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慢點兒！"我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扶住正扶著腰、像棵老枯樹一樣往沙發(fā)上挪動的老太太。我媽每挪一步都齜牙咧嘴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死死掐著沙發(fā)扶手，青筋都凸出來了。

這已經(jīng)是這周第三次來給她貼膏藥了。我蹲在地上，掀開她后背的衣服，那片皮膚上還留著上次膏藥的紅印子，新貼的膏藥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中藥味。

"沒事兒，老毛病了。"我媽剛說完就"嘶"地抽了口氣，整個人都僵住了。我眼眶一熱，掏出手機就給張明發(fā)微信："必須給我媽租個電梯房，不能再拖了。"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張明回得很快："又來了？上次不是說再等等嗎？"我咬著嘴唇打字："等什么等？今天媽差點在樓梯上摔了！"發(fā)完覺得不夠有力度，又補了一句："這事沒商量。"

晚上我剛進門，就聽見廚房里"咣當(dāng)"一聲，是鍋蓋摔在瓷磚上的聲音。張明舉著手機沖出來，屏幕上還亮著計算器界面，他的臉漲得通紅。

"兩千？你知道現(xiàn)在菜價漲成什么樣了嗎？"他的聲音拔高了八度，"房貸六千二，車貸兩千，小雨補習(xí)班一千八，你媽那破房子租出去頂多一千二！我們每個月就剩幾百塊錢吃飯，你是要我們喝西北風(fēng)嗎？"

我脫鞋的動作頓住了，手里拎著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蘋果滾了出來。"張明，那是我媽！去年住院是誰端屎端尿伺候的？你媽生病的時候，我們不是也..."

"別扯我媽！"他猛地打斷我，冷笑一聲，"對，就你孝順，你弟在省城住大平層怎么不接媽去？程序員年薪三十萬，就出不起這點房租？"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我弟剛結(jié)婚，彩禮錢都是借的！再說媽愿意跟我們住怎么了？當(dāng)年買房..."

"又來了又來了！"張明夸張地揮舞著手臂，"十年前的事要念叨一輩子是吧？那二十萬我早還清了！"

我彎腰撿起地上的蘋果，發(fā)現(xiàn)有一個已經(jīng)摔壞了，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婚姻。

第二天我請了半天假去看房。中介小劉是個戴眼鏡的小伙子，他指著衛(wèi)生間墻上的霉斑說："姐，這價真找不著更好的了。隔壁小區(qū)同樣的戶型要兩千八呢。"我皺著眉檢查發(fā)黃的馬桶圈，突然看見樓道里貼著"吉房出租"的手寫廣告。

打電話一問，是個耳背的老太太，愣是把兩千五聽成兩千二就答應(yīng)了。我當(dāng)場交了定金，心里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這房子雖然舊，但離我家就兩站路，媽去看病也方便。

回家路上我媽來電話："妞啊，媽找著房子了，老同事家隔壁..."她聲音聽起來很高興，但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鄰居的驚呼聲："王阿姨！王阿姨你沒事吧？"

我手抖得差點握不住手機，攔了輛出租車就往回趕。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厲害，腦海里全是媽上次摔斷手腕的場景。

醫(yī)院走廊上，消毒水的氣味刺得我鼻子發(fā)酸。張明盯著繳費單抽煙，煙灰掉在锃亮的地磚上。"片子加藥費八百六。"

他把煙頭碾得粉碎，聲音冷得像冰，"你非要租也行，讓小雨退掉鋼琴班。"

我猛地抬頭："她才考過三級！下個月就要比賽了！"

張明把繳費單拍在我手上："那你自己選。"他的眼神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吵架時，他也是這樣看著我，只是那時候他眼里還有愧疚，現(xiàn)在只剩下冷漠。

我媽確診是輕微骨裂，需要靜養(yǎng)兩個月。我請了年假照顧她，張明一次都沒來看過。搬家的紙箱還沒拆完，他就拿著工資條找我："公司裁員，我績效工資砍了三分之一。"他眼神往次臥瞟，"下季度開始，房租你一個人出。"

我媽正巧端著切好的蘋果出來，聽到這話，果盤"咣當(dāng)"掉在地上，蘋果片撒了一地。她慌慌張張地蹲下去撿，我看著她花白的頭頂，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爭吵在那個雨夜達到了頂點。張明把手機摔在沙發(fā)上："你媽！你媽！什么都是你媽！這日子沒法過了！"

"離就離！"我把結(jié)婚證摔在茶幾上，玻璃杯被震得叮當(dāng)作響。小雨正巧放學(xué)回來，書包還沒放下就看見客廳里的行李箱。孩子愣在原地，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轉(zhuǎn)動，突然尖叫著沖進房間，把門摔得震天響。

我媽哆嗦著拉我："妞，媽明天就搬回去...都是媽不好..."

張明突然踹翻凳子："裝什么好人！要不是你..."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媽身上，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離婚手續(xù)辦得很快，就像我們的感情一樣，說沒就沒了。那天特別冷，我攥著調(diào)解書站在民政局門口，看著張明頭也不回地鉆進網(wǎng)約車。他的背影還是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