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陳默,市局刑偵支隊的一名法醫。
叫這個名字,不知道是當年我爸圖省事,還是對我有什么特殊的期望,反正我這人,確實話不多。
干我們這行的,話多也沒用,尸體不會跟你聊天,你得學會跟它“聊天”。
接到電話的時候,是三月初。
我們這山城,開春最要命的,不是倒春寒,是“回南天”。
空氣里的水汽,多得能擰出水來。
墻壁、地板、玻璃,看哪兒都像蒙著一層淚,摸上去一手的水。
人走在外面,感覺自己就是一塊行走的、快要發霉的五花肉。
電話是三大隊的長老張打來的,他那大嗓門,隔著聽筒都能把人耳膜震得嗡嗡響。
“陳法醫,睡醒沒得?快來一趟,城南那邊的‘筒子樓’,出了個案子。”
“什么情況?”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一個女的,死在屋里頭了。臭了,鄰居遭不住了才報的警。”長老張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現場有點……有點邪門。”
“邪門”這個詞,從長老張這種老刑警嘴里說出來,那分量就不一樣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這趟活兒,不輕松。
“筒子樓”是我們這兒對一種老式居民樓的俗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單位修的,一條長長的、昏暗的走廊,兩邊是一個挨一個的單間,廚房和廁所,很多都是公用的。住在里面的,大多是些老人、外來務工的,或者像我們這種案子的主角一樣,沒什么人關心的邊緣人。
我到的時候,樓下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空氣里,除了回南天那股子特有的、濕漉漉的霉味,還混雜著另一種更讓人作嘔的味道。
是尸臭。
長老張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伙,都站在樓道口抽煙,臉色凝重。
“陳法醫,你來啦。”長老張掐了煙,遞給我一個口罩和一副鞋套,“有心理準備哈,里頭的味道,非燙!”
我點點頭,戴上口罩,跟著他往里走。
那條走廊,比我想象的還要壓抑。水泥地面因為潮濕,已經長出了一塊塊青黑色的霉斑,踩上去黏糊糊的。頭頂上,一根電線拉著一根電線,跟蜘蛛網似的。唯一的照明,是幾盞昏黃的、忽明忽暗的白熾燈。
案發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門開著,一股濃郁的、混雜著腐敗和香水味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
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2.
這就是長老張說的“邪門”的現場。
房間很小,大概也就十五六個平方。一床一桌一柜,就是全部的家當。死者,一個女性,躺在床上。
但不是普通的躺著。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鮮紅色的連衣裙,樣式很老,像是十幾年前流行的款式。她的臉上,化著一個非常濃、非常拙劣的妝。慘白的粉底,夸張的腮紅,還有那猩紅的嘴唇,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個劣質的陶瓷娃娃。
最詭異的是,她的眉心,被人用口紅,點了一個紅點。
這模樣,讓我想起老家那邊,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去世后,家人會為她們化的“壽妝”。可是,這個死者,看身形,最多也就三十來歲。
我走近了,開始進行尸表檢查。
尸體已經高度腐敗,出現了明顯的巨人觀。皮膚是那種青灰和污綠交雜的顏色,腹部膨脹得像個氣球。根據尸僵、尸斑的狀況和腐敗程度,結合我們這兒“回南天”高溫高濕的氣候,我初步判斷,死亡時間至少在一周以上。
我檢查了她的口鼻,沒有發現機械性窒息的痕-跡。檢查她的頸部,沒有看到索溝或者扼痕。我讓她平躺,小心翼翼地翻看她的身體,也沒有找到明顯的銳器傷或者鈍器傷。
也就是說,從表面看,她不像-是被人掐死、勒死,或者捅死的。
“怎么樣,陳法醫?”長老張在我身后,甕聲甕氣地問。
“從尸表看,沒有明顯的外傷。死因,要等解剖后才能確定。”我站起身,環顧著這個小小的房間,“現場有什么發現?”
長老張指了指桌子:“你看嘛,怪得很。”
我走到那張老舊的木桌旁。桌子上,也收拾得“很干凈”。
桌子正中央,擺著一面小鏡子。鏡子前,放著一碗白米飯,飯上,垂直地插著一雙筷子。
這是我們這邊祭奠死人的方式。
一碗飯,一雙筷子,給亡魂引路。
鏡子旁邊,是一套廉價的化妝品。口紅、粉底、眼影,都攤開著,像是剛剛用過。
整個房間,沒有打斗的痕-跡,門窗也是完好無損的。死者的錢包、手機,都不見了。這看起來,像是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
可是,哪個搶劫犯,會在殺人之后,不慌不忙地,給死者化上一個詭異的“壽妝”,還給她擺上一碗“倒頭飯”?
