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離婚》劇照 圖源網絡
別了,35年的婚姻
文/瀟湘棋客
仲夏一日,從婚姻登記員手中接過紫紅色的離婚證時,雖然不能說絕對是“心如止水”,但如同沒有任何微風吹過的湖面還是算得上的。無論是按領結婚證的時間還是舉行婚禮的日子,算起來均已滿35周年的婚姻,六年前就已名存實亡。拿到離婚證,不過是履行了一道法定程序,讓彼此“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有了通行證。
不是沒有做過努力,不是沒有嘗試挽救。2022年清明節過后的第三天下午,她在樓下鄰居家打牌時曾給她發過400 余字的長微信——
我把日記本放進書桌抽屜,另發微信給她告知位置。一天過去后日記本紋絲未動,兩天過去后如此,三天過去后依然如此。口問,答曰:“沒看。”至于想當面長聊,免談。
即使面對冷若冰霜的面孔,我依然心存最后一絲幻想。三天后的晚餐桌上,再次請她看看當年記錄著思念與體貼、溫情與激情的文字,彼此直陳對對方的意見與希望,共商未來之路如何走下去,得到的卻依然是“沒什么想說的”……
如果說,此前矛盾本已越來越深、問題越來越重的婚姻尚是零度以上的水,那一刻,則已凍成冰。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婚姻關系方面有個“七年之癢”的說法,形象而傳神。就我而言,輕微的癢,大概婚后三四年就出現了的,之后自然是中度的癢,重度的癢……不過只要還是癢,撓一撓還是比較容易緩解的,七年過后,癢感就慢慢向痛感發展,三觀與性格方面的差異,追求與愛好方面的差異,對女兒教育培養原則方法的差異等等,無不成為痛感的強化劑。我不能理解她對物質生活作超出實力的追求,她不能理解我在貧寒家庭養成的節儉;我不能理解她對牌桌的癡迷,她不能理解我不求上進,只埋頭干活不抬頭看領導,工作時間內盡量不聯系領導,工作時間外完全不聯系領導,更聽不慣我嘴巴里吐出來的“不合時宜”;我不能理解她的“刀子嘴豆腐心”,她不能理解我的 “沉默是金”;我不能理解她對維系婚姻關系最基本因子的日益冷淡與排斥,她不能理解我的自尊與需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痛感指數噌噌噌地往上升,由微痛到中痛到劇痛……
我的哥哥姐姐都不知道,我的婚姻其實早在24年前就已在劇痛中命懸一線,如果不是父親猝死,2001年彼此就已分道揚鑣了。
那年初秋的一天下午,因先一天與她發生過發生一場激烈的爭吵并徹夜無眠,我在辦公室擬出一份離婚協議,將孩子撫養與財產分割等問題一一寫清楚。還在上小學的獨生女兒歸甲方我撫養,“乙方有權探看并了解其學習生活情況”。為保證女兒正常的學習生活環境,甲乙雙方共有的住房暫歸甲方使用,但最終所有權歸女兒。“甲乙雙方的婚前財產歸各自劃分,婚后財產(住房、具有紀念意義或甲方獨用的物品除外)乙方享有全部處置權(如彩電、冰箱、洗衣機、家具等),甲方不得過問”……
這原本只是一份草稿,請她過目,看有無修改意見時她卻直接簽了名。次日上午,我到縣民政局找到一位常向報社供稿的老通訊員詢問離婚程序。他勸解幾句后給我一份打印好的單子,上面印著協議離婚手續,包括提交離婚報告、財產分割協議、單位證明、身份證,交回結婚證書等,告訴我這些手續齊全后,雙方到他那里簽字,且按手模,之后交費60元即可辦理離婚證。
那天下午我在辦公室起草了離婚報告,然而,報告還沒來得及交給上司,大哥打來電話,告知父親突然栽倒在地……急送醫院已無力回天,第二天凌晨父親就撒手人寰。
與哥哥姐姐操持完父親的喪事,身心俱疲,再回想女兒曾經聞聽我們吼叫“離婚”時有過的哭求與可憐巴巴的眼神,終究沒能狠下心再提離婚。
《中國式離婚》劇照 圖源網絡
