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1月29日,張壽臣出生在西交民巷小四眼井,五歲隨父在隆福寺、護國寺等地說相聲,八歲上學;十一歲時,由于喪父,中途輟學、正式以說相聲為業。十二歲那年,拜了“相聲八德”之一的焦德海為師。
“相聲八德”,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活躍于京津一帶著名的八位相聲大師。具體是:
- 馬德祿,馬三立的父親,高壽亭、郭榮起的師父,師從春長龍;
周德山又名瑞山,馬三立的師父,藝名周蛤蟆,師從范有緣;
裕德隆,德字輩大師兄,藝名“瞪眼玉子”,師從富有根;
焦德海,張壽臣、朱闊泉、常連安的師父,師從徐有祿、魏昆志;
劉德智,郭啟儒的師父,師從徐有祿;
李德钖,藝名“萬人迷”,馬桂元的師父,師從恩緒;
李德祥,馬壽巖的師父,師從恩緒;
張德全,藝名“張麻子”,師承恩緒。
這里,如去簡要介紹一下相聲的傳承:老祖張三祿,門下徒弟朱紹文、沈春和、阿顏濤;朱紹文弟子,有富有根、徐有祿、范有緣、貧有本等;阿顏濤弟子有春長龍、恩緒等,沈春和弟子有魏昆治。
相聲八德是相聲的第四代傳人,八個人當中最有名的是焦德海,裕德隆和李德钖。相聲大師侯寶林的師傅朱闊泉是拜焦德海為師的,也就是說張壽臣是侯寶林的師叔。
學藝期間,張壽臣學會了大量節目,出演即紅,時人謂之“娃娃紅”。十五歲滿藝出師,演出于西安市場、護國寺等明地。十七歲時,他第一次離開北京,與師弟聶小鎖(即聶文治,其師傅范瑞亭的師傅沈竹善,是朱紹文的弟子),步行經通州、三河縣、玉田縣至唐山,沿途演出。
常保堃在抗美援朝前線慰問時犧牲后,張壽臣親自致掉詞
這也是相聲第一次來到唐山、三河縣和玉田縣。歸途中,曾到天津北開市場、三不管等地演出,與李瑞峰等短期合作。這是張壽臣首次來津演出。經過幾年的闖練和積累,他不僅掌握了傳統的相聲段子、表演日漸成熟,還開創了年輕演員單口相聲的先例。
一九三一年,張壽臣收常寶堃(小蘑菇)為徒。“七七事變”、京津淪陷后,張壽臣多次拒絕日本人讓其到東京(實際是釜山)錄制唱片的要求;因而遭到日本人的糾纏。
為了躲避日本人,他就和侯一塵到南京、鎮江等地演出。侯一塵師從郭瑞林,郭瑞林師從朱紹文之徒范長利。而后,張壽臣多年與周德山搭伴演出于天津,并與京韻大鼓藝人白云鵬同臺表演滑稽小戲。在那個時期,一度因為前途渺茫、而有心退出舞臺;但為生活所迫,不得不繼續演出。
后來由于電臺的出現,曲藝藝人在30年代和40年代初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那時,被稱為“相聲大王”的張壽臣與吉鴻昌的私交甚好,見到張學良時也直呼“漢卿”。但這種情況不過是曇花一現,不到10年,張壽臣由于播音位置被他人代替,便重回天橋撂地。
1947年,他在天津小梨園說相聲《山西家信》時,得罪了臺下的山西傷兵,被打得頭破血流;在那一年,他被迫改行、拜師張誠潤、用張豫華的藝名說起了評書。
解放后的1953年,他參加了天津市曲藝工作團,專事單口相聲的演出。1956年,為繼承北方評書傳統節目,市文化局安排他在南市通海茶社,演出了評書《水滸》。到年底,天津市曲藝工作團并入天津人民廣播電臺曲藝團,張壽臣重新演起了單口相聲。