這與其說是搶劫,不如說,更像是一種……一種儀式。
“死者身份查到了嗎?”我問。
長老張搖了搖頭:“查過了,是個無名氏。租這房子的,是個男的,叫王強,兩個月前租的。我們查了他身份證,是假的。問了周圍的鄰居,都說沒怎么見過這個王強,倒是經常看到這個女的進出。但沒人知道她叫什么,從哪兒來。”
一個無名女尸,一個用假身份證的神秘男人,一個充滿詭異儀式的兇案現場。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結論:這個案子,非常棘手。
3.
尸體被運回了局里。我連夜進行了解剖。
解剖室里,燈火通明。福爾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暫時壓過了那股腐敗的氣味。
我切開死者的胸腹腔,一股腐敗的氣體,混合著難以名狀的惡臭,噴涌而出。我屏住呼吸,開始逐一檢查她的內臟。
心臟,肺,肝臟,脾,腎……所有的臟器,都因為腐敗而變得腫脹、發黑,質地脆弱得像豆腐。
但是,和我尸表檢查的結果一樣,所有的內臟,都沒有發現致命的機械性損傷。
難道是中毒?
我提取了她的胃內容物、心血和肝臟組織,立刻送去毒化檢驗。
等待結果的過程,是最熬人的。我脫下解剖服,回到辦公室,泡了一杯濃茶。茶葉是我爸從老家寄來的“沱茶”,味道很沖,苦得能把人的五臟六腑都擰巴起來。但也只有這種味道,能讓我混沌的腦子,稍微清醒一點。
我把現場的照片,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那件紅色的連衣裙,那個拙劣的妝容,那碗插著筷子的白米飯……
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充滿了強烈的、自相矛盾的暗示。
紅色,在中國傳統里,既代表喜慶,也代表著某種極端的怨氣。比如,傳說中,穿紅衣自殺的亡魂,會化作厲鬼。
給她化妝,擺上倒頭飯,像是親人對逝者的哀悼。可是,現場又找不到任何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這說明,兇手想隱藏她的身份。
一個既想讓她“走得體面”,又想讓她“消失得徹底”的兇手。
這個兇手,和死者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凌晨四點,毒化檢驗的結果出來了。
長老張拿著報告單,一腳踹開我辦公室的門,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但更多的是一種發現了關鍵線索的興奮。
“老陳!出來了!你猜是啥子?”
“別賣關子了。”我揉了揉太陽穴。
“不是常見的那些毒鼠強、氰化物啥的,”長老張把報告單拍在我桌上,“是‘河豚毒素’!”
河豚毒素?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這玩意兒,可是劇毒中的劇毒,中毒后,會導致呼吸肌麻痹,最后因為呼吸衰竭而死亡。最關鍵的是,這個過程,受害者意識是清醒的,她會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
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殺人方式。
而且,河豚在我們這種內陸山城,根本就不常見。會用這種東西殺人的,絕對不是一般的流氓地痞。
“也就是說,死者是被人投毒殺害的。”我看著報告單,“死亡過程,會非常痛苦。”
“是撒!”長老張一拳砸在桌子上,“這個龜兒子,心腸太毒了!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王強,到底是個啥子人?他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殺這個女的?”
線索,似乎又斷了。
我們只有一個名字都可能是假的“王強”,和一個死于罕見劇毒的無名女尸。
我看著窗外,天色已經開始蒙蒙亮了。這個潮濕的城市,即將從睡夢中醒來。而那個殺人兇手,此刻,也許正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在某個街角,吃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面。
一想到這,我就覺得,后背發涼。
4.
接下來的幾天,案子陷入了僵局。
長老張他們,把那個“筒子樓”的住戶,還有周圍的商販,翻來覆去地問了好幾遍,但沒人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大家都只知道,那個房間里,住著一個年輕女人,長得還挺好看,但不怎么愛說話。
關于“王強”,更是沒人見過。
唯一的突破口,似乎還在死者身上。
我重新回到了解剖室,再一次,對尸體進行檢查。這一次,我把重點,放在了那些最容易被忽略的細節上。
我仔細地檢查了她的牙齒。她的牙齒,有被矯正過的痕-跡,但不是現在流行的那種隱形牙套,而是老式的金屬牙套。根據磨損情況,她佩戴的時間不短。
我又檢查了她的雙手。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凈,但是,在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側面,我發現了一層薄薄的、已經角質化的老繭。
這種老繭,很特別。不是干體力活兒磨出來的,也不是長期寫字留下的。它更像是……長期捏著某種細小的、需要用力的工具,而留下的痕-跡。
比如,針。
一個曾經長期佩戴牙套、手指上有捏針老繭的女人。
這幾個特征,能幫我們找到她是誰嗎?
