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店標懸唱歌免,錯吟冰調客聲攔。
刀謀隱字藏機巧,拔樹遭擒施泥瞞。
幸遇史郎援困厄,誤將操節作拳傳。
半年授藝辭莊去,赴岳求醫意已堅。
史進把汗往腰上的粗布褂子上一抹,大咧咧往門口走:“走出去看看,正好透透氣。”
到了門口,就見墻根下蹲著個姑娘,頭發亂糟糟粘在臉上,沾著泥和草屑,身上的粗布裙破了好幾個洞,露出來的胳膊細得像柴火。她聽見腳步聲,慢慢抬起頭, 臉蠟黃蠟黃的,眼窩陷得深,可眼珠子亮得很,像餓極了的狼崽子。
“你這是怎么了?” 史進嗓門粗,像打雷,“怎么瘦成這樣?還沒我家用的火柴粗。”
那姑娘掙扎著想站起來,腿一軟差點栽地上,趕緊伸手扶住墻,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小女子李瑞蘭,從秦州逃難而來,想去東平府投表姑…… 實在走不動了,求莊主賞口水喝。”
史進瞅她一眼,見她手里攥著個破布包,包得鼓鼓囊囊:“進來吧,院里有遮陽的地方,別從外面蹲著了,挺曬的。”
李瑞蘭謝過史進后,便跟著來到院里。
“這棵老槐樹下涼快。”史進說罷,便讓莊丁搬了個石凳給李瑞蘭,又命人置辦了飯菜,一并端了過來。
李瑞蘭慌忙端起莊丁遞來的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秦州?” 史進蹲在她對面,手摳著自己的腳趾縫:“那地方不是有個朱富嗎?人送外號笑面虎,聽說老有錢了,還給老百姓發糧,咋還能讓你逃難?”
李瑞蘭喝水的動作停了,眼睛慢慢紅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子 “啪嗒” 掉進水瓢里。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啥大善人?我確定他就是那一只披著人皮的狼,我就是他的獵物,是他嘴里的羔羊……”
“行,別唱了,繼續講”史進打斷了她的歌聲。
“好”李瑞蘭繼續說道:“前年開春,他帶著人挨家挨戶說,‘老鄉們,今年糧價低,你們手里的余糧我高價收,幫你們減輕負擔’。”
史進 “哦” 了一聲,往前湊了湊,膝蓋都快頂著石桌了:“他收了嗎?”
“收了!” 李瑞蘭提高了嗓門,手使勁拍著石桌,“那年秋收,很多人把家里的余糧全賣了,換了不少銀子。”
史進接著問道:“后來呢?”
她頓了頓,接著說:“第二年春天,他又免費跟大家發了種子。朱富還拍著胸脯保證,‘明年開春,我再免費給你們發新種子,以后年年都發,保準你們餓不著’。很多之前自己留了種,沒把糧食賣光的人,腸子都悔青了。”
“這不挺好嗎?”史進接著說道:“難道大家把糧食全麥給他之后,他沒有發種子?”
只見李瑞蘭搖了搖頭,抹了把淚“如果不發倒還好,我們有錢,去別出買就好了。”
史進點頭贊許,但又疑慮道:“那你哭啥?”
“今年開春,朱富真的發種子了,老百姓高興壞了,趕緊種下地。可等到了秋天,地里仍然光禿禿一片,顆粒無收!” 李瑞蘭的手攥成拳頭:“后來才有人琢磨過味來 —— 那種子是煮過的!煮過的種子咋能發芽?!”
史進聽得眼睛瞪得溜圓,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這招也太損了!”