1958年,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張壽臣單口相聲選》,共收集代表性單口相聲15段。同年,他開始在天津戲校少年訓練隊任教,并為全市專業相聲演員輔導。1960年,去北京參加第三屆全國文代會,受到毛主席和中央領導同志接見。
張壽臣
張壽臣在我國相聲歷史上第五代演員的掌門,是新中國建立后名望最高、資歷最深、輩分最長、年齡最大的相聲演員,是“萬人迷”李德钖之后最耀眼的相聲明星。
1960年之后,在黨的“推陳出新、古為今用”的文藝方針指導下,張壽臣承擔了挖掘、整理傳統劇目、曲目的工作并出色地完成了這個光榮使命。考慮到他的年齡大了,上級領導曾多次關切地問他:“張老,有什么困難可以向組織提出來。”
張壽臣總是笑著搖頭說:“沒有,沒有,國家重視相聲,拿我當寶貝,只要把東西留下來別帶走了,我心里就高興。”
1962年的一天,張壽臣下班回來,興奮地對妻子說:“組織上決定,有我、有他瞎叔(王殿玉)、曾大爺(曾振庭)、王佩臣我們4個人永遠不退休。”
由于形勢變化,1964年、他還是退休了。退休那天,張壽臣手持退休證,胸戴大紅花,告別組織回到家中時說:“退休了,沒用了。沒用了,國家還養活著,無功受祿,心中有愧呀。不是新社會,沒有共產黨和毛主席,舊社會誰還管哪。”
張壽臣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在舊社會遇到過一件事;這事兒他50年代時曾在報紙上寫文章說起過:“大家還記得已故的京劇老藝人程永龍么?程永龍年輕時紅極一時,后來年老體衰,不能登臺演出,生活無法維持,在敵偽時期竟活活地餓死了。那時一般人聽了說:‘誰叫他老了,唱不了了呢。’我聽了,腦子里立即印上了一個黑影,這種恐怖憂懼的觀念過去一二十年一直盤旋在我腦子里。”
其實,退休的張壽臣并沒閑著,仍然擔任著天津政協委員、天津曲協副主席的職務,仍然熱心地為求教者講藝,并沒有享受到退休后的清閑。在天津,他常去各區的相聲場子串門;有機會去北京時,他也要去相聲場子看看大家。
北京市曲藝團相聲演員中,有和他一起長大的師兄弟湯金城、譚伯如;有曾一起同過臺的王長友、羅榮壽;有他喜愛的青年演員趙振鐸、趙世忠,還有他的盟侄陳涌泉、義子高鳳山……
張壽臣和同行們
有一次他到北京開會,住在前門飯店;他就趁一下午的自由活動時間,去了北京曲藝團。當時的北京曲藝團在迎秋劇場。張壽臣到劇場時,演員都在后臺開會,看門大爺正在椅子上打盹。張壽臣往后臺走時,看門大爺被驚醒,攔住他說:“想聽相聲,晚上來。”
張壽臣心想“我什么相聲沒聽過啊”,但口中卻說:“我不聽相聲,我找人。”
看門大爺問:“您找誰呀?”
張壽臣隨口答道:“我找說相聲的。”
這句本來是句實話,他不是來找具體某個人的,而是來看大家伙兒的。沒想到,看門大爺卻誤會了,以為來人和他耍貧嘴;于是,就把臉一沉,反唇相譏道:“您說的對,我們這兒沒外賣,后臺全是說相聲的。對不起您哪,后臺正開會哪,開會時間一律不會客。”
張壽臣只好請求說:“我從天津來,您受點累,給通報一下。”
見他這么說,看門大爺的口氣也緩和了:“您說您大老遠的從天津來,240里地,天又這么熱,我不給您找吧,顯得我這么大的歲數不懂嘛。您別和我開玩笑啊,您找誰?”
張壽臣見看門大爺答應找人,忙說:“謝謝您了,給您添麻煩,找誰都成。”
這句話本是善意,那些說相聲的、張壽臣都認識啊,所以“找誰都成”。但看門大爺又誤會了,生了氣:“您越說越不像話,找誰都成?沒法兒給您找去!”
