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建華

兩個月前的一個早上，我在廚房做著早餐，手機就響了，那鈴聲急得跟有啥大事兒似的。

我不方便接，就讓老伴接了，可老伴“喂”了一聲后，臉唰地就白了，整個人也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看到老伴這樣，我心里咯噔一下，以為他高血壓犯了，趕緊關了煤氣灶跑過去。“咋了這是？”他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句囫圇話，最后才擠出幾個字：“建民……沒了。”

我呆立在原地，廚房的油煙味還沒散盡，可心里卻泛起陣陣寒意。眼前浮現(xiàn)出建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樣，怎么也沒法把他和“沒了”這個詞聯(lián)系到一起。

而且堂弟去世前幾天，我還在菜市場碰見過他，拎著一兜鹵味，跟我開玩笑說：“嫂子，晚上來家里喝酒啊”，可轉眼這才幾天，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后來聽弟妹說，堂弟是夜里突發(fā)腦溢血走的，很突然，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建民跟我老伴是一個爺爺?shù)模r候住一個大雜院。那時候家里窮，倆孩子恨不得穿一條褲子長大。

建民比我老伴小三歲，總跟在屁股后面喊“哥”。有次下大雨，建民掉進排水溝里，是我老伴跳下去把他撈上來的，自己發(fā)了三天高燒。這些事兒，老伴現(xiàn)在提起來還抹眼淚。

后來建民初中畢業(yè)后，就頂替他父親的班，進了化肥廠，并在車間干了三十年。那活真是苦，整天跟氨氣打交道，不過這工作屬于特殊工種，所以他50歲就提前退休了。

剛退休那會兒，他樂得跟啥似的，見人就說：“我可解放了，以后天天都是禮拜天！我要好好樂呵樂呵了！”

他還真說到做到。頭兩年，天天約著以前的工友打牌。早上八點就去公園占桌子，中午叫個外賣，打到天黑才回家。

弟妹勸他：“你別天天坐那兒不動，對腰不好。”他總說：“我辛苦半輩子了，歇會兒咋了？”

后來牌局散了，他又迷上了喝酒。化肥廠那批老伙計，隔三差五就拉他聚一次。每次都喝到半夜，回來往床上一躺，呼嚕打得震天響。

有次喝多了，在樓下摔了一跤，膝蓋磕出個大口子，縫了五針。醫(yī)生特意囑咐他：“你血壓高，可不能再喝這么多了。”

他當時點頭答應，轉頭就跟哥們兒說：“醫(yī)生就愛嚇唬人。”

我見過他喝酒的架勢，真讓人擔心。

就去年中秋，一大家子在飯店聚餐，他一個人坐在邊上，喝白酒就跟喝水似的，一斤裝的，他直接干了6兩。

我老伴勸他：“建民，少喝點。”他端著酒杯說：“哥，我這身體硬朗著呢！你看我，一頓能吃二斤紅燒肉！”說著就夾起一大塊肉塞進嘴里，油順著嘴角往下流。

那時候他體重都快兩百斤了，走路都喘。有次在超市碰到他，買了兩大袋零食，薯片、牛肉干、巧克力堆得跟小山似的。我說：“建民，少吃點這些，對身體不好。”

他拍拍肚子哈哈笑：“嫂子，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吃痛快？等走不動了想吃都吃不了了。”

他不光愛吃肉，還特別不愛動。退休這八年，除了買菜，基本不出遠門。

弟妹想拉他去跳廣場舞，他說“那是女人們干的事”；讓他早上起來散散步，他說“不如多睡會兒實在”。

有次體檢，醫(yī)生說他血糖、血脂都超標，讓他清淡飲食，多運動。他拿著體檢報告揉成一團扔垃圾桶里：“我好得很，不用他們瞎操心。”

而堂弟出事前一個月，其實早就有征兆了。

有天早上起來，他突然頭暈，站都站不穩(wěn)。弟妹要送他去醫(yī)院，他非說“就是沒睡好”，躺了半天起來又去跟人喝酒了。

還有次跟我老伴打電話，說最近總忘事，剛放下的東西轉身就找不著。

我老伴讓他去查查，他還笑著說：“老了都這樣，你不也經(jīng)常忘事兒？”

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些都是身體在報警啊，可他愣是沒當回事。

出殯那天，我看著他那張安詳?shù)哪槪睦锒碌没拧Ｋ麅鹤优踔腔液校薜弥辈黄鹧５苊眉t著眼圈跟我哭訴：“前幾天他還說，等天孫子放假，想帶帶一家人去海南旅游呢。”

回來的路上，老伴一句話都沒說。到家后，他翻出老相冊，指著一張老照片給我看。

那是1980年拍的，兩個半大孩子在化肥廠門口，建民穿著小棉襖，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咧嘴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那時候他多精神啊，怎么一眨眼就沒了！”老伴抹了把臉繼續(xù)說道：“以前我總說他，別太任性，身體是自己的。他卻總說我啰嗦，哎……”

其實身邊像建民這樣的人不少。小區(qū)門口的老王，也是退休后天天喝酒，62歲那年喝出了肝硬化；

還有前樓的張老師，頓頓離不開肥肉，去年查出糖尿病，現(xiàn)在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他們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可這歡樂要是建立在糟踐身體的基礎上，遲早得還。

人過了50歲，身體就跟老機器似的，得勤著保養(yǎng)。你對它馬虎，它就給你撂挑子。建民總說“生死有命”，可他不知道，很多時候，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那些熬過的夜、喝下去的酒、吃進去的肥肉，最后都變成了壓垮身體的稻草。

今天早上，老伴六點就起來了，說要去公園散步。回來的時候買了點菜，進門就跟我說：“以后咱晚上別吃太飽，我看網(wǎng)上說，七分飽最健康。”

看著他笨拙地研究養(yǎng)生食譜的樣子，我突然想起建民。要是他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現(xiàn)在還能跟我們一起吃頓飯，說說笑笑呢？

窗外的玉蘭花落了一地，去年這個時候，建民還跟我們說，等他孫子滿月，就請我們去他家賞花。可現(xiàn)在，花還在開，人卻沒了。

人這一輩子，啥都不如活著重要。錢掙再多，官當再大，沒個好身體，都是白搭。

所以啊，人過50后，真不能太任性了，該忌口的得忌口，該運動的得運動。畢竟，你倒下了，疼的是家人，空的是房子，最后悔的，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