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東西……有問題?”1959年初冬的北京文物局倉庫里,一位專家扶了扶眼鏡,指尖劃過青花瓷瓶的釉面。周恩來背著手站在旁邊,眉頭微微皺起。三小時前,這批號稱價值11萬美元的文物剛從紐約運抵,此刻卻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李宗仁的名字,連同他“投石問路”的試探之舉,就此被鐫刻進兩岸博弈的微妙棋局。
流亡異鄉(xiāng)的滋味,李宗仁比誰都清楚。1949年4月23日南京城頭的青天白日旗墜落時,這位代總統(tǒng)倉皇南逃的身影,倒像是給即將誕生的新中國獻了份“賀禮”。從桂林到香港的流亡路上,貼身口袋里始終揣著半塊燒餅——桂系軍閥出身的他,竟也嘗到了顛沛的苦澀。有意思的是,當(dāng)他在紐約郊區(qū)購置房產(chǎn)時,特意選了棟帶地下室的老宅,說是“存些老物件”,如今看來,那些真假參半的字畫古董,早在那時就埋下了伏筆。
1955年的日內(nèi)瓦湖畔,周恩來那句“中國政府愿意同美國談判”的宣言,讓李宗仁握著報紙的手微微發(fā)抖。被時代洪流裹挾的人最懂時機的珍貴,他連夜起草的《對臺灣問題建議》,字里行間都是投名狀的影子。但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是衛(wèi)立煌1955年回國時北平火車站的紅地毯。據(jù)程思遠回憶,李宗仁得知消息后,盯著檀香山寄來的《華僑日報》足足半小時,突然拍案道:“衛(wèi)俊如都敢回去,我李德鄰怕什么!”
紐約郊區(qū)的深夜里,李宗仁披著睡袍在書房踱步。墻上“還我河山”的條幅是于右任的手筆,案頭《三俠五義》正翻到“投石問路”那章。當(dāng)他決定將半數(shù)家當(dāng)打包成“文物”時,程思遠曾勸他三思。這位智囊說得直白:“德公,咱們那些物件經(jīng)得起鑒定么?”李宗仁卻笑得坦然:“要的就是他們看出破綻。”不得不說,這份狡黠倒頗有幾分當(dāng)年臺兒莊戰(zhàn)役時的魄力。
中南海菊香書屋里,毛澤東捏著文物清單哈哈大笑。窗外飄著那年第一場雪,總理匯報時的遲疑與專家鑒定報告形成鮮明對比。“他說十一萬,咱們給十二萬!”毛澤東撣了撣煙灰,“當(dāng)年在延安,老蔣給咱們送假情報還少么?”這番比喻讓周恩來豁然開朗。三天后,財政部特批的12萬美元匯往香港,附言欄寫著“旅歐費用”——好個心照不宣的暗語。
李宗仁收到匯款時的反應(yīng)頗值得玩味。據(jù)其秘書回憶,他先是盯著電文反復(fù)確認數(shù)字,繼而撫掌大笑:“周先生到底是明白人!”轉(zhuǎn)身卻對夫人郭德潔嘆道:“這一步算是走對了。”1965年飛往卡拉奇的航班上,這位七旬老人緊攥著程思遠的手,舷窗外云海翻騰,倒像是把他半生的漂泊都化作了歸途的鋪墊。
日內(nèi)瓦到北京的專機降落時,周恩來特意穿了套新制的中山裝。當(dāng)李宗仁顫抖著念完聲明書,在場記者都注意到,陳毅將軍悄悄抹了把眼角。晚宴上的紅燒劃水是毛澤東特意囑咐加的菜,這位湖南人用最樸素的鄉(xiāng)情,給了曾經(jīng)的對手最體面的臺階。有意思的是,李宗仁后來跟程思遠閑聊時提到:“那天桌上的辣椒,比我在美國十年吃的都多。”
歷史總愛開些辛辣的玩笑。那批真假參半的文物,最終被故宮收進庫房,標簽上工整寫著“李宗仁捐贈”。1971年基辛格秘密訪華時,周恩來曾指著其中一幅仿唐伯虎的畫作說:“這可是中美破冰的另類見證。”如今在臺北故宮的檔案里,還能查到當(dāng)年李宗仁匯款單據(jù)的影印件,泛黃的紙頁上,十二萬美元的數(shù)字依然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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