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而今,許多迎男而上的人們,并不是喜歡男人。
他們只把男伴當(dāng)做女性變體:通常這類人,特別喜歡長相近女的男性。
古代男男交往,大多也不是對等的同性戀伴侶:通常是某位貴人,配一位男寵/孌童。
紀(jì)曉嵐《閱微草堂筆記》里頭說“雜說孌童始黃帝”,我很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春秋時衛(wèi)靈公有男寵彌子瑕,恩愛非常,彌子瑕吃了個桃覺得好,留一半給衛(wèi)靈公——這叫做分桃。
漢哀帝為了不打擾他男寵董賢睡覺,劃拉掉半截袖子,合稱分桃斷袖,算個成語了。
魏王家那位龍陽君、清初偷窺巡按屁股被處死的胡天保,都是男風(fēng)代言人。
《史記·佞幸列傳第六十五》,司馬遷開篇就說:
諺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事不如遇合”,固無虛言。非獨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非只女子靠美色來媚好上頭,仕宦也有啊。”明說男寵是女寵的替代品。
漢文家的鄧通,是有權(quán)無限鑄錢的;劉徹則有韓嫣與李延年。
韓嫣是“常與上臥起”,李延年仗著有漂亮妹妹,也是“與上臥起,甚貴幸”,劉徹睡覺真是忙。
苻堅曾經(jīng)把姐弟通吃:收了燕國清河公主和她弟弟慕容沖。慕容沖當(dāng)時與其姐姐并列,是所謂:
初,堅之滅燕,沖姊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寵冠后庭。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姊弟專寵,宮人莫進(jìn)。
后來他倆最后反目成仇,那是另一回事了。
但臺面上,男風(fēng)這事在中國古代,并不能光明正大。
李世民大兒子李承亁有個男寵,“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寵幸,號曰稱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稱心殺之,坐稱心死者又?jǐn)?shù)人。”
大概男寵可以存在,但不宜光明正大。
題外話,《大明宮詞》里,設(shè)定明崇儼(明清遠(yuǎn))就是那個孌童。
還給武則天兒子李賢安排了一段男男戀。
兩宋時節(jié),汴梁和臨安也有男的賣身,所謂“至于男子舉體自貸,進(jìn)退怡然”。這事曾經(jīng)有一陣子,是半合法的,上不管下不問,就過去了。
到了政和年間,宋徽宗自己去找李師師,卻不許大家去找男娼,“男為娼,杖一百,告者賞錢五十貫”,五十貫錢,《水滸傳》里,這筆錢都能在黃泥岡買十擔(dān)酒喝啦。
《水滸》里,有這么個細(xì)節(jié):石秀殺了裴如海,把他尸首衣服剝了,與一個道人的尸首,一起赤身裸體擱在后巷。當(dāng)案孔目就稟告知府說:
“眼見得這和尚裸形赤體,必是和那頭陀干甚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殺死。”
說明那時候,民間也懂:兩個男人赤身裸體,就必然是做“不公不法的事”,而且出了事,也不愿意細(xì)說,大概覺得這事兒還是不上臺面。
明朝之后,男風(fēng)就直白起來了。仕宦或富貴人家,許多養(yǎng)童子。
有種說法認(rèn)為,宣德四年,朱瞻基要求禁止挾妓飲宴,但下有對策,于是蓄妾養(yǎng)僮之風(fēng)大起。
李漁極口夸自己家兩位童子很美貌,就是他的男寵。
《金瓶梅》里,西門慶就有個書童,在書房里亂來。那書童“口噙香茶桂花餅,身上薰的噴鼻香”,很脂粉氣。
《紅樓夢》里,賈寶玉跟秦鐘小小年紀(jì)就亂搞,賈寶玉們鬧學(xué)一折里,小孩子都有這么露骨的話:
“方才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后院子里親嘴摸屁股,一對一,撅草棍兒抽長短,誰長誰先干。”
張岱《陶庵夢憶》里有一句話,大大有名,叫做“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然而這句話是講:
他的朋友祁止祥,對其孌童阿寶如何不離不棄。張岱描述阿寶容貌時,說他:“妖冶如蕊女,而嬌癡無賴,故作澀勒,不肯著人。”
說來說去,這還是把孌童按照美女形象去推演的。
乾隆年間,一度把男風(fēng)這事兒當(dāng)做有傷風(fēng)化論罪,算是第一次把模模糊糊的男風(fēng)問題給明確化了。
但鄭板橋因為某男屁股好看,不舍得治罪打他的屁股。
袁枚《子不語》里公開聊男風(fēng)故事;士紳官員們還是照舊。
清末民初捧角兒,軍閥包占一些旦角兒的事情,大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旦角兒去當(dāng)像姑(也就是“當(dāng)相公”)的事兒,比如《霸王別姬》里,程蝶衣被袁四爺占了便宜這類,事屬尋常。
大概就是如此:
自古以來,許多男風(fēng)愛好者,并不專喜歡男人。
他們迎男而上,只是把男性伴侶——孌童男寵僮仆——當(dāng)做女性的變體。所以他們喜歡的男的,長得都像女的。
少有的例外是《儒林外史》里的杜慎卿。他和季葦蕭聊天,季說:
“我最惱人稱贊美男子,動不動說像個女人,這最可笑。如果要像女人,不如去看女人了。天下原另有一種男美,只是人不知道。”杜慎卿對這話大為贊同。
這話反過來映襯:明清喜歡男風(fēng)的那些,就是把男人當(dāng)女人在看待。
所以,大概,自古以來,男男之間的關(guān)系,很少被正視。
臺面上,這事很容易被認(rèn)為傷風(fēng)敗俗不孝忤逆。
在玩咖們那里,這是帶獵奇色彩的性癖。
而男男關(guān)系中的人,甚至并不一定喜歡男人。
像《金瓶梅》里,僮仆們地位還比妾婢們更低:都是被西門慶們玩弄。
但潘金蓮李瓶兒們還能當(dāng)妾室,宋蕙蓮?fù)趿鶅焊闼酵ㄟ€能得點兒好處;僮仆們則始終是僮仆。
當(dāng)然這些無論妻妾僮仆,都只是西門慶們的后宮,可選用的性資源。
還是那句:
古代,如西門慶們這些玩咖未必喜歡男的,只是男的女的都玩弄,把男的當(dāng)做女性替代品來壓迫。
而廣大的普通男性,則壓抑到?jīng)]得挑。《駱駝祥子》里有個車夫——他所處的年代,距今百年——發(fā)過牢騷:
“混它媽的一輩子,連個媳婦都摸不著!人家它媽的宅門里,一人摟著四五個娘們!”
海明威描述過,一戰(zhàn)軍隊里有些人,過于壓抑,哪怕并不喜歡男的,也會不拘男女,“有洞都行,有縫更好”——大概就是:
“有就行,不管男的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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