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老知青,曾在革命老區陜北插隊落戶生活了近兩年。兩年的時間里,我切身感受到了陜北父老鄉親的淳樸善良和熱情,也體會到了農村生活的艱辛和不易。兩年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我卻和鄉親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當兵入伍離開第二故鄉時,全生產隊的父老鄉親都來為我送行。時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當年在陜北插隊落戶的生活經歷我還記憶猶新,就像發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樣清晰。
1968年的12月22日,《人民日報》一則“我們也有兩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閑飯”的社論再次把上山下鄉運動推向了高潮,我作為一個68屆初中畢業生(實際在校讀書時間只有一年),不能繼續讀高中,只有上山下鄉一條路,到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1969年1月19日,我和同學們一起乘坐知青專列離開了北京。那天北京火車站人山人海,高音喇叭里反復播報著到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宣傳口號,前來送行的親人擠滿了月臺,我們揮淚告別父母,開啟了到陜北插隊落戶的艱苦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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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載北京知青的專列抵達陜西境內的銅川車站后,火車軌道也就到了盡頭。我們在銅川住宿一晚,第二天又乘坐車輪上綁著鐵索鏈的大卡車繼續前行,一路北上,1月21日晚夜宿延安,于22日下午到達了插隊落戶的目的地——延安地區的張家溝大隊,我們十一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張家溝大隊第四生產小隊,張明懷隊長安排我們住在了老鄉家。
我們借住的這戶人家院落很整潔,有院墻有門樓,一排四孔土窯,其中三孔窯里有土炕,另一孔是冷窯,也就是存放雜物的倉窯。我們七名男知青住兩孔土窯,四名女知青住在最寬敞的那孔土窯里。原來,我們居住的院落就是在縣革委會當副主任的張德清大叔的家。他的婆姨孩子都進城生活了,閑置下來的院落就成了我們北京知青臨時的住所。
在張家溝生活了一段時間,我們對鄉親們的生活狀況也就有了大致的了解。陜北雖然是革命老區,可鄉親們的生活卻很苦,苦到連吃穿都沒有保障。
剛來到陜北不久的一天午后,我和周慶軍去張隊長家找張隊長,當時張隊長一家正在吃飯,看到他們一家人手里拿著的黑乎乎的干糧,我倆有些好奇,就問張隊長:“隊長,你吃的這是啥?”“高粱面摻了胡蘿卜纓子的菜團子嘛,你嘗一下,好吃得很!”張隊長說著,就在炕桌上的荊條筐里拿起一個菜團子,掰成兩半,給了我一半,遞給了周慶軍一半。至今我還記得菜團子的味道,苦澀難以下咽,那就是當時陜北老鄉的真實生活。
后來我們也去過其他老鄉家,有的家竟然吃高粱面摻了米糠的糠團子。鄉親們的生活苦,鄉親們也都不識字,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是文盲,當時的張家溝小學校還處在停課狀態。
陜北農村的冬季正是農閑時節,不出工勞動我們就躺在土炕上看書或幾個人一起打撲克,有的年輕后生也到我們居住的地方來串門看我們打撲克。好多年輕后生都沒讀過我,我就主動教他們識字寫字,還讓他們叫來同伴一起學習識字。
年前年后那段時間,經常有人來我們居住的地方學習識字,女子就到女知青的窯里學習識字,后生和娃娃們就在我們男生居住的土窯里識字。因為我們知青義務教鄉親們和娃娃們識字寫字,鄉親們對我們北京知青的評價很好,常有老鄉來給我們送咸菜送辣子醬,也有送蘿卜洋芋和酸菜的。光大年三十那一天,就有十幾戶老鄉給我們知青送來了餃子、油糕和棗花饃,我們發自內心地感激鄉親們。
等到元宵節過后,天氣逐漸轉暖,春耕備耕生產也就開始了,我們也就開始跟著鄉親們出山勞動了。
張家溝的耕地百分之八九十是山坡地,只有泄洪溝兩側有少量平坦的川地。有的耕地離村子五六里路遠,往山上挑一趟糞來回就要一個多小時。挑著兩筐五六十斤的牛羊糞走崎嶇不平的山路,那真叫一個累。一天下來,累的我們兩腿酸軟,壓的肩膀火辣辣地疼,晚上躺在土炕上就像死狗一樣,第二天吃飯都叫不起來。好在張隊長和鄉親們對我們知青特別關愛,要是沒有鄉親們的關愛和照顧,我們都得累趴下。
陜北平日里干旱少雨,可到了雨季,雨水也很充沛,有時一場大雨能下整整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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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陜北第一年的夏季,記得是陰歷六月末的一天上午,張隊長帶領社員們正在溝南的山坡上給蕎麥地鋤草松土,一場大雷雨不期而至,起先是狂風大作,緊接著是電閃雷鳴,黑壓壓的烏云從西北方向鋪天蓋地涌了上來。
一看來天氣了,張隊長就大聲吼道:“來天氣了,大伙快回……”隊長下了收工的命令,社員們都爭先恐后地往家跑。剛過了泄洪溝,銅錢般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打在臉上挺疼的。村頭的三岔路口正好有一棵高大茂盛的老槐樹,社員們就都躲到那棵老槐樹下躲雨。
我和周慶軍跟在張隊長身后剛從泄洪溝溝坡上爬上來,猛然看到那棵老槐樹下有十幾個人在避雨,當時雷電交加,情況很危險,我就大聲喊道:“大家不要在樹下避雨,趕快躲開,快往家跑,樹下危險!”
