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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說:誰聽了那出鬼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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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陳默,城北派出所一名普通民警,快四十了,不好不壞地當著。

我們這地方叫“黑河”,不是地圖上那個大名鼎鼎的黑河市,是我們這旮旯自己叫的。

一條黑黢黢的河從城邊流過,河水里煤灰多,就這么叫開了。

我們這兒,一年里有半年是冬天,冬天里有一半時間在下雪。

大事沒有,小事不斷。東家長李家短的,誰家冬天腌的酸菜讓耗子給啃了,誰家老爺們喝多了躺雪地里睡著了,都是我們的活兒。

我以為我這輩子也就這么著了,處理點雞毛蒜皮,熬到退休。

直到去年冬天,那場幾十年不遇的大雪,和雪地里那具“會唱戲”的尸體。

那天雪下得邪乎,鵝毛大的雪片跟不要錢似的往下砸,一晚上就能把人家的屋門給堵死。我值夜班,所里就我跟剛來的小年輕張遠兩個人。暖氣燒得不足,我倆裹著軍大衣,一人捧著個搪瓷缸子,里頭泡著濃得發苦的茉莉花茶。

凌晨三點多,就在我倆困得頭一點一點的時候,電話“叮鈴鈴”地響了,跟催命似的。

我一個激靈,抓起電話,話筒冰得我一哆嗦。

“喂,城北所。”

電話那頭沒人說話,只有“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還有……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咿咿呀呀的,像……像是在唱戲。

是個女人的聲音,青衣的調調,很高,很亮,穿透力特別強,隔著電話線都鉆得我耳朵疼。

“喂?說話!誰啊?”我吼了一聲。

那唱戲聲,還在繼續。調子我聽不懂,但里頭那股子幽怨的勁兒,隔著聽筒都能滲到我骨頭里。

張遠湊過來,小聲問:“陳哥,咋了?”

我做了個“噓”的手勢,把話筒遞到他耳邊。

他聽了一會兒,臉都白了,“WC,陳哥,這……這是什么東西?半夜三更唱戲,唱給鬼聽啊?”

就在這時候,唱戲聲停了。

然后,一個很輕,很慢,像是從冰窖里飄出來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

他說:“她……在老槐樹下,唱給你們聽。”

“啪嗒。”

電話掛了。

我跟張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了四個字:寒毛直豎。

我們這地方,老槐樹就一棵。

在城郊的亂葬崗上。

那地方,邪乎得很。聽說前清的時候,是個專門埋枉死之人的義莊。平時,大白天都沒人樂意往那兒去。

“陳哥,這……不會是惡作劇吧?”張遠的聲音有點抖。

我把搪瓷缸子里最后一口苦茶灌下去,站起身,把掛在墻上的槍套取下來。

“是不是惡作劇,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和張遠開著那輛破吉普,頂著風雪往亂葬崗去。

車上的暖風跟沒有一樣,車窗上結了一層白霜,雨刮器刮一下,留下一道模糊的印子,馬上又被新的雪花給糊上。

路,根本看不見。

全憑我這老司機的記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

張遠這小子,別看人高馬大的,膽子比兔子還小。他坐在副駕上,死死抓著扶手,一句話都不敢說,牙齒都在打顫。

我心里也發毛,但我是老民警,是他的主心骨,我不能慌。

“張遠,把手電筒拿好,待會兒跟緊我。”我故作鎮定地說。

“哎……哎,好的陳哥。”

車子開了差不多半個鐘頭,才算挪到了亂葬崗的邊上。再往里,車就進不去了。

那棵老槐樹,黑黢黢的,像個張牙舞爪的巨人,矗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看著特別瘆人。

風雪好像比城里更大了,刮在臉上,跟刀子割一樣。

我倆下了車,一人一把強光手電,互相壯著膽子,往老槐樹那邊走。

雪沒過了膝蓋,每走一步都費勁得很。

“陳哥,你看!”張遠突然叫了一聲,手電光直直地打向槐樹底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

樹底下,好像……真的有個人。

是個女人,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戲服,頭上戴著那種很復雜的頭面,金燦燦的,在手電光下晃得人眼暈。