“更損的在后頭呢。” 李瑞蘭的聲音抖得厲害,“地里沒糧,朱富就開了糧鋪,往年一文錢能買十升,現在十文錢買不到一升!咱老百姓手里的錢早就花光了,哪買得起?村里先是餓死人,后來就有人逃荒…… 我走的時候,路過學堂,見窗臺上擺著幾個饅頭,紅的綠的黃的,看著怪好看,實在餓極了,就偷了揣著。這一路,全靠這幾個饅頭撐著。” 她說著,把懷里的破布包打開,露出幾個干硬的饅頭,顏色看著鮮艷,可湊近了聞,有點怪味。
史進盯著饅頭看了半天,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兩排白牙:“妹子,我看你是個實誠人。這樣,我史進會武功,江湖上也算有點名氣。你給我點學費,我教你幾招?女孩子家在外頭跑,沒點本事可不行,學了我的功夫,保你餓不著。”
李瑞蘭的眼睛亮了亮,像黑夜里點了盞燈:“真的?我…… 我還有點賣糧剩下的碎銀子。” 她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一層一層打開,露出幾枚亮晶晶的碎銀子,還有幾十文銅錢。
史進一把搶過油布包,掂量了掂量,往懷里一揣,拍了拍胸脯:“看好了!這叫‘上乘舞功’,一般人我不教。”
只見他往后退了三步,扎了個馬步,突然開始原地蹦跶,一邊蹦一邊扯著嗓子喊:“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他蹦一下,喊一句,手還在空中比畫著數,腳底板把地上的土都跺飛了,活像個瘋癲的猴子。
李瑞蘭看得直愣神,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饅頭:“這…… 這就是武功?”
“那可不!” 史進蹦得更歡了,額頭上的汗甩得像下雨,“乘法口訣往上乘,這就叫‘上乘’,一邊跳舞一邊念,就叫‘上乘舞功’懂不?練熟了,沿街賣藝,比啥刀槍棍棒都管用!文化人都會給你錢的。”
李瑞蘭皺著眉,心里犯嘀咕,可銀子已經被拿走了,也沒法要回來。她只好硬著頭皮學了下來。
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來趕路,揣著那幾個彩色饅頭,繼續往東平府走。
一路走得更苦了,銀子全給了史進,路上只能啃干硬的饅頭。那饅頭嚼在嘴里像沙子,還有股怪味,可不吃就得餓死。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到了猴城,見街上搭著個高臺,掛著紅綢子,上面寫著 “數學挑戰賽”,周圍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
一個戴方巾的先生站在臺上喊:“各路英雄!誰能拿下這比賽冠軍,賞五兩銀子!還能代表華夏跟外邦人比,揚我華夏之威啊!”
李瑞蘭心里一動,自己可是會‘上乘舞功’的人,比這種賽還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她擠進去報了名,沒想到一路過關斬將,竟闖進了決賽。
決賽對手是個高鼻梁、藍眼睛的外邦人,穿著緊身的短褂,腰里別著個鐵疙瘩,看著像個兵器。有人悄悄說:“這是基輔羅斯公國來的,叫咒死,已經贏下大宋朝好幾個高手了。”
正式開賽前,咒死找到李瑞蘭,從懷里掏出個沉甸甸的銀錠子,“啪” 地拍在桌上,銀錠子滾了兩圈,發出清脆的響聲。他中文說得磕磕絆絆,帶著一股子傲氣:“小娘子,我…… 我其實不會數學。我其實是…… 反恐聯盟的玩家,很有錢。你…… 輸給我,這十兩銀子,給你。”
李瑞蘭趕緊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我是大宋的人,咋能做對不起大宋朝的事?” 話雖這么說,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那銀錠子,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往上翹,她趕緊使勁往下壓,可那嘴角還是顫悠悠地想往上揚,哪怕她緊咬牙關,腮幫子都鼓起來了,還是壓不住。
咒死見狀,“嗤” 地笑了一聲,從懷里又摸出個金錠子,黃澄澄的晃眼:“別裝了。你現在的嘴,比 AK 還難壓。你…… 把大宋國的乘法口訣教我,我再給你…… 一兩金子。”
李瑞蘭心里的那點猶豫 “啪” 地碎了。她咽了口唾沫,把史進教的 “上乘舞功” 口訣,也就是乘法口訣,一五一十全告訴了咒死。
最后,咒死順利拿到冠軍,站在臺上舉著獎杯笑,臺下的人卻指著李瑞蘭罵:“背叛大宋朝”“不要臉的東西!” 有人朝她扔爛菜葉,她只能把銀子掏出來給旁邊的地痞,才算沒挨揍。
當李瑞蘭揣著錢逃出猴城時,身后的罵聲追了半條街。可她不知道,咒死在領獎臺上的一番話,比石頭還砸人。
那高鼻梁的外邦人舉著獎杯,對著圍觀的人咧嘴笑,藍眼睛里滿是得意,中文說得順溜了些:“大宋朝的女性,真好馴服!” 他晃了晃手里的紙 —— 上面記著乘法口訣,“這么高深的數學,我就花了一兩金子,真比我吃煎牛排還便宜。說著他從懷里摸出個小賬本,翻了翻,“我雇了個烙餅的蘇木國大媽,一天還得給八點七兩的金子呢!這個大宋小妞,一兩金子就我搞定了,劃算,太劃算了!”