站在老槐樹下的社員們看我打著手勢焦急地呼喊著讓大家快跑開,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都齊刷刷地離開了那棵老槐樹,拼命往家跑。我和張隊長回頭看了看,后面沒人了,我們也繞著那棵老槐樹跑了過去。
剛往前跑了不遠,只聽咔嚓一聲響雷,緊接著身后就傳來一聲巨大的異響,我回頭一看,只見那棵高大的老槐樹的樹冠落在了地上,大半截樹身子還立在那里。我馬上意識到,那棵老槐樹遭到了雷擊。
半個小時后,雨過天晴,村東三岔路口的那棵老槐樹周邊圍滿了人,大家在議論紛紛:這老槐樹好端端的咋還遭雷劈了?不會是有啥鬼怪……哈呀!懸著哩,才剛大伙還在樹下避雨哩,要不是人家北京知青讓大伙快跑……那個北京娃娃可不是凡人哩,一準是下凡的神仙哩……
自那天起,我就成了鄉親們口中下凡的神仙,鄉親們都說我能掐會算,料事如神,救了大伙的命,一位大伯還給我送來了十幾個雞蛋,他說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就連猴精的小隊會計都對我刮目相看,硬拉著我去他家吃了一頓蕎面饸饹。
初秋時節,山上和川地里都鋤完了草,地里農活不忙了,張隊長就安排社員為我們知青打了新窯,成立了知青點。張隊長說,張主任家的窯雖好,可也不是知青的家,人家早晚會回來哩。
那年冬季,我們知青又利用冬季農閑教鄉親們識字寫字,我還給鄉親們講雷電知識,告訴大家雷雨天不要在大樹下避雨,以防遭到雷擊。經過我的反復講解,鄉親們才對雷電知識有了大致的了解,也沒人再說我能掐會算了,更沒人說我是下凡的神仙了,但大家都說,那次要不是我呼喊著讓大家趕緊從老槐樹下跑開,后果也就不堪設想了。憑借在在課本上學到的雷電知識,避免了一場災難的發生,我感到很自豪很欣慰。
1970年冬季,我和在其他生產隊插隊落戶的三名男知青一起參加了征兵體檢,最終就我一人通過了體檢和政審,那三名知青也都通過了公社衛生院的體檢(初檢)和縣醫院的復檢,因為他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就錯失了到軍營鍛煉的機會。
離開張家溝那天,我們生產的的父老鄉親都來為我送行,鄉親們一直送我到村口,看著我乘坐的毛驢車走了很遠,鄉親們還沖著我揮手告別。那天我的挎包里有鄉親們送的紅棗,有隊長嬸子烙的白面餅,還有鄉親們送來的柿子餅……
在部隊服役二十一年,我轉業回到了北京,在地方人武部工作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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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后我和周慶軍回到了闊別多年的第二故鄉看望鄉親們,老隊長看到我倆淚流滿面,他拉著我倆的手久久不松開,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我的手背上,我心里也有說不出的感慨和內疚。在陜北插隊落戶近兩年,鄉親們對我恩重如山,特別是送我參軍入伍的情景,至今我還記憶猶新。每次回憶起鄉親們依依不舍為我送行的情景,我就很溫暖很感動。知青歲月,是我人生最寶貴的經歷和財富,第二故鄉和那里的父老鄉親,也是我今生難以割舍的情感。
作者:草根作家(講述人:申樹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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