我把我的發現,告訴了長老張。他立刻安排人,去全市的牙科診所,特別是那些開了十幾年的老診所,查找有沒有符合條件的病例。同時,也開始排查那些需要長期用針的職業,比如,裁縫、繡工。
工作量,堪稱大海撈針。
就在大家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消息,從市郊的一個小鎮派出所傳了過來。
鎮上,有一個叫“李秀蘭”的女人,失蹤快半個月了。她的家人來報案,說她去城里打工,一直聯系不上。
根據家人的描述,李秀蘭今年三十二歲,年輕時,確實戴過牙套。最關鍵的是,她是個繡工,在我們這邊小有名氣的“蜀繡”傳人。
所有的特征,都對上了!
長老張立刻帶著李秀蘭的父母,來局里認尸。
那是一對很淳樸的山區農民,臉上刻滿了風霜。當他們看到冷柜里,那具已經面目全非的尸體時,那個干瘦的母親,只看了一眼,就“哇”的一聲,哭昏了過去。
她的父親,一個沉默寡K言的男人,嘴唇哆嗦著,從尸體那件紅色的連衣裙上,揪起一角,看了又看,然后,這個七尺高的漢子,就那么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是她……是我的蘭兒……這件紅裙子,是她出門前,我給她扯的布,她自己做的……”
那一刻,我們整個認尸現場,所有的警察,包括我這個見慣了生死的法醫,都紅了眼圈。
死者的身份,終于確認了。她叫李秀蘭。
那么,那個所謂的“王強”,又是誰?
5.
根據李秀蘭父母的講述,我們拼湊出了一個更完整的故事。
李秀蘭是個很可憐的女人。她年輕時,和村里的一個男人,自由戀愛,結了婚。男人叫劉軍,對她很好。兩人一起,在鎮上開了個小小的蜀繡作坊,日子過得雖然不富裕,但很安逸。
可是,三年前,劉軍出車禍,死了。
從那以后,李秀蘭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不再愛笑,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刺繡,什么也不干。
大概半年多以前,一個外地來的、自稱叫“王強”的男人,來鎮上收古董。他看中了李秀蘭的繡品,花高價買了好幾幅。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
王強對李秀-蘭很好,很體貼。周圍的人都覺得,李秀蘭這是守得云開見月明,終于找到了一個新的依靠。
半個月前,王強說,要帶李秀蘭去城里見見世面,開個更大的繡坊。李秀蘭很高興,特意穿上了她新做的那件紅裙子,跟著王強走了。
誰能想到,這一走,竟是條黃泉路。
長老張聽完,一拍大腿:“這個王強,絕對有問題!他肯定不是什么收古董的!他接近李秀蘭,肯定有別的目的!”
我們立刻對“王強”這個人,進行了深入調查。
既然他是收古董的,那肯定在行內留有痕-跡。長老張派人,拿著我們模擬出來的畫像,去我們這兒最大的古玩市場,一個叫“十八梯”的地方,挨家挨戶地打聽。
果然,有人認出了他。
“哦,這個人啊,我曉得。姓周,不姓王。叫周立,外號‘周扒皮’。專門倒騰一些來路不明的‘明器’。”一個賣古玩的胖老板說。
“明器”?
這是行話,指的是從古墓里盜出來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個所謂的“王強”,真實身份叫周立,是個盜墓賊!
線索,一下子就清晰了!
一個盜墓賊,處心積慮地接近一個蜀繡傳人。他圖的,絕對不是她的手藝,更不是她的人。
“蜀繡……蜀繡……”長老張嘴里反復念叨著這個詞,“我記得,以前聽老人講,有些古代大戶人家的墓里,會用一些特別珍貴的絲織品,作為陪葬。比如,龍袍,或者……藏寶圖?”
雖然聽起來有點像小說,但在我們這種歷史悠久的地方,這并非不可能。
“查!給我查這個周立的底細!他最近,接觸過什么人,去過什么地方!”長老張下了死命令。
我們很快查到,周立這段時間,和一個叫“耗子”的慣偷,聯系非常頻繁。
長老張立刻帶人,把這個“耗子”給逮了回來。
“耗子”是個癮君子,骨瘦如柴。剛開始,還嘴硬,什么都不說。長老張也不急,就把他晾在審訊室里。沒過半天,他毒癮犯了,鼻涕眼淚一大把,渾身抽搐。
“警官,警官,給我一口……給我一口……我什么都說!”
6.