這話像長了翅膀,先在猴城的茶館酒肆里傳,接著往周邊州府飄。半個月后,就傳到了華陰縣史家莊。
史進那天正蹲在院里給馬刷毛,聽莊丁唾沫橫飛地學舌,手里的刷子 “啪” 地掉在地上。
“好你個李瑞蘭!” 史進猛地站起來,一腳踹翻了旁邊的馬槽,“我教你乘法口訣,是讓你混口飯吃的,你竟然把乘法口訣賣給外邦人?!還被人說‘好馴服’?!真給華夏人丟人現眼!”
他越想越氣,臉紅脖子粗,抓起墻上的馬鞭就往外沖:“備馬!老子現在就去東平府!非得問問她,那一兩金子是不是比做人的氣節還金貴!”
莊丁趕緊牽來他的黃驃馬,他往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馬噗呲一聲就跑了起來。
“都說馬跑快了趕路效率能提高,果不其然。馬跑的這么快,我也得使勁跑” 史進一邊跑一邊給自己打氣,嘴里念叨個不停,“史進使勁,使勁史進,究竟是史進使勁,還是使勁史進?”
塵土飛揚里,一人一馬朝著東平府的方向,顛顛地去了。
史進沖進東平府時,日頭已經偏西。城里比華陰縣熱鬧十倍,叫賣聲、車馬聲混在一塊兒,吵得他腦仁疼。他勒住馬,一手叉腰喘氣,心里直犯嘀咕:“東平府這么大,我上哪兒找那她?”
他記得李瑞蘭說過 “投奔表姑”,可沒說表姑姓啥住哪兒。正抓著頭皮轉圈時,見路邊有個賣茶水的老漢,趕緊跑過去,把銅板往桌上一拍:“大爺,問個事!”
老漢抬眼瞅他:“客官想問啥?”
“你認不認識一個從秦州逃難來的女子,叫李瑞蘭?” 史進急吼吼地說,“來這里投奔表姑的!”
老漢呷了口茶,瞇著眼想了想:“秦州來的?叫李瑞蘭?倒是聽說過,說她把啥口訣賣給外邦人,被人罵得厲害。她親戚家…… 好像在城南的柳巷。”
史進一拍大腿:“謝了!” 催著馬往城南趕。
柳巷比別處安靜些,門都關得嚴實,門楣上掛著些褪色的紅綢子。史進停止后挨家瞅,心里罵:“這破地方,門都長得一個樣!” 他隨便挑了個看著舊些的門,攥起拳頭就砸,“砰砰砰”,力道大得門板直晃。
“誰啊?” 里頭傳來個女人的聲音,懶洋洋的。
史進梗著脖子喊:“找李瑞蘭!秦州來的李瑞蘭!是住這嗎?”
門 “吱呀” 一聲開了,史進抬頭一瞅, 開門的正是李瑞蘭,只是臉上抹了粉,臉上涂得通紅跟猴屁股似的。
兩人都愣了,空氣僵了半晌。史進先回過神,劈頭就問:“你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李瑞蘭往門框上一靠,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冷冷的:“我當然知道,表姑讓我做妓女。”
“繼女?” 史進撓了撓頭,一臉茫然,“我今兒來,找的就是你這繼女!”
