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屈旭芳
成國瘸著腿從工廠新車下來時,夕陽正把家屬區的紅磚房染成橘紅色。司機于師傅扶著車門說:"廠長都沒坐過的新車,倒讓你小子搶了先。"
"嗨嗨,我就說我是'福人'嘛!"成國咧著嘴笑,露出兩顆虎牙。他右腿打著繃帶,左膝結著血痂,卻把拐杖舞得像指揮棒。
于師傅撇撇嘴:"還'福人'呢,都讓人揍成'扁寶'了。"這個被工友們叫作"于大頭"的廠長侄子,腦袋確實比常人大一圈,說話時總愛舉手摸一下自己的腦袋。
"這叫因禍得福。"成國單腿蹦著往后躲,"要不是挨這頓揍,哪能坐上這锃亮的新車?"他說著突然正經起來,"受累啦于師傅!"特意把"您"字咬得格外重。
于師傅的解放鞋在油門上一跺,新車立刻在坑洼的土路上開心地跳起搖擺舞。后視鏡里,他看見成國拄著拐杖的金雞獨立造型,突然覺得這個總叫他“外號”的刺頭,今天格外順眼。
成國的傷其實不重。CT顯示腓骨有暗影,醫生說頂多算骨裂。但當他淘米時,淘著淘著就笑了——英鮮家門口那棵歪脖子柳樹,正把影子投在他家廚房的玻璃上。
星期天的陽光像融化的蜜糖。成國拄著拐蹭到柳樹下,屁股剛挨著兒時當"飯桌"的大石頭,就聽見布鞋底摩擦沙土的聲響。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準是英鮮買菜回來了。
帆布鞋尖輕輕踢了下拐杖,金屬管撞在石頭上發出清響。成國故意不轉身:"干啥你,欺負殘疾人哪。"英鮮含笑:“英雄救美,殘疾了也可愛?!?/p>
英鮮彎腰撿拐杖時,露出了領口里的春光。成國把臉扭成麻花,卻聽見"噗嗤"一聲笑。"看都不敢看?"英鮮把拐杖戳進他懷里,"小時候撒尿和泥的膽子呢?"
"那能一樣嗎?"成國耳根發燙,"你現在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變成句玩笑,"我怕犯錯誤啊英鮮同志。"
英鮮突然不笑了。她蹲下來,手指撫過成國腿上的繃帶:"聽說你是為廠里一位受到欺負的大姐打架?"
"一比一平局。"成國比劃著,"那小子會摔跤,給我來個過肩摔??晌页痂F管照他腿就是一下......"他突然頓住,"你怎么知道?"
英鮮的指甲在石頭上劃出白痕:"因為我也挨打了。"她說起副礦長兒子當眾扇她耳光時,柳葉的影子在她臉上顫抖,"當時十幾個人看著,好在保衛科長來了......"
拐杖"咣當"砸在地上。成國站起來時傷腿一軟,整個人撲進英鮮懷里:"王八蛋!"他牙齒咬得咯咯響,"我現在就去你們礦上!"
"傻子!"英鮮扶住成國,突然哭了,"你連站都站不穩......"
成國又咬了咬牙說:“我不能知道你被別人欺負了不去管!”
英鮮內心十分感動,成案果然很在意她的安危。靜靜地看了他幾眼卻說,“我是你什么人?”
成國聽英鮮這么說,又沒了脾氣,“咱、咱不是鄰居嗎,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你比我小,我比你大一歲,我當哥的能不護著你嗎。”成國有點語無倫次了。
“說得好!這才像個真男人……”英鮮心里像是起了火,熱情一下子高漲起來,“要不……你去我家吧。我爸媽到我二叔家走來往去了,我哥也去了,就我一個人在家……”
英鮮家飄著骨頭湯的香氣。成國捧著海碗,看蒸汽在英鮮睫毛上凝成水珠。"我二姨要給我說親。"英鮮突然說。
湯碗"咚"地擱在桌上。成國盯著湯里晃動的油花:"那...挺好。"
"好個屁!"英鮮抓起毛巾摔過來,"你當年揍二濤的勁頭呢?"
成國愣住了。他想起十年前,十二歲的英鮮被鄰居孩子王二濤扯辮子,是他掄起板磚追了二濤三條街。記憶里的羊角辮和眼前的那雙眼睛漸漸重合......
"看什么看!"英鮮紅著臉瞪他。
"我是在看......"成國慢慢站起來,傷腿疼得他齜牙咧嘴,"看我未來媳婦。"
骨頭湯在爐子上"咕嘟咕嘟"冒泡。英鮮的拳頭砸在成國肩上時,已經變成了溫柔的擁抱。成國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皂角香,突然覺得腿沒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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