根據“耗子”的交代,一個精心策劃的、殘忍的陰謀,浮出了水面。
周立,確實是個盜墓賊。幾個月前,他從一個快要死的同行嘴里,得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我們這邊,有座漢代的王侯大墓,一直沒被發現。而那座墓的地圖,就繡在一件傳世的蜀繡袈裟上。
那件袈裟,傳了上千年,早就已經破損不堪。周立花了大價錢,弄到了袈裟的殘片,但是,上面的地圖,殘缺不全。
要想復原地圖,只有一個辦法:找到當今世上,最厲害的蜀繡高手,把那殘缺的地圖,給“補”出來。
于是,他找到了李秀蘭。
他偽裝成一個儒雅的古董商,用金錢和甜言蜜語,騙取了李秀蘭的信任。李秀蘭一個常年守寡、內心孤獨的女人,哪里經得住這種攻勢?很快,就愛上了他。
她把自己所有的手藝,都用在了為周立“修復”那件“傳家寶”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不是什么傳家寶,而是一張通往死亡的地圖。
地圖修復完成的那天,周立就是帶著李秀蘭,來的城里。
他把李秀蘭,安頓在那個“筒子樓”里。
“然后呢?”長老張問,“地圖到手了,他為什么要殺人?直接走不就行了?”
“耗子”哆哆嗦嗦地說:“周……周扒皮那個人,心黑手毒。他說,李秀蘭是唯一見過完整地圖的人,而且,她的刺繡手藝,是天下一絕。如果讓她活著,萬一她把地圖,又給別人繡一份出來,那不就多了個競爭對手嗎?”
“所以,他決定,殺人滅口。”
“是……是的。”“耗子”說,“他說,要讓李秀蘭,‘走得體面點’。這樣,他心里,也能‘好過點’。”
我聽到這,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一直沖到頭頂。
所謂的“體面”,就是給她穿上新做的紅裙子,給她化上一個不倫不類的妝。
所謂的“好過點”,就是用最殘忍的河豚毒素,讓她在清醒和痛苦中,慢慢死去。
然后,再假惺惺地,給她擺上一碗“倒頭飯”,祝她“一路走好”。
這個周立,已經不是人了,他是個魔鬼。
“周立現在在哪兒?”長老張的聲音,冷得像冰。
“他……他們得手后,應該,已經去‘踩點’了。就在……就在城外的青城山里!”
7.
抓捕周立的過程,非常順利。
當長老張帶著特警,沖進青城山里那個破舊的道觀時,周立和他的同伙,正在對著那張“藏寶圖”,商量著怎么“下鏟子”。
被抓的時候,周立甚至都沒有反抗。
他只是看著我們,露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像是解脫了的笑容。
審訊室里,他承認了一切。
我隔著單面玻璃,看著這個男人。他長得斯斯文文,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兇殘的殺人犯。
長老張問他:“你為什么要給她化妝?還要點那個紅點?”
周立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很平靜。
“我老家,有個說法。人死的時候,眉心點個紅點,可以讓她下輩子,投個好胎,不再受這輩子的苦。”
“那你為什么要用河豚毒素?”
“我看過一本書,”周立說,“書上說,河豚,雖然有劇毒,但它死的時候,眼睛是不會閉上的。它會一直看著,它最恨的人。”
他頓了頓,抬起頭,透過玻璃,仿佛在看著我。
“我想讓她,一直看著我。這輩子,下輩子,都看著我。看著我,是怎么因為她,而不得安寧的。”
他說完,就閉上了嘴,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我離開了審訊室,走到走廊的盡頭,點了一根煙。
我突然明白,那個案發現場,所有詭異的、自相矛盾的布置,到底是為了什么。
那不是一種儀式,也不是一種懺悔。
那是一個兇手,在殺死自己所愛之人后,一種極度扭曲的、變態的、試圖自我救贖的心理補償。
他愛李秀蘭嗎?
也許愛過。
但是,他的愛,在那些冰冷的金銀財寶面前,一文不值。
他親手,把自己愛的人,推下了地獄。然后,又妄想著,用一些可笑的、自欺欺人的“儀式”,來獲得內心的平靜。
尾聲
案子破了。
我把李秀蘭的遺物,交還給了她的父母。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只有一個小小的、繡著一對鴛鴦的荷包。
荷包里,沒有錢,只有一張小小的、已經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李秀蘭,和她那個已經去世了的丈夫,劉軍。兩人依偎在一起,笑得,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燦爛。
我把荷包,遞給了李秀蘭的父親。
那個沉默的男人,接過荷包,緊緊地攥在手里,轉身,步履蹣跚地,走進了那個潮濕的、沒有盡頭的回南天里。
后來,我聽說,周立被判了死刑。
行刑的那天,天氣,出奇地好。持續了半個多月的回南天,終于過去了。陽光,懶洋洋地,灑滿了整個山城。
我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我突然想起,周立在審訊室里,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說,他想讓李秀蘭,一直看著他。
我想,他做到了。
從今往后,無論他在哪里,無論他是生是死,李秀蘭那雙,在痛苦和絕望中,慢慢失去神采的眼睛,都會像一個無法擺脫的詛咒,永遠,永遠地,刻在他的靈魂里。
而我,作為一個法醫,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她的死亡鑒定報告上,工工整整地,寫下她的名字。
李秀蘭。
不是無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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