吭聲，只是看著那水果袋子，說了句：“我們不差這幾個橙子。”

蘇芷晴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爸生前就因為沒寫遺囑，死后他前妻的孩子來分房，我媽現在住都住不踏實……我當時就是怕重演那一幕，才多說了幾句。您要是聽了不舒服，是我錯。”

趙國強一臉不耐：“你現在說這些還有啥用？信任一旦沒了，哪有回頭路？”

“爸，媽，我以后不會再提房子的事。”蘇芷晴把一張小紙條放在桌上，“這是我心理咨詢師的電話，您要是真氣得睡不著，找她聊聊也行。對不起。”

她走后，兩老沉默了好久。

“你信她這回是真心悔過？”林素珍問。

趙國強嘆了口氣：“她不是真壞，但有心眼，是個精明人。咱不能全怪她，但也不能全信她。”

“那遺囑的事，咱到底……”

“寫可以寫，但不能給她知道。”趙國強眼睛一瞇，“房子歸誰，不是她一句‘法律形式’就能安排的。到時候咱寫清楚，誰孝順，誰關心我們，誰拿。”

一年之后，趙陽終于帶著妻子和解回來，兩人比以前收斂了不少。蘇芷晴也沒再提過房子。

直到兩老過了八十大壽，那封鎖在銀行保險柜里的遺囑才拿出來——

房子，仍舊歸趙陽。但附帶條件：得照顧兩老至百年之后，不得轉賣、不準抵押、不得有不孝行為，否則房子將自動轉贈給指定人選——那位三樓鄰居小李。

聽到這條時，趙陽一邊點頭一邊紅了眼眶，低聲說：“我們知道錯了，謝謝你們還信我們。”

林素珍摸了摸他的手：“不是信你，是給你機會，看看你能不能真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