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面對著槐樹,背對著我們。

姿勢很標準,就像……就像戲臺子上謝幕的角兒。

“喂!誰在那兒!”我大喊一聲,給自己壯膽。

沒人回應。

那紅色的身影,在風雪里,一動不動。

我拔出槍,上了膛,慢慢靠近。張遠跟在我屁股后頭,嚇得都快貼我身上了。

離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那身戲服,是真絲的,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手工極好,一看就價值不菲。在這么個鳥不拉屎的亂葬崗,顯得格格不入。

走到離她大概五米遠的地方,我停下了腳步。

“同志,我們是派出所的,你有什么事嗎?”

還是沒有回應。

一股不祥的預感,像毒蛇一樣纏上我的心臟。

我咬了咬牙,繞到她前面,用手電光往她臉上一照。

“啊!”

張遠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我雖然沒叫出來,但腿肚子也軟了。

那是一張死人的臉。

一張化著濃妝的死人臉。慘白的底色,血紅的嘴唇,眼角吊著兩抹夸張的紅,嘴角……還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她的眼睛,微微睜著,瞳孔已經放大了,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老槐樹。

我當了快二十年警察,死人見過不少。車禍的,打架斗毆的,跳樓的……但沒一個,像眼前這個這么邪門。

我定了定神,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在她脖子的大動脈上探了探。

冰涼,僵硬。

早就死透了。

我站起身,環顧四周。

雪地上,除了我和張遠的腳印,就只有這個女人跪著的地方,留下了一個人形的坑。

沒有其他的腳印。

一個都沒有。

就好像,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直接跪在這兒的一樣。

市局的法醫老王,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

他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老王這人,見過的世面比我多。可他看到現場的時候,也忍不住罵了一句:“WC,這他媽什么情況?”

他仔細檢查了尸體,又在周圍勘察了半天,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陳默,這事兒邪乎了。”他摘下手套,遞給我一根煙。

“怎么說?”我接過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讓我稍微鎮定了一些。

“死者女,年齡大概在25到30歲之間。死亡時間,初步判斷是昨晚10點到12點之間。死因……是凍死的。”

“凍死的?”我愣住了,“這大雪天,穿這么一身單薄的戲服跪在這兒,那不是找死嗎?”

“這還不是最邪乎的。”老王指了指尸體,“你看她的姿勢,跪得筆直,背挺得像塊鋼板。人凍死之前,會有一個‘反常脫衣’和‘矛盾性蜷縮’的過程,就是覺得熱,然后會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可她沒有,她就這么一直跪著,直到死,姿勢都沒變過。”

我的后背,又開始冒涼氣了。

“還有,”老王壓低了聲音,“最邪乎的,是腳印。現場除了你們倆的,沒有任何可疑腳印。而且,死者身上,除了雪,沒有任何拖拽、打斗的痕跡。就好像……她是自己,心甘情愿,飛過來,跪在這里等死的。”

“飛過來?”張遠在一旁聽著,臉都綠了,“王哥,你可別嚇唬我。”

老王瞪了他一眼:“我嚇唬你?我干這行三十年,就沒見過這么干凈的現場!干凈得……像是在挑釁。”

這句話,說到了我心坎里。

那個打來報警電話的男人,那段咿咿呀呀的唱腔,還有這具憑空出現的尸體。

這一切,都像是一場精心編排好的戲劇。

而我們,就是臺下的觀眾。

“對了,”老王又想起了什么,“電話查了嗎?從哪兒打來的?”

我搖搖頭:“是個沒登記的黑卡,查不到。基站定位……就在這亂葬崗附近。我們搜了一圈,連個鬼影子都沒找到。”

線索,到這里,全斷了。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這個死者的身份。

她是誰?

為什么會穿著一身戲服,死在這里?

那個報警的男人,又是誰?

查清死者的身份,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也比我想象的要復雜。

尸體拉回局里后,我們給她拍了照。卸了妝的臉,清秀,但很陌生。我們在失蹤人口系統里比對,沒有任何結果。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張遠這小子,突然“哎呀”了一聲。

“陳哥,我想起來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張臉!”