李瑞蘭嗤笑一聲,伸出手:“拿錢。見我,得給錢。”
話音剛落,只見她突然捂住胸口,“哇” 地吐出一口血,濺在地上,紅得嚇人。
她手指著院子中石桌上擺放著的盤子 —— 盤子里擺著那幾個從秦州偷來的彩色饅頭,眼睛瞪得老大,喉嚨里 “嗬嗬” 響:“有毒…… 有毒……” 頭一歪,斷了氣。
里屋走出個老太太,頭發花白,臉上沒什么表情,瞥了眼地上的人,對史進說:“人毒死了,今天不接客,你走吧。”
史進盯著地上的李瑞蘭,又瞅了瞅桌上的彩色饅頭,一股火氣直沖天靈蓋。他一把揪住那老太太的胳膊,手勁大得能捏碎骨頭:“你說清楚!她咋就中了毒?這饅頭到底咋回事?”
老太太被揪得齜牙咧嘴,掙了兩下沒掙開,只能嘟囔:“瞎咋呼啥?這饅頭是她自己帶來的,從秦州一路啃到這兒。前幾天就聽她說肚子疼,誰知道是這玩意兒害的!”
“秦州的饅頭?” 史進松開手,撿起一個饅頭,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一股怪味直沖腦門,“這饅頭的味道咋這么沖?”
正說著,門外進來個挑著擔子的貨郎,見院里亂糟糟的,探頭探腦問:“老嫂子,今兒還買顏料不?”
老太太沒好氣:“買啥買?人都死了!”
貨郎 “哦” 了一聲,瞥見桌上的饅頭,咂咂嘴:“喲,這不是秦州學堂的‘彩頭饅頭’嗎?早聽說那學堂坑人,為了省錢,用的顏料都是畫戲臺子的料,說是‘食用色素’,其實有毒性,吃多了能要人命!前陣子秦州那邊就有人吃這饅頭出事,沒想到傳到這兒了。”
史進手里的饅頭 “啪” 地掉在地上,他這才明白,李瑞蘭從秦州偷的哪是什么救命饅頭,分明是催命符。
他想起這是她一路上舍不得扔的寶貝,心里突然堵得慌,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柴堆:“這什么世道……”
沒過幾天,江湖中就傳遍了另一個消息:基輔羅斯公國派了人來,說那個叫咒死的外邦人是逃兵。他們國家正跟黠嘎斯汗國打仗,咒死為了躲兵役,偷偷跑出來的。公國人放話,誰能殺了這逃兵,賞十兩黃金。
巧的是,咒死贏了比賽后,揣著獎杯和從李瑞蘭那騙來的乘法口訣,沒急著走,反倒在渭州城找了家酒館,摟著酒壺吹牛。
正喝到興頭上,拍著桌子跟周圍人顯擺:“你們大宋的女人,就是好拿捏!一兩金子,連壓箱底的口訣都給我了,比我家的哈巴狗都聽話!”
這話剛落,酒館門 “吱呀” 被撞開,一股冷風裹著個黑鐵塔似的漢子闖進來。
眾人都齊聲招呼道:“魯提轄來了”
來者正是渭州城提轄魯達,他本是來打酒的,剛到門口就聽見這外邦人胡吣,頓時兩眼冒火,拳頭捏得 “咯吱” 響。
“你這撮鳥!敢在爺爺跟前放屁!” 這嗓門,比炸雷還響,直震得酒館梁上的土嘩嘩往下掉。
再看咒死,身子嚇得猛地往后一仰,“噗通” 倒在地上,緊接著,“咔嚓” 幾聲脆響,他那身子跟摔碎的瓦罐似的,胳膊腿、腦袋全都摔的分了家,五臟六腑混著血水流了一地。
酒館外的螞蟻聞著血腥味,黑壓壓一片爬進來,沒半個時辰,地上的碎肉爛腸就被啃得干干凈凈。
而魯達早已轉身拎著酒壺,大搖大擺走了,仿佛剛才只是踩死了只臭蟲。
消息傳到史進耳里之后,笑道:“這位魯提轄真是為蓋世英雄,真想有幸結交一下”,書中代言,史進絕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死在這位大英雄手里。
在東平府沒待多久,史進開始了回家的啟程,一路無話,等快到史家莊時,遠遠就看見莊口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 “瘟疫肆虐,閉縣防疫”。
一個莊丁見了他,著急的說道:“少莊主,你可回來了!縣里鬧瘟疫,死了好多人,您這次可千萬別出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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