張壽臣無奈,只好說:“那就找高鳳山吧。”看門大爺點點頭:“嗯,這還像句話。”
左起:候一塵,張壽臣,常連安
左起前排:王文祿、高德亮、孫寶才、高鳳山、高德明、譚伯儒……
隨后就起身向后臺走去。可走到劇場門口,又轉身問了一句:“高鳳山是您什么人?”
張壽臣有些不耐煩了:“是我兒子!”
看門大爺聽了此話,又走了回來,重新坐到椅子上:“您哪,純粹拿我開涮!‘找說相聲的’,‘找誰都成’,這不全是廢話嘛!高鳳山又是您的兒子了,高鳳山家里的事兒我都清楚,他怎么成了您的兒子了!您趕快走,別在我這兒開攪了。”
當時正值酷暑、天氣悶熱,張壽臣本想要快些見到個熟人,喝口茶涼快涼快,沒料到竟和看門的大爺糾纏上了。
于是,他的火氣也就想要往上竄:“我哪句話把您得罪了?我哪句話和您開攪了?凡是說相聲的,給我找哪個都成,讓他們停止開會,讓我進去!高鳳山是我兒子、您又不信,后臺還有我好幾個兒子哪!這大熱的天兒,您不是存心找別扭嘛!”
后臺開會的人聽見前面吵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紛紛走出來看究竟。走在前面的高鳳山見是張壽臣,又驚又喜、忙趨步上前:“哎喲,我的親爹!這大熱的天,您怎么上這兒來了,我們正準備抽空兒瞧您去哪!快,快快,您快后臺歇會兒吧。”
張壽臣沒有回答高鳳山及幾位相聲演員的問候,而是反問高鳳山:“你是我兒子不是?”
高鳳山被問愣了,忙回答:“是啊,是啊,這還有錯嘛!”張壽臣微微一笑,斜瞟了看門大爺一眼;而看門大爺站在一旁,看愣了。
劉寶瑞(左)和張壽臣
張壽臣在“文革”期間沒有受到沖擊,且有每月的退休金,可謂經濟穩定,生活無虞。其間,也曾有人提出要“打倒反動的藝術權威、相聲的祖師爺張壽臣”。
張壽臣聽說后,表現很淡定:“說我是‘藝術權威’,這我承認,凡是相聲里的事兒,我說了算;說我是‘祖師爺’,我也承認,如今說相聲的,沒有比我輩分大的;說我‘反動’,我不承認,舊社會,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新社會,我沒做過對不起黨和毛主席的事情。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不怕,我不怕。”
1970年春節過后,張壽臣病倒了,只要有親朋在身旁,他就會不間歇地說話;談的最多的是以親身經歷證明社會主義制度的正確性。他對家人說:“我經歷了清朝專制、軍閥混戰、日本侵華,國民黨和新中國,新舊社會兩重天哪。共產黨、毛主席是中國的大救星,要聽毛主席的話,跟著毛主席、共產黨堅定地走社會主義道路,你們這樣做,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一直到去世,張壽臣都保留著一個習慣:每年國慶節都早早起床,穿戴整齊,和電臺一起唱國歌。他還非常期盼祖國的統一,對子女們說:“你們別忘了,臺灣解放時、到我的墳前大喊三聲,告訴我臺灣解放了!”
1970年7月9日早晨,張壽臣從睡夢中突然驚醒,出了一身涼汗。在孩子的幫助下,他身倚枕頭靠在床上,用嘶啞、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
“你們看,我頭上流的不是汗、是油。你們要是不信就拿張白紙試試,紙黯了、是汗,紙不黯、是油。
“‘汗如油、喘如牛’啊,絕象。完了,一切都結束了,人活七十古來稀呀,我今年73(歲),不算短壽了,托毛主席、共產黨的福,不是解放,我早就完了,舊社會說相聲的,很少活這么大歲數的,我欺祖了,我知足啊……
“記住今天這個日子,7月9日,告訴你(在)新疆的兄弟,明年的今天是我的祭日……哭吧,呆會兒再哭我就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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