他跑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傳單里翻了半天,然后舉著一張皺巴巴的宣傳頁跑了過來。

“你看,陳哥,是不是她?”

我接過來一看,眼睛瞬間就直了。

是她!

宣傳頁是一家名叫“夢回梨園”的戲社的廣告。照片上的女人,穿著和死者一模一樣的戲服,化著一樣的妝,擺著一樣的蘭花指。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青衣名角——柳素素。

“夢回梨園”這個戲社,我有點印象。

是我們市里唯一一個還在唱老戲的民間戲班子,班主叫“白四爺”,以前也是個名角兒,后來嗓子壞了,就自己組了個班子。

這個戲社,在我們這個小破城里,挺小眾的。也就一些老頭老太太,還愿意花錢去聽。年輕人,都覺得那是老掉牙的玩意兒。

我立刻帶著張遠,趕往“夢回梨園”。

戲社在一個很偏僻的巷子里,一個破舊的四合院,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在白天的雪景里,看著有點詭異。

我們進去的時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一個五十多歲,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的男人,正拿著個小茶壺,在院子里踱步。

看那派頭,應該就是白四爺了。

“兩位警官,來我這小廟,有何貴干?”他看到我們,不卑不亢地問了一句,帶著點老派的江湖口氣。

我拿出柳素素的照片,遞到他面前。

“我們想打聽一下這個人。”

白四爺看到照片,端著茶壺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茶水灑出來,燙得他“嘶”了一聲。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只是臉色,變得很難看。

“素素……她……她怎么了?”

“她死了。”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白四爺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靠在門框上,手里的茶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死……死了?怎么死的?”

“我們還在調查。我們想知道,她昨天晚上,在哪兒?跟誰在一起?”

白四爺的眼神,開始躲閃。

“她……她昨天下午,跟我告了假。說……說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她家在哪兒?”

“我……我不知道。”白四爺搖著頭,“素素的身世,很可憐。她是個孤兒,從小在戲班子里長大的。她說,她沒有家。”

沒有家?

這跟我們了解到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我把那張宣傳頁拿出來:“這上面說,她是青衣名角。她在你們戲班,應該很重要吧?”

白四爺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名角?警官,您太看得起我們這小班子了。現在這年頭,誰還聽戲啊?我們都快活不下去了。素素……她是我的關門弟子,也是我們班子的臺柱子。她要是沒了……我們這戲班,也就算散了。”

他說著,眼圈就紅了。

看著,不像是在撒謊。

“那戲班里,有誰跟她關系特別好,或者……有矛盾的嗎?”我換了個問題。

白四爺想了想,說:“素素這孩子,性子冷,不愛說話,跟誰都淡淡的。要說關系好……可能就是阿啞了。”

“阿啞?”

“嗯。是我們戲班里一個打雜的,是個啞巴。他也是個苦命人,從小被父母扔在戲班門口。我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素素看他可憐,平時……會多照顧他一些。”

“他人在哪兒?”

“在……在后頭的柴房吧。”

我和張遠在后院的柴房里,找到了阿啞。

柴房又黑又潮,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道具和木柴。阿啞就縮在角落里,抱著一個破舊的戲服人偶,眼神空洞地看著我們。

他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很清秀,但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臉上也臟兮兮的,像只受了驚的小貓。

我們問他話,他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嘴里發出“啊啊”的聲音,急得滿頭大汗。

張遠有點不耐煩了:“陳哥,這問不出什么啊。”

我示意他別急。我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些。

“阿啞,我們不是壞人。我們就是想知道,柳素素,你的素素姐,她昨天去哪兒了?”

我拿出柳素素的照片。

阿啞看到照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伸手想去摸,又好像怕弄臟了照片,縮了回去。

然后,他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他指了指照片,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雙手合十,做出一個懇求的動作。

我看不懂。

“陳哥,他這是啥意思啊?”張遠也蒙了。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阿啞懷里抱著的那個戲服人偶,有點奇怪。

那人偶,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戲服,頭上也戴著頭面。

跟柳素素死的時候,穿得一模一樣。

我心里一動,指著那個人偶,問阿啞:“這是什么?”