又過去一年半后,我調往浙南工作,舉家東遷。背井離鄉,舉目無親,彼此強化了依賴;由于她不久就到一所中學當了宿管員(當地叫“生活老師”),半個月才休假一次,基本上兩人處于分居狀態,眼不見大概心也就不煩;更要緊的是顧慮離婚對女兒的心理學業造成打擊……種種因素制約,也就不再提起當年本已達成協議的離婚。
這一忍,居然就是20多年,拖到退休,隔閡越來越深,身心越來越累,卻還是一忍再忍,強按矛盾,購房裝修,照看外孫女,繼而又熬過女兒女婿購房、裝修、搬家,在他們的新居過了第一個年……
出了正月,龍抬頭的日子,我也總該抬頭了,于是痛下決心再向她再提出離婚,她一如既往,同意。
跟女兒通氣,她雖然滿臉哀傷,眼泛淚花,卻也還是表示尊重父母的選擇,知道讓實已斷氣的婚姻維系名義上的茍活,對雙方都是一種深度折磨。
時隔二十余年,離婚所需材料是否仍與當年一樣?少了離婚報告與單位證明,結婚證也無須再交回,只不過因為當初結婚登記在湖南,戶籍雙雙在浙江,眼下又暫住江蘇,臨陣抱佛腳雙方補辦居住證,隨后相關材料遞交到了婚姻登記中心……一個月的冷靜期過后,婚姻死亡證明到手。
領證近一個月后,我把消息告訴早已定居第二故鄉的姐姐,去年秋天就已被我吹過風的姐姐雖不覺太意外,卻仍長嘆一口氣——“你不該像我……”我理解姐姐。當年父母為了她免遭知青下放厄運,匆匆讓她出嫁,倉促湊合的婚姻后來破碎,讓她至今無法消除對父親的怨恨……
又過了兩天,我又告知小哥,今年元月在老家為父親做完百年冥壽他返回第二故鄉時我也曾跟他簡單透過氣。沒說兩句,小哥就直戳要害,試探道:“你是不是有了新的……”
我苦笑,否認。當年我身在職場,與社會接觸面廣,身體健康時都沒有什么新歡,如今蝸居于一個僅6幢樓的小區,平常除了偶爾接送外孫女來往于幼兒園,去去醫院、圖書館,隨女兒女婿去去親家家,連小區門都難得出,被放化療摧殘過的身體也還在恢復中,又怎么可能有新歡?為證清白我甚至跟小哥講隱私,兩年前當著她的面發過毒誓——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后,誰要是與她之外的第二個女人發生過性關系,祖宗十八代都是畜生!小哥沉默片刻后說:“我曉得你蠻犟……”
《中國式離婚》劇照 圖源網絡
唯獨對老家的大哥,事先我既沒有向他通過氣,到如今也沒跟他說過只言片語。大哥在弟妹及其他親友面前不止一次地夸贊過,三妯娌中,最小的最好!我就暫且不去破壞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吧,能維持多久是多久。只是,我忍不住想在心里暗送他關于婚姻的另一個比喻——鞋子穿著舒不舒服,只有腳才知道。即使是外人看來無比光鮮的鞋子,里面的腳也很可能在遭罪。
哥哥姐姐,又怎么能知道我內心無法言說的痛苦。
三年前,我曾以農民女詩人余秀華與丈夫離婚之事為由頭,在個人公眾號和微博上發文談自己的婚姻觀,認為完美婚姻應是相對富足的物質生活、相互理解的精神生活、相當和諧的肉體生活的有機統一,表面是剖析余秀華的失敗婚姻,實際上是對自己婚姻作全方位反思。
反思的結果,自然是堅定了我的分離之心。既然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分離,彼此還對方余生重新選擇的自由與權利,應該是一個正確決定吧。
1984年的央視春晚上,駕駛先進偵察機飛越海峽的臺軍少校李大維演唱的一首歌曲《默默地祝福你》,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這里,姑且引用它的開頭幾句,作為這篇記錄心路歷程文字的結尾吧——
“就這樣悄悄別離,就這樣離你遠去,說一聲珍重再見,我在默默地祝福你……”
作者:瀟湘棋客,60后,湘人,屬虎,天蝎座,一肚子“不合時宜”。個人公眾號“瀟湘棋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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