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這幾天還是少給囡囡吃糖,老這么吃牙都壞了!”“不是我給的,是她爸給的。”“您就別推了,反正她爸不管孩子,都是您一天帶著,她要吃什么,您不管著點?”
我嘆了口氣,把手上的毛線團往沙發上一放,忍著沒說話。
我姓李,60歲,退休前是小學語文老師。老家在蘇州,老頭子走得早,我一個人把兒子養大。他在上海安了家,娶了個上海姑娘,叫芳芳,是會計師,平時說話尖利,我這個當媽的也不敢多言。
兩年前兒媳婦生了孫女囡囡,怕請保姆不靠譜,兒子就把我接來幫帶孩子。想著親孫女,我也就答應了,哪怕每天上上下下忙到腳不沾地,也覺得甘之如飴。
可是真正進了門,日子一久,我才知道“幫”字后面藏著多少委屈。
那天傍晚,我剛哄囡囡睡著,正準備下樓去倒垃圾,芳芳回來了,臉色不太好,一進門就撂了句:“媽,您給囡囡穿這么多,她都出痱子了!”
“我看今天陰冷,就多套了件毛衣?!蔽医忉?。
“您那是蘇州的天,我們這兒屋里有地暖,熱得很。再說,您怎么不問問醫生?”她一邊脫大衣一邊嘟囔。
我張了張嘴,沒敢接話。旁邊的兒子在沙發上看手機,頭也沒抬一句。平時家里的事,我一說,他就打圓場:“媽別跟芳芳一般見識,她也是擔心囡囡?!?/p>
可哪回不是“擔心”的名義,把話說得我下不來臺?
我覺得最難的,是她那種隱隱的偏心。
囡囡還小,嘴巴甜。我帶著她出去,回來總說“奶奶最好”。可每次到了吃飯,芳芳就把自己帶的草莓蛋糕切一小塊給囡囡,一邊說:“寶寶要少吃甜的哦?!?/p>
可她那一整塊,拿著叉子慢慢吃,一口都不問我要不要嘗嘗。我心里不是沒點數,她對我就是“用”字當頭,感情稀薄得像白開水。
有一回囡囡發燒,我急得滿頭大汗,背著她下樓打車去醫院?;仡^一說,芳芳只淡淡來了一句:“媽,下回叫我們醫院的兒科,不用去排隊?!?/p>
我咽了口口水,說:“當時也急,腦子懵的?!?/p>
她點點頭,又一句:“還是年輕人穩當些?!?/p>
我就像被人輕輕扇了一耳光,說不痛,可心口憋悶。
真正讓我進退兩難的,是最近發生的一件事。
囡囡上了小班,每天接送是我。那天她放學前和小朋友吵架,被老師批評。我剛帶她回家,芳芳就接到老師電話。
掛了電話,她板著臉走過來:“媽,您是怎么帶她的?”
我抱著囡囡,輕聲說:“兩個小孩搶積木,鬧點小脾氣也正常。”
“正常?老師說她大喊大叫,還推了人!”芳芳語氣上來了。
“芳芳,別吼孩子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蔽野燕镟镒o在懷里。
“不是我兇,她要是以后養成這性子,長大了你能管得住?”
“那你也別一上來就責怪我。”我聲音不高,但已經哽咽。
這時候,兒子終于出聲了:“芳芳,媽也不容易——”
“我知道她不容易!可我一個月給家里三萬塊,你們一個管孩子一個帶孩子,我有什么錯不能說?”
一句話把我釘死在原地。我一邊哄著囡囡一邊心頭發冷。
錢,她的錢,她話最多??蛇@孫女,我一口一口喂大的,我怎么就變成了花她錢的那個人?
那晚,我坐在陽臺抽了一支煙,這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抽煙。我忽然想回家了,想回到蘇州,哪怕一個人住個小屋子,也不用看誰臉色。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決定,等兒子出門上班,我輕輕對芳芳說:“芳芳,等你們找好保姆,我就回蘇州去住一段吧?!?/p>
她愣了一下:“怎么了,媽?是不是昨天我說話太重了?”
“我年紀大了,怕帶不好囡囡?!蔽业皖^笑笑。
她咬咬唇,說:“那我和他爸商量商量?!?/p>
我沒說話。心里清楚得很,她其實松了口氣。我走,她可以雇個專業保姆,不用擔心說話繞彎子,更不用應付一個舊觀念的老太太。
幾天后,我收拾好行李,囡囡抱著我哭個不停。我蹲下身,一邊抹她鼻涕一邊說:“奶奶去拿點東西,很快就回來?!?/p>
她點點頭,滿臉通紅:“那你回來要帶好多草莓軟糖!”
“帶最甜的那種。”
兒子送我到高鐵站,走前紅著眼說:“媽,委屈你了。”
我拍拍他手臂:“你還年輕,還不懂。等你老了就懂了。”
回到蘇州,我才發現天好藍,街道的風也慢慢的、軟軟的。老鄰居們見我回來,招呼我去打麻將喝茶。
日子雖清苦,但心里踏實。囡囡的視頻我每天都會看,她看到我就笑著喊“奶奶”,我就會忍不住掉眼淚。
有時候,忍不下的委屈不是嘴巴說的,是心里裝不下了。做了母親容易,做了婆婆,最難是那不知該前進還是后退的尷尬。
可再難,我也走出了那一步。
就像蘇州的水,靜靜地,也能繞開石頭繼續往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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