阿啞把人偶抱得更緊了,警惕地看著我。

我慢慢地,把人偶從他懷里拿了過來。

人偶做得很粗糙,但很干凈。奇怪的是,人偶的背后,用紅色的絲線,繡著一個字。

一個血紅色的,“槐”字。

老槐樹。

我的頭皮,瞬間就麻了。

我抓住阿啞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這個人偶,是誰做的?是不是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啞被我嚇壞了,拼命地掙扎,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像是困獸的悲鳴。

白四爺聞聲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趕緊上來拉開我。

“警官,警官!有話好好說,別嚇著孩子!”

“白四爺!”我舉著那個人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個‘槐’字,是什么意思?”

白四爺看到那個人偶,臉色也變了。

他愣了半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造孽啊。”

他把我們帶回前廳,給我們重新泡了茶。

然后,他給我們講了一個,關于柳素素和阿啞的故事。

一個,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故事。

白四爺說,柳素素不是孤兒。

她有爹,有娘。

她的爹,叫柳青山,曾經也是個唱戲的,唱老生。跟白四爺,是師兄弟。

柳青山這個人,戲唱得好,但人,是個混蛋。

嗜賭成性。

他把家里的錢,全輸光了。老婆也跟人跑了。

最后,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兒身上。

那時候,柳素素才十五歲,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嗓子也好,是唱青衣的好苗子。

城里有個煤老板,姓錢,看上了柳素素。

柳青山為了三百塊大洋的賭債,就把自己十五歲的親閨女,賣給了那個五十多歲的錢老板,做小老婆。

柳素素不肯。

她跑了。

她跑到戲班,跪在白四爺面前,求他收留。

白四爺心軟,把她藏了起來。

但沒用。

柳青山帶著錢老板的人,找到了戲班。他們砸了東西,打了人,強行把柳素素給拖走了。

阿啞當時就在場。

他想上去幫忙,被柳青山一腳踹開,頭撞在柱子上,昏了過去。

從那以后,柳素素就消失了。

白四爺也再沒見過她。

直到三年前。

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柳素素突然回來了。

她渾身濕透,面無血色,像個鬼一樣。

她跟白四爺說,她殺了人。

她殺了那個錢老板。

她說,錢老板這些年,一直在折磨她,把她當狗一樣。她受不了了。

白四爺嚇壞了。

但他看著這個可憐的孩子,終究還是不忍心。他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柳素素沒要錢。

她給白四爺磕了個頭,說:“師父,素素不孝,來生再報答您。”

然后,她就走了。

再后來,就是我們在亂葬崗,發現了她的尸體。

白四爺講完,已經是老淚縱橫。

“我以為……我以為她早就離開黑河了。沒想到……她一直都在。”

我沉默了。

這個故事,解釋了柳素素的動機,卻讓整個案子,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如果柳素素是回來報仇的,那她為什么要穿著戲服,跪在亂葬崗?

那個報警的男人,又是誰?

那個“槐”字,又代表什么?

我看著角落里,依舊在發抖的阿啞,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甚至有點荒唐的猜測。

我走到阿啞面前,拿出紙和筆。

“阿啞,你認識字,對不對?”

阿啞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我深吸一口氣,“你告訴我,柳青山,柳素素的爹,現在在哪兒?”

阿啞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抬起頭,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有恐懼,有仇恨,還有……一絲解脫。

他接過筆,在紙上,顫顫巍巍地,寫下了三個字。

老槐樹。

我和張遠,還有兩個同事,第二次來到了亂葬崗。

這一次,我們帶上了鐵鍬。

我們就著老槐樹的根部,開始往下挖。

雪和土,混在一起,又濕又重,挖起來很費勁。

挖了大概一米多深的時候,“當”的一聲,鐵鍬好像碰到了什么硬東西。

我們清開上面的土,一個黑色的,腐爛的木箱子,露了出來。

箱子很沉。

我們合力把它抬了上來。

打開箱子的一瞬間,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張遠當場就吐了。

箱子里,是一具蜷縮著的,已經高度腐爛的骸骨。

從骸骨的形態和衣物判斷,是個男人。

在他的身邊,散落著一些東西。

一個空的酒瓶,一套賭具,還有……一張泛黃的,被撕成兩半的戲票。

戲票上,印著三個字——柳青山。

謎底,在這一刻,揭曉了。

但更大的謎團,也隨之而來。

柳青山死了,死在了這里。

柳素素也死了,死在了這里。

父女倆,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死在了同一個地方。

巧合?

我不信。

我把目光,投向了遠處,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我感覺,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暗處,注視著這一切。

他看著我們發現尸體,看著我們查出真相,就像在看一出他親手導演的戲。

現在,戲到了高潮。

他,也該登場了。

我讓張遠他們先把骸骨運回去,做進一步的鑒定。

我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我繞著老槐樹,走了一圈又一圈。

風雪,似乎小了一些。

我點上一根煙,靜靜地等著。

我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他會來。

果然。

半個鐘頭后,一個穿著黑色棉襖,戴著棉帽子的男人,從遠處,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

一瘸一拐的。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腳步,摘下帽子。

是一張很普通的臉,四十多歲,飽經風霜的樣子。

“陳警官。”他開口,聲音沙啞,就是電話里那個聲音。

“你是誰?”我問。

“我叫什么,不重要。”他說,“重要的是,這出戲,您還滿意嗎?”

“戲?”我冷笑一聲,“死了兩個人,你管這叫戲?”

“他們,都該死。”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一個,是賣女兒的。一個,是殺人犯。我讓他們死得其所,難道不對嗎?”

畜生

“所以,柳青山是你殺的?”

他點了點頭,很平靜,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三年前,素素回來找我。她跟我說了所有事。我勸她去自首,她不肯。她說,她要親手殺了柳青山,為她自己,也為她死去的娘,報仇。”

“那個晚上,我幫她,把柳青山約到了這里。他以為我是要還他賭債。我把他灌醉,然后……把他活埋了。”

他的語氣,平淡得讓我不寒而栗。

“素素,就在旁邊看著。親眼看著那個,在土里掙扎,然后……沒了動靜。”

畜生

“那柳素素呢?”我追問,“她為什么要死?也是你殺的?”

男人搖了搖頭。

“不。她……是自殺。”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錄音機。

他按下了播放鍵。

“咿咿呀呀——”

那段熟悉的,凄厲的唱腔,又響了起來。

是柳素素的聲音。

唱腔的背景音里,有風聲,雪聲,還有……她自己的哭聲。

一曲唱罷。

柳素素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我報了仇,卻也臟了手。我沒臉活在世上,更沒臉……去見阿啞。我死后,請把我葬在老槐樹下,讓我陪著我娘,也讓我……看著那個,永世不得超生。”

畜生

“這身戲服,是我這輩子最干凈的東西。我要穿著它走。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柳素素,到死,都是個清清白白的角兒。”

“這出戲,該落幕了。只是……苦了你,也苦了阿啞。”

錄音,到此結束。

男人關掉錄音機,眼圈紅了。

“她唱了一晚上,把這輩子想唱的,都唱完了。然后,她就在雪里,跪了下去,再也沒起來。”

“那個人偶……”

“是我做的。我怕她一個人在下面冷,就做了個她最喜歡的樣子,托阿啞燒給她。”

原來,是這樣。

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個男人,是這一切的導演,也是……唯一的觀眾。

“你為什么,要打電話報警?”我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他慘然一笑。

“我不想讓她,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埋在雪里。她是名角兒,她應該有謝幕。我要讓全城的人,都來看看她的這出絕唱。”

“我也是個罪人。現在,戲唱完了,我也該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他說完,伸出雙手。

我拿出冰冷的手銬,銬住了他。

風,停了。

雪,也停了。

太陽,從厚厚的云層里鉆了出來,金色的光,灑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亂葬崗,第一次,有了一絲暖意。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樹。

我仿佛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在樹下,對著滿天神佛,對著這骯臟的人世,盈盈一拜。

那不是謝幕。

那是,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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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19 12:16:59
生于1985年,張少恒、石磊擬任縣(市、區)黨委正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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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
2025-07-19 19: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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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事尋蹤記
2025-07-19 07: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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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史事
2025-07-17 16:25:17
2025-07-